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梦醒

    就在她还在发愣的时候，他却突然侧过脸来，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她突然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呆呆地看着他，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动也不能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呼吸……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她立即清醒来，急忙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心脏却依旧剧烈地“突突”地跳动。

    打开房门的时候，穿着干净白衬衫，外面套着黑蓝色羊毛背心的小天正站在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突然感到无比的心安。

    “小茉，你怎么了？”看着还在发愣的小茉，小天不禁问道。

    “没什么！”

    她急忙笑着摇摇头，然后指向屋里，“明皓在里面！”

    他点了点头：“嗯！”

    然后和她一起走进了屋里。

    “小茉，我有点儿饿了，有没有什么东西吃？”明皓看见小天走了进来，向他笑了笑，然后对站在小天旁边的小茉说。

    “那好，我去给你下面条！”

    说着，匆匆走进了厨房。

    就在她为了掩饰自己在明皓面前的不自在而走进厨房时，客厅里，明结让小天坐在自己的对面，对他说了很多事情——这是他这次要见小天的最主要目的。只有告诉小天所有这些，他才能放心地离开……当她将煮好的面条端进客厅时，却发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异常：明皓一直低着头，直到看见她走进来，才抬起来，对她勉强地笑了一下；而坐在他对面的小天，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将盛着面条的碗放在明皓面前的茶几上，然后从茶几前绕到了小天身边，在他面前蹲下来，轻轻地扶起他的肩，却看见他的眼睛红红的——他刚才显然哭过。

    “你怎么了，小天？”她着急地问。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孩轻易地掉眼泪，之前也只是在明皓爸妈的葬礼上见过他很伤心地哭。

    可是，现在，他却哭了……小天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依旧只是低着头。

    “说话啊！到底怎么了？”她于是更加紧张地问他。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警笛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似乎正向他们这栋居民楼靠近，接着，警车停在了楼下，警笛却依旧尖锐地响着。

    明皓手中的筷子突然掉到了地上……小茉的心头突然一紧，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不安占据了她的整个心脏。她看着眼前的小天，又回头看了看明皓，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明皓，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她充满期待地看着明皓，希望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只是“我也不清楚”这样的话···…可是，他却只是对她笑着，然后站了起来，神色安详地说：“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来，可是，却没有料到他们来得会这么早……”然后他盯着小茉看了半天，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小茉，对不起！”

    之后，他又看向小天，对他说：“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小茉！”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他们，向门口走去。

    “明皓，你不要走！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急忙站起来，想要拉住他，可是，却被身后的一双手紧紧地拉住了……是小天！

    他从背后紧紧地拉着小茉，不让她冲上前去。

    “你放开我……”小茉挣扎着大喊，“明皓，你不要……”可是，那个身影却决绝地拉开门走了出去，然后，房门在他的身后重重地关上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小天已经站了起来，他从她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马上就倒下去的她，将她扶了起来。“告诉我，小天，求求你你了，到底发生了开么事情？”她喃喃地问着，泪水打湿了散落在面颊上的头发……事后，他从小天口中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当她在厨房里为明酷煮面条的时候，明皓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小天……自从去了双亲之后，伤心欲绝的明皓便认定，造成他所有悲剧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两个该死的小偷。他们不仅偷走了父亲的救命钱，使他得不到救治，从而过草地离开了人世：他们的所作所为更是将自己的母亲逼进了悲痛欲绝的深渊，她不仅为自己丈夫的死感到难过，更觉得正是因为自己的大意，才让丈夫早走了一步。在这种双重精神的折磨下，她才会在不久之后，告别了人世……父母离开让因伤心过度而失去理智的明结将所有一切罪责都归咎到了那两个的身上，可是，警察最终也没有找到那两个人——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证人。失望至极的他决定用自己的方法来使这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于是，他退了学，接着，结识了一大帮和他年龄差不多的无业青年；然后，他们在他的影响之下，有了共同的目标——让那些该死的小偷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那个年龄的男孩子们满脑子都是电影里的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于是，他们便天真地以为，他们所做的一切可以让他们成为真正的英雄…就这样，单纯而无知的他们，偷偷地带上了管制刀具，整日游荡在街道上，只要一看到行窃的小偷，便一直跟踪着他们，直到毫不知情的小偷走进偏僻的小胡同时，们便冲上去，用自己的方式来教训他们；同时，也用这样的方式，给他们原本可以干净亮丽的青春涂上了一笔又一笔的浓重的黑色……终于有一天，一个小偷在他们的拳脚下当场毙命；一群稚气未脱的男孩子们望着已经没有了一丝气息的尸体，愣在了那里……好久，没有一个人说话，胆小的孩子们——他们真的还只是一群没有真正长大的孩子们——甚至吓得哭了起来……最后，是他站了出来——他告诉他们，这件事他要一个人扛下来，不会连累任何人；然后，在他们吃惊地瞪大眼睛却不出话来的时候，他转身离开了他们，然后在离那条小胡同最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事里，拨通了报警电话……就在挂上电话的一刹那间，他突然那么地想念小茉，那么地想看到她的脸——于是，他在最后一刻，来到了她的家里……熟睡中的小天轻轻地动了一下，将头从一只胳膊移到另一只胳膊上，睡得更加香甜了。他小小的动作却使她的回忆稍稍中断了一下，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转过头来看着小天。此时的他像是一个小孩子，或者，更像是一只熟睡中的小动物，温顺而温暖，她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但是，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怕自己哪怕是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使他醒过来。他最近应该很累吧？她想。

    看着他，她又不禁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里……在明皓的妈妈去世后，得知消的欧妈妈特意从东京连夜赶了回来，亲自送了朋友最后一程：等好友安葬之后，本来是要接小天和她一起过去的，这样，一家人就可以在东京团聚，而不用像现在这样，整日牵挂着自己的儿子。可是，小天却固执地要求留下来——她知道，他是为了信守和明皓之间的那个承诺而留下来的，是为了照顾她而留下来的。

    所以，对于小天，她始终都怀有着深深的愧疚感，总觉得拖欠他太多，太多，甚至感到，她永远也无法偿还她所欠的一切………她就这样一直回想着从前的过往直到终于累得合上了双眼。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护士进来拔掉了她手上的针头；之后，有人替她盖好了子：再后来，她便完全睡着了，睡得十分安稳而香甜……直到窗外的走廊上响起一串串凌乱嘈杂的脚步声时，她才醒了过来。正年的阳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照在她脸去，暖烘烘的。阳光下，她不禁微微眯上眼睛，这才发现，小天不知什么时很已经离开了医院，而她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发觉——她平时在家睡觉时，一向都十分警觉，连最细微的声音也能将她吵醒：可是，在医院里，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她竟然可以睡得那么沉。是因为自己太累了？还是，因为小天睡在自己的身边？

    她的脑海突然闪现出了一个词：安全感——原来，那个男孩可以给她的，是她最需要的安全感……她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落到自己苍白的双手上，然后，在旁边的小柜子旁边，看见了他买来的早餐，一杯已经凉透了的牛奶，还有一个荷包蛋。

    他肯定没有想到，这个女孩会一直睡到中午才醒过来。她看着那些食物，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拿过那杯已经没有了温度的牛奶。这时，在杯子旁边，她看到了小天留给她的字条。她拿过来看了一下，字条上是小天熟悉的笔迹：我先去上课了，你醒来的时候一定要吃早餐，李老师那里我会去帮你请假的，你不用担心。

    在这些字迹的后面，另起一行还有一小行字：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你吃过早餐后，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最后，是下面的落款：欧小天。

    她默默地将那张字条反复看了好几遍，心里却涌起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的情素……从医院回到家的时候，她先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就在洗完脸后用毛巾擦子脸上的水珠时，她的视线一下子落到了镜子里自己的额头上：那里还贴着一小块创可贴。她突然有一种要撕下那张创可贴的冲动。她想，伤口应该已经痊愈了吧！于是，对着镜子将那块创可贴小心翼翼地从额头上撕了下来，然后凑上前去，看着镜子里的伤口——伤口的确已经痊愈了，可是，出乎她的意料，那里却留下了一道淡淡的伤疤，在她眼里丑陋地狰狞着，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没有理由的！”她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喃喃地自语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一直按照医生所说的那样去做：不吃巧克力，不喝咖啡，不吃酱油，不吃一切辛辣的东西……可是，为什么，最终还是留下了难看的疤痕？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个自卑的小女孩——因为，她不能像其他小朋友那样，拥有自己的爸爸，妈妈，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所以，她告诉自己，这是可以令她一辈子都感到自卑的理由。后来，长大后，她从别人看她的眼神里知道，她其实除了拥有自卑的理由外，还拥有可以让她骄傲的资本，那就是她从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引人注目的美丽……可是现在，她却连这最后一点值得骄傲的资本都丢掉了，她不知道，她还拥有什么……她盯着镜子里那道奇丑无比的疤痕，突然愤怒地想起了给她这一切痛苦的男人，终于，她再也忍不住，随手拿起一件什么东西，狠很地向镜子砸了下去。

    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洗手间里，面对着已经空荡荡的乳白色的墙壁出神。手心这时却有一丝隐隐的痛不断向上传递，过了一会儿，那种隐隐的痛渐渐地变得尖锐起来，她不得不抬起了手，将手心翻过来，目光盯在了那里——原来，在她刚才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大哭的时候，一小块儿落在洗手台上的镜子碎片因为她的不小心而嵌入进了肉里；所以此时，手心还有鲜红的血液不断地流出来。她看着手上正在流着血的伤口，一直盯着看，心情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似乎所有的愤怒和伤心，正从那个不断流血的伤口慢慢地流出体内，随着自己的血液一起流出来，然后，从自己的身边悄悄溜走，剩下的，只是属于她的平静……她长时间地看着手上的伤口，一动也不动，渐渐地，却有一抹淡淡的笑容慢慢地出现在她娇嫩若樱桃的双唇上，如夜色里的小精灵，在暗淡的灯光下，轻盈地跳动着，跳动着；她，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