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太阳在西边悬垂着，只剩很小的一部分在地平线之上，天空很亮。这个时间段，高一高二已经放学，除了高三教学楼，其他地方都十分寂寥。
李格慕把人约到了高一教学楼后面，这里是阴面，太阳照不到。一场秋雨一场寒，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雨，凉风一吹，一股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冷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卧槽，李格慕你怎么把季岸明带过来了。”吴彪答应来，主要是想将季岸明的小团体逐个击破，结果看清来人，他骂出了声。
李格慕活动活动手腕，说道：“我也从来没说过只有我一个人啊。”
季岸明伸手挡住李格慕，幽幽地开口道：“今天没他的事儿，是我要找你们来的。”
李格慕眼神在季岸明和吴彪之间来回逡巡，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只是个约架工具人，季岸明这是打算上去一个人单挑他们一群，压根儿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他翻了季岸明一个白眼儿，往后退了一步，认命地开始当背景板。
吴彪见此，抱着一丝侥幸。虽然去年约架，季岸明是他们几个人当中的主力输出，不过两拳难敌四手，这次他只有一个人，谁能保证他就一定赢。
带着报仇的心，吴彪示意其他人先上去打，他打算等季岸明体力消耗地差不多了再动手。
“等等。”季岸明对着那帮小喽啰做了暂停的手势，将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扔给李格慕，按了按自己的指节，简单活动了下手腕和脚腕，说道：“你们几个一起上吧，别耽误我时间。”
“草你大爷的！”被这句话一刺激，吴彪也顾不上什么战术，照着季岸明脸上就是一拳。
季岸明躲开了这一拳，并且反击了回去。听见吴彪一句骂街，李格慕又退后了几米，从旁边的草地上揪起了一个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欣赏着这场不公平的格斗，他闲得无聊甚至还给被打的人配了个音。
“嚯。”
“嘶。”
“我去。”
李格慕记得季岸明打架有个规矩，就是打人不打脸。说好听了是给被打的人留面子，免得被人看见，说难听了这人就是在装b，就是想说他自己厉害，想打哪儿就打哪儿呗。
但是今天季岸明破戒了，李格慕看着他，照着对面每个人的右脸上都狠狠地招呼了一拳，力道之大，声音之响，弄得旁观的李格慕都感觉自己右脸跟着一疼，下意识地赶紧用手揉了揉自己并没有受伤的脸颊。
太阳彻底沉到地平线以下，天空的一角虽然被月亮占据着却依然十分明亮。
格斗中心现在只站着一个人，其他人全都趴在地上只哇乱叫，将中心的人衬托得像是一个孤胆英雄。
李格慕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的季岸明。他们从前也算是一起干过坏事儿的人，但是季岸明从来都是留着力，点到为止，商人并不是主要目的，起到威慑的作用就可以了。也不知道今天季岸明这是怎么了，下手又黑又狠。
看见季岸明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李格慕赶紧双手把校服递上去，并十分狗腿子地恭维，“明哥真棒，明哥真厉害。东南西北几条街，明哥就是附中的爹。”
季岸明没有接，而是从校服兜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东西叼在嘴里，又走了回去。
李格慕认出，那是季岸明的电子烟。
季岸明今天憋了一肚子的气，本想趁着这次打架撒气和报仇，明明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季岸明却开心不起来。
他坐在一旁的花坛上，刚才打架还稳准狠的手，现在却有些颤抖。季岸明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拿着电子烟抽了一口，白雾从嘴里漫出，还没聚成型就被穿堂而过的风吹散。
“我有没有说过，要打架直接来找我，你们为什么要去找林落承的麻烦。”
地上的人因为疼痛说不了话，季岸明也没想听他们的回答，他揪着吴彪的头发，恶狠狠地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以后别碰林落承。”
李格慕等着季岸明后面威胁人的话，准备学习一下方便以后有机会用，结果那几个小喽啰早就搀扶着溜走了，而季岸明只是坐在那里又抽了几口烟。
“你什么时候换的味道？”李格慕在季岸明又一次走过来时，闻到了他身上的果香味儿，不再是从前的葡萄味。
季岸明在风口吹了吹风，等身上的味道散去后套上校服，“早就换了。”
“你之前不是说葡萄永远是你的首选吗，怎么说换就换？”
“现在橙子才是我永远的首选，这次不会再换了。”
“切，善变的男人，估计过几天你又会换其他的味道，毕竟橙子不是唯一的水果[1]，葡萄也不是。”
季岸明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却充满了坚定，“这次是真的不会再换了。”
李格慕撇撇嘴，“好的好的，我信了呢。不过我想说一句，你刚才下手是不是有点儿太狠了？”
“狠吗？他们难道不该打吗？”
“该打是该打，但我觉得你把下手的力道从‘帮兄弟报仇’上升到了‘被抢女朋友’的程度。”李格慕尝试用一些更形象的比喻，不过显然他失败了。
季岸明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眺望着高三教学楼，那栋楼里灯火通明。顺利地找到了一班所在的位置，季岸明觉得自己仿佛能透过那扇窗，看到林落承现在在写哪科的作业。
耳边响起一道女声：“你将来也会遇到一个人，想要保护他，不想让他受一点儿的委屈，愿意把所有美好的东西放到他眼前，也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原则。他开心你就跟着开心，他难过你就跟着难过。除了他，你的眼中再不会有其他人。”
又是一阵风吹过，树上的叶子被吹落几片，夏日燥热的威胁彻底远去，树上不再有蝉鸣。
抬眼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日期，今天刚好是秋分。
秋天来了，季岸明想。
在刚才打架的过程中，季岸明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脉。他突然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在听到林落承说“与你无关”时会那么生气，那根本就不是在担心朋友，下手狠也并不是在帮兄弟报仇。
他喜欢林落承，所以才会在听到那四个字时格外的生气。
季岸明喜欢林落承。
意识到这点，季岸明选择赶紧抽根烟冷静一下。他开始在脑中复盘，从他第一次见到林落承给他买棉花糖，到林落承不会翻墙也没有嫌弃他，甚至还把他抱了过去，还有下雨天在林落承家里一起学习，一个多月内的画面不停变换，最终定格在今天。
闻着飘散开来的果香，原来上帝在两人相遇的第一天就给了他预示，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
走进教学楼，季岸明开始思考如何处理今天的事。
这期间，于进海和李格慕也好奇地问过他，为什么要对林落承这么好。他们三个人从初中就认识了，这么多年一直是三个人一起行动。但是林落承出现以后，自己就十分自然地把他拉进自己的朋友圈，想让他加入自己的生活。同样的，自己也想要融入林落承的生活。
可结果呢，现在矛盾横亘在两个人中间，都说吵架可以增进感情，不过林落承这朵高岭之花是不会跟人吵架的，他只会冰着你冷着你冻着你。想要靠自己的体温融化冰块儿，就要做好被冰块儿冻伤的准备。
季岸明气愤地想，他才不要主动去修补和林落承的这段关系，就是要借此给林落承一个教训，让这个小兔崽子记住，以后有事不许瞒着他。
进到班里时，还没有上晚自习，班里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季岸明看见林落承一个人乖乖地坐在座位上写作业，走近一看，果然跟他之前猜想的一模一样，小兔崽子在认真地写数学作业。
算了算了，季岸明在看到林落承的瞬间就心软了，再一想这人那副委屈的小表情，给什么教训，只要今天林落承主动跟他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也行，他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立马原谅林落承。
林落承感觉到季岸明从自己旁边走过，身上还带着一股稍显浓郁的果香味，他突然回忆起补课的前两天，那时季岸明身上也带着这种味道，只是比现在要淡一些，而且第一二天的味道虽然有些不同，但是却都不让人反感。
最开始林落承还怀疑过是沐浴液的味道，不过刚才吃晚饭时，季岸明身上还没有香味，现在突然有了，想来也不是沐浴液。
林落承的好奇心并没有十分强烈，所以之前没想着问，不过现在季岸明连理都不理他，看来也没机会再问了。
林落承盯着数学卷子有些走神，感觉上面的字变得模糊，有些读不下去。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结果发现还是读不进数学题。他本来已经将各科作业的完成顺序安排好了，现在没有办法，只能打乱计划，先换成下一科。
晚上9点放学时，尽管计划被打乱，林落承还是顺利地完成了所有的作业。他站起身收拾好书包，身后的季岸明也才刚收拾完站了起来，两人视线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
原来季岸明的收拾速度很快，往往都会站在林落承身旁边和他说话边等他，然后两人再一起顺路回家。
班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后面几排只剩他们两个人。这还是今天他们两个从早上一来，第一次独处。
真是太尴尬了。
林落承狼狈地闪开视线，赶紧转身走人。
他知道因为早上的事，季岸明肯定不愿意见到自己，吃饭时只是因为还有其他人，没有和自己撕破脸，不然就会像自己被划伤手时一样视而不见。
是你自己亲手推开了他，以后就这样保持距离吧，林落承想。
没想到季岸明也是这么想的。
林落承没走多少步，就被季岸明追上，但是那人没有像以前一样走在自己身旁，而是和他保持着着一定的距离并排同行。一路上都是这样，即不超过他也不落在后面，更不跟他说话。光从字面意义上来看，季岸明确实在跟他保持距离。
林落承不会读心，他不知道为什么季岸明不直接超过他走开，他有试过加快或者放缓步伐，但是季岸明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样，偏偏一直和自己统一进程。林落承不打算再去想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只是沉默地盯着路灯下两人的影子，变长变短又变长。
小区的大门已经出现在视野里，林落承不想继续被这种尴尬包围，加快了些脚步。却在还有几步之遥时，突然被一股力道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