第11章 舆论
那晚从国会饭店回来之后,苏弘瑀与述文各自在自己心中埋下了一颗禁忌的情种,任它生根发芽,肆虐内心。每每在督军府看到苏弘瑀时,一种甜苦交错的复杂情感一直纠缠着述文的内心,可他能做的也只有和苏弘瑀匆匆地擦肩而过。
在督军府内,他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抬眼注视苏弘瑀。唯一能够让他仔细打量苏弘瑀的时候,也只有他和文父一起跟着苏淮去训练营时,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苏弘瑀在庞大的队伍前头严厉地指挥训练,那潇洒的身姿总是让他不自觉地就看入了迷。
而在督军府内,披上军装的苏弘瑀又没了在训练营时凌厉的气场,他的谈吐举止依旧是那么儒雅大方,对自己依旧是彬彬有礼的微笑。
实在是按捺不住相思之苦的述文只能趁着帮壳给苏弘瑀送文件的名义,轻轻走进苏弘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放下文件,述文忍不住轻轻在苏弘瑀坐过的皮质椅子上坐下,慢慢趴上面前的桌子,汲取那自己平日里都不敢靠近的气息。
他不敢久留,仅仅是那么一会儿他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苏弘瑀的办公室。
苏弘瑀也同样在饱受煎熬。苏公馆内,老夫人不止一次握着他和壳的手,催他们赶紧各自成婚,兄弟二人也只好以督军府事务繁忙为由一拖再拖。
但苏淮是真的忙碌,苏弘瑀却不是。他心里的那块地,早已被那个纤瘦单薄的美人满满的占据掉了。
可述文一直对他敬而远之,他来督军府已经有了好些时日,他永远与自己保持着安全距离。曾经几次碰上他被苏淮刁难,被督军府的军官拿来调笑,他都忍不住上前帮述文解了围。
没什么,他只是看不得述文受委屈。
二少帅对大帅身边的一个小翻译态度异样,明显青睐有加,督军府的众人都开始议论纷纷,猜测述文是不是马上就要乌鸦变凤凰,做二少帅的情人,没准还能进苏家的门。
当某些军官以开玩笑的语气试探苏弘瑀时,苏弘瑀笑着刚要作答,一旁的苏淮就冷颜厉色地开口了。
“一个地下党女贼之子,也配做老子的弟媳?还想进苏公馆的门?荒谬!”
苏弘瑀只是在一边垂头沉默。
见苏淮这般介意流言,督军府的人明面上是不敢再提起了,可私底下都不知道聊得多凶。
既然在苏弘瑀那儿什么都问不出来,他们就把矛头针对向了述文。
几个军官将述文堵在墙角,戏谑又粗鄙地问他是不是苏弘瑀偷偷养着的情人,把述文逼迫得怎么回答都是错,只好急得眼泪直流。
偏偏这时候,苏弘瑀来了。
见述文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羞辱,他一改往日的平和形象,就好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对着那几个军官砰砰虚开了两枪,吓得那几人连连道歉逃走。
可还没等他问候述文是否安好,述文便抹了一把眼泪快速逃走了。
他们之间仍然是一句话都不曾与对方说上。
苏淮对述文的警惕心从未放松过,景城内那些关于瑀文的流言蜚语传的越来越凶,日复一日,观察力顶尖的苏淮便发现了瑀文二人之间的微妙。
苏弘瑀越来越不容其他人说述文一句不好,府内见到述文时,他也对述文十分热情,是那种与其他人不一样的热情。
述文就更不必说了,苏淮在述文刚进督军府时就已经看出了述文对苏弘瑀的情意,即使到目前为止,述文还是不敢和苏弘瑀有任何的交流接触。
苏淮从来不喜欢去管这些完全不可能有结局的小情小爱,于是他选择提防述文是否有卧底行动的事情上。
不料那些舆论,竟传到了苏公馆中!传到了苏老夫人的耳朵里!
“荒唐!简直是无稽之谈!”一位身穿宝蓝色旗袍,气质高雅,仪态大方的妇人坐在苏公馆大厅的沙发上,愤怒地喝道。
她就是苏弘瑀和苏淮的生母,老督军的遗孀。
苏弘瑀坐在苏夫人身边的沙发上,表情凝重:“姆妈,您息怒,那外头的谣言不能当真。”
“你到有自知之明!”苏夫人略有皱纹的美丽脸庞气得甚至有些扭曲:“可你在督军府为那人大打出手这是真的吧?你因为那人和你大哥多次当众争吵也是真的吧?”
苏夫人原本温婉的声音已经变得凌厉起来:“从小到大,我是如何教导你的!你作为苏家二少,督军府师长,竟和一个具有卧底嫌疑的翻译不清不楚?我儿,你可知这些浮言,已成了他人饭后闲话!苏公馆与督军府颜面何在!”
“我知错了,姆妈。”苏弘瑀镇定地听着母亲的训斥,反省道:“那日在督军府,我的确莽撞了,这是我的不对。”
苏弘瑀性子本就与苏夫人相像,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真诚认错,苏夫人马上就心软了下来,张了张嘴也不舍得再训斥什么。
“我倒希望小瑀你可别嘴上忽悠咱们姆妈,私底下还对那简述文心存幻想。”
苏淮的声音冷冷传来,苏弘瑀母子同时转头向大门看去。
“儿子,办公回来了。”一看是自己的大儿子,苏夫人赶紧倒了杯茶,笑容满面地递给苏淮。苏淮接过茶杯直接一饮而尽,苏弘瑀不悦地瞪着苏淮:“大哥,你这话怕是有些污蔑我了吧?”
苏淮利落地坐在了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弘瑀:“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会污蔑你?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说话要算数罢了。”
“当然。”苏弘瑀淡淡地回答了两个字。
当然吗?苏淮在心底嘲讽地反问道。今天早晨苏弘瑀和他在军统室又因为述文大吵了一架,那声音大的都快掀翻屋顶了。
那人还真是有本事,让他和苏弘瑀的兄弟关系现在降到了冰点!
“好了,别吵架。”闻到了两个儿子间浓重的火药味,苏夫人赶忙打圆场,握住苏淮的手笑眯眯地问:“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
苏淮回了母亲一个笑容,拍拍她的手:“今天督军府事情比较少,还有,我和小瑀有些要紧事得谈谈。”
“不必了,我累了,有什么事就请大帅明天回督军府再找属下商议吧!”苏弘瑀毫不给面子地开口,果断站起身往楼梯去。
督军府里的人那样欺辱述文,苏淮不可能不知道,他却放任不管!所以现在苏弘瑀并不是很想与苏淮见面。
听着楼上重重的关门声,苏夫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苏淮的眼神依旧是阴冷的像黑暗中的毒蛇一样,恶毒的情绪蕴藏于眼眸之中。
简述文你可以啊,整个景城都注意起了你,还把苏家的名声给搞成这样!
不过在处理述文和苏弘瑀的事之前,苏淮还有一件早就该完成的事情得做。
今日,述文一口气将督军府里的活全部给解决之后,就急匆匆地赶往了湘景书院。
同样在那隐秘的书房中,知远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袋子,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铁盒来:“这就是你要的听诊器。”
述文上前看了一眼铁盒里全新的听诊器,笑笑:“好,麻烦你了。”“用听诊器开保险箱,那可不是一般的难!你若失败了,该怎样在督军府圆场?”
“那到时候,死的也是我一个人,我是不会把你们供出去的。”述文坚定地答道,“现在督军府和那洋人是否勾结势力,暂时还不知道,但那保险箱里头的东西,我一定尽力带出来。”
“那你注意保护自己。”知远担忧地嘱咐道。“还有一点述文,这段时间,景城都在传你和那二少帅的事”
提到苏弘瑀,述文的心不自觉的颤动了一下!
“他我没有那些话,都是假的。”述文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连语气都变得温柔起来。知远敏感地捕捉到了述文眼底的那一抹情动,叹了口气。
“述文,我希望你明白,爱上敌人是件很荒唐的事情。”
“你和他注定是段孽缘,除非你想脱离组织当叛徒。”
“不!不可能!”述文好像被踩中尾巴似的抬起头大声否认道。
知远默默地看着述文:“那你必须得看清楚局势,收敛你的内心。”
“我知道了。”
述文和知远出来后不到一个时辰,书院的下学时间就到了。今儿傍晚的夕阳金黄金黄的,美不胜收。
小奕媞热情地牵着述文的手,兴致勃勃地抬头问道:“述文先生,明天你还来书院吗?我还想听你教我学诗!”
“明天啊,我恐怕没什么时间。”述文蹲下身,帮奕媞理了理她身上的衣服。“啊?明天述文先生不来了吗?我还想学新诗的”奕媞耷拉下眉头。
“学习不能囫囵吞枣,诗歌需要细细品味,知远先生今天给你们布置的功课即是把这首诗背下来并且理解通透,你今天先完成功课好吗?”
“那述文先生什么时候再来?”奕媞眨着大眼睛期待地问道。述文有些无奈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没我在,你还是得认真念书,你今天回去把诗背熟了,下次我来的时候,你背给我听好吗?”
奕媞被述文温柔的笑容感染,用力地点点头:“嗯!我一定听知远先生的话!我会好好背诗的!”
述文摸摸她的头,牵起她的小手走出书院大门,抬眼便看到了一辆黑色汽车静静地停在路边。述文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上次同样在这大门,与苏弘瑀偶遇的场面。
“诶?那辆车,是我二哥来接我吗!”奕媞同样也是兴高采烈地指着那汽车叫道。“述文先生,和我一起过去看看好不好?”
“好”述文也不知自己怎的就答应了下来,他竟开始鬼使神差的期待车子里头的人是苏弘瑀。
然而还没等他们抬腿过去,车后座门便干脆地打开,一个身穿深蓝军装的男人走了出来。
真是苏弘瑀?!述文面色一喜。
然而当他看清男人的面孔时,述文顿时浑身都好像掉进了冰窟一般。而奕媞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大,大哥。”奕媞支支吾吾地对着朝他们走来的苏淮问好。苏淮面无表情,刀锋般犀利的目光直射奕媞和述文相牵的手上,又盯向述文的脸。
“还不撒开?!”苏淮突然厉了声音,述文和奕媞被吼得浑身一个激灵,悻悻地松开了手。
苏淮双手环胸,盯着述文冷笑:“简述文,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你害我弟弟和我离心,搅烂苏家和督军府的名声,现在又想对奕媞做什么?给她灌输反军阀思想是吗?”
述文蹙眉咬唇,攥紧双拳,决绝地别过头表示无声的抗议。
他没有打算给奕媞传递其他思想,她还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他何必呢?!可苏家和督军府确实是因为他备受舆论,他也清楚自己对苏弘瑀的情意
想到这里,述文难免心虚起来。
奕媞目睹苏淮发怒,害怕得眼眶发红,但她还是颤着声音为述文辩解:“大哥,你误会了,述文先生他没有”
“过来。”苏淮淡漠地看着奕媞,无情打断她的话。
一向敬畏苏淮的奕媞只好慢吞吞地走了过去。苏淮丝毫不温柔地拽过奕媞小小的手臂,粗糙的手掌握的奕媞一阵疼痛!
“你之所以会在这所书院,是因为里面有你朋友吧?”苏淮拉着奕媞恶狠狠地瞪着述文。
“”
“不知道这里头你的朋友,到底是教书先生,还是地下党呢?”
述文的眸色掠过一丝明显的慌张,苏淮只是戏谑地勾勾嘴角,不再为难述文,拽着奕媞就往车子走。
黑色的汽车离开,述文最后看到的,是奕媞不舍又担忧的眼神。
掌心一阵濡湿,述文才发现,自己已经紧张得出汗了。
回想着苏淮方才的话与眼神,强烈的不安在述文心底蔓延开来!
他是不是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