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坦白
她刚开始还以为流动着的液体是酒瓶里剩余的酒，于是，只是用手背抹了一下，等到终于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时，她才看清楚，原来，手背上竟然全是暗红色的……“王八蛋——”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冲着他们大声地喊起来，泪水也终于流来。然后，她不管不顾他们脸上复杂的神情，一个人夺门而出，跑上了人来人往的的街道。
所有的行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这个额头不断流着血的漂亮的女孩，看着飞快地跑着，跑着，穿越过车水马龙，不停地向远处跑去，直到终于倒在一家小店门口……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四周都是醒目的白色，连头上的灯光都是一片惨白。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小天捧着一碗热粥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她已经醒了，盈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你醒了？”他问。
“嗯！”
她点了点头，看着自己手上插着的点滴管子，然后微微露出一丝惨白无力的笑容，看着小天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有人看到你倒在人行道上，额头还有伤，就忙送你到了医院。然后在你的包里找到了你的手机，他开了机，打了一个你经常打的号码，于是就找到了我。”
小天说到这里，不由地笑了笑。
“怎么？”她继续笑着，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点儿血色。
“没事！”
小天抿嘴轻轻地笑了——原来，她最常联系的人还是自己！
“快吃点儿东西吧！我刚下去买的。”
小天说着将那一小碗粥放到了病床旁的柜子上。
小茉在他的帮助下坐了起来，又靠在了他摆好的枕头上。刚一动，没想到头部马上疼得厉害，她不禁轻轻叫出了声，然后又摸了摸包扎着的伤口。
“小心点儿！你没事吧？”小天急忙问道，并且看了看她的伤口。
“没事！”
她摇了摇头，“不用担心。”
然后从小天的手里接过了那碗粥。
“对了——”小天突然问她，“你额头的伤是怎么回事啊？是晕倒的时候碰到的？”她正拿着勺子的手顿时僵硬了，呆呆地看着碗里，一句话也没有说。接着，一滴滴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不断地滴落在手中的粥碗里。
“小茉……”小天有些不敢相信似地看着小茉，心里起了疑团。“难道……”是啊！”
小莱急忙擦干净了眼泪，抬起头来看着小天，脸上挤出了笑容。“都怪我自己不小心，这下毁容了！很丑吧？”小茉指指自己额头上的伤问道。
“你是因为这个才哭的啊！”
小天笑了，“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以为什么？”小茉知道他想说什么，胡城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假装很感兴趣地问他。
“哦，没什么！你赶快吃吧，粥都凉了！”小天指了指小茉手上的粥，对她说道。
小茉点了点头，重新拿起了勺子，低下头去吃粥，低头的一刹那，眼泪又流了下来，她急忙伸手抹掉……第二天是星期日，对于他们来说，又是一个难得的假日——上周星期六和星期天安排有考试，所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休息放松一下了。
小天一大清早就接到了小茉打来的电话，邀他一块出去玩，接到小茉的话时，他略微感到有些诧异：当时他还在睡梦之中，电话打来的时候，他看见手机上的时间显示还只是六点多一点儿。平时每个周日这个时候，她一定还在熟睡之中——她每次都是这样，晚上无缘无故地失眠，凌晨时分才勉强睡着，直到清晨才能真正地睡熟，所以，对于小茉来说，早上早起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可是，今天这个难得的假日，她怎么会起得如此早呢？
他还来不及问清楚，小茉那边已经挂上了电话，他也只好放下了手机。当他吃过早餐过来找小茉时，她已经站在楼下等了他很长时间了。她看见他，笑了笑，问他：这么早叫你起床，没有打扰你吧？”“没有！”
他摇了摇头，看看她还包扎着的伤口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了？还很疼吗？”“现在还好。不过昨天夜里疼得厉害，我几乎没怎么睡着。”
小茉不自觉地摸了一下额头，对小天说。
他看见她的眼睛有些发红，甚至还有淡淡的两个黑眼圈。于是不觉皱起了眉头：“不是说让你先住在医院里吗？你昨天晚上怎么就回家了？”小天昨天晚上离开医院的时候，她还正在打点滴。他本来想等她打完点滴之后再回家的，可是经不住她不停地催促，只好先回了家。没想到刚回家不久，就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他，自己找护士退了病房，现在已经回到了家里。
“早知道你会退病房，我昨天就不应该回家，而应该留在病房里拦着你。”
小天皱着眉头看着她。
“我就知道你会那样做，所以才坚持让你回家的。”
小茉笑着说。可是，当她看到小天有些生气的表情时，又急忙解释说：“你也知道，我在医院更是睡不着的，还不如回家休息。”
小天没有接她的话，沉默了一下，才又问她：“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情？”“你生气了？”小茉看着一脸不快的小天，问。
“没有！”
他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就知道这么早打扰你，你肯定会生气的！要是换作我，我也会很生气的。”“我就算生气，也不是因为那个，而是因为……”小天突然却不愿再说下去。“说啊，因为什么？”小茉有些不解，很奇怪地问他。
“因为你在我面前总是撒谎！”
小天突然有些发火。
“撒谎？”小茉笑了，“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撤过谎？”小天冷冷地看着她，依旧皱着眉头：“你还不承认！你敢说你昨天晚上退了病房仅仅是因为你在医院睡不好觉？”小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的表情有些难堪，脸色也更加难看。好久，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终于开口了：“是！我是在撒谎！我退病房完全是因为我没有那么多钱给医院！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吧？”他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不忍心。她的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淡淡的哀伤却深深地淹没了他。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他知道，他无意间说出的话，却已经不小心刺痛了这个异常敏感的女孩。
“小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先好好地在医院养病。至于钱的问题……”“我知道你的意思！”
小茉抢过了他的话，“是我自己太敏感了，对不起！”
说着，她好像很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失礼，脸上露出了歉意的笑容。“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其实，我应该说‘谢谢’才对——谢谢你的照顾。”
她是真心要向眼前的这个大男孩道歉的，她知道他的好意，就像她知道如果昨天晚上他知道自己要退病房的话，他一定会阻拦她，并且先替她垫上医疗费的。她也知道，他的家境很宽裕，他的双亲都在东京一家大型的跨国公司里做科研工作，甚至一度传出他也要随父母一起出国的消息。但是，他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她知道，他是为了她：或者说，是为了他——为了他们两个大男孩之间的约定。
可是，她总不能一直依赖着他，她已给给他添了大多的麻烦了，她不愿意再欠他那么多——尽管，那些钱对他来说也许根本不算什么。
小天一直低着头，不停地拔弄着脚下的小石子，半天没有说话。她默默地看着他，心里有些内疚：他不喜欢她对自己说“谢谢’两个字，一直都不喜欢，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可是，刚才自己的确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感谢他，除了“谢谢”两个字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表达…
“走吧！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她故意岔开刚才的话题，用很高兴地语气对他说，语气夸张地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虚伪。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和她一块儿走了出去。
直到跟着小茉走到一家ktv歌房前停下来时，他才一把拉住就要拐进去的小茉的衣袖：“你就是来这种地方玩？”“是啊！”
她忽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问：“有什么不对吗？”他从来没有和小茉一起来过这种地方，前面几次来，也是因为几个同伴过生日，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和他们一起走了进去。他现在对这些地方的印象还是像之前一样：昏暗的灯光照出如鬼魅一般的人影，到处弥漫着呛人的浓烟，每一个包间里面都是幽暗的色彩从里面不断传出各种各样令人受不了的嘶吼声，强烈地穿击着脆弱的耳膜……“我不想进去。”
他说。
小茉看着他，不解地问：“为什么？”“我不喜欢里面的环境，太嘈杂！”他说着就要离开。
“不是啊！”
她急忙拉住了他，“这家环境很好的！我们大家以前经常来这里练歌。”“你们？”小天转过了头。“你说的你们是指谁？”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兰姐他们，不知道他们现在在那个遥远的城市里生活得怎么样。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小天看着一时陷入沉思的小茉，关切地问。
“没有怎么。我们讲去吧！”
小柔拉着小天，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了大厅。“就当是感谢你昨晚对我的照顾，还有，大家好久都没有放松放松了。”
她说。
可是，小天的心里还一直记挂着她嘴上说的“大家”。他只知道，小茉是一个不善于与人交往的人，他一直以为，她的世界里的每一个人，他即使从没有见过面，起码他也应该从她那里听说过。可是，今天她竟然说了“我们大家”，那么，她的世界要远比他认为的要大得多，他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对——她终于向别人敞开了一直紧闭的心扉。
可是，他为什么会感到不安？
“小茉——”他在心里默默地问着，“你的世界究意有多大，有多复杂？你还有多少我不曾知道的秘密？”这家歌房的确像小茉说的那样，环境十分幽雅。每个包间的隔音效果都十分优良，互相之间都不会收到干扰。而且，也许是因为白天的缘故，此时歌房的顾客非常少。小茉在最里面的包间停了下来，对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服务生说：“就要这个了！”然后和小天一起走了进去。
包厢里很干净，里面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新的香味，而不像他们以前去的那种地方，总是让人感觉脏脏的，不断地散发出潮湿阴暗发霉的味道。
小茉一走进去就关上了包间的灯，一瞬间，整个包间就沦陷在一片沉重的黑暗之中，只有屏幕上的字幕一闪一闪地发出幽幽的光芒。
“你想唱什么歌？”小茉问着，一边很熟练地在点唱机上选择着歌曲。
“随便！”
他很不情愿地开了口。他不喜欢这种让人分不清黑夜白昼的地方。关着灯的包间里，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孔，不知道对方到底掩藏着什么样的表情，这种黑暗中的疏远，令他感到可怕。
小茉在前面选好了歌，然后从那里拿过麦克风，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将一只麦克风递到了他的面前。
“你来唱吧！”
她说。
“还是你唱吧！”
他没有接她手上的麦克风，而是推辞着说。
“你真的不唱？那好，我今天也不想唱，我们就一起听歌算了！”说着，将手上的麦克风放在了身前的茶几上，然后，在小天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于是，两人谁都没有唱歌，只是安静地坐着，一起听着小茉挑选的歌曲。
他们学校的学生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喜欢听外文歌曲。这也许与他们都是外语大学附中的学生有着最直接的关系。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学校的同学总是有着高人一等的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小茉也许并没有和他们一样的那种感觉，可是，她却和他们一样，迷恋着外文歌曲。他记得她以前说过，她很喜欢那种带着语言隔膜的哀伤和绝望，而这种哀伤和绝望，不像母语唱出来的那样锐利，而是如同裹着一层轻纱，温柔地，却撕心裂肺地使人感到疼痛……小茉所选的歌曲一直都是安静的，缓慢地流动着情感。他静静地陪她听着，从那些熟悉和陌生的旋律中，间接地解读出她内心此时的感受。这种安静一直持续着，维护着她精心营造的幽静……可是突然，一直都很安静的音乐在一瞬间变得嘈杂起来，接着，一个男人十分好听却充满愤怒的声音响起在包间里，打断了他的沉思——“i’m tire do being what you want me to be,feeling so faithless, lost under the surface don"t know what you"re expecting of me,putunder the pressurc of walking in your shoes……”他正感到奇怪，身旁的小茉却再也忍不住，开始抽泣起来…·“小茉！”
他在黑暗中听到了她的哽咽，感觉到了她的伤痛，于是，急忙叫了她一声。
她却没有回答。
“你怎么了？”他转过头来，想看清楚她的脸。而她，却低下了头，长长的黑发瞬间遮掩住了她的面容。
“我去开灯。”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去开灯。他知道，黑暗中的小茉最容易陷入无尽的绝望里，于是，他想用这种办法帮她驱走她的绝望。
“不要开灯！”
小茉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不要开灯！求求你了，不要开灯！”
“小茉——”他慢慢地蹲下身来，用手轻轻地撩开了她遮挡着脸的长发，低声问她：“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天！”
她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环抱着他的肩，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对我的一切要求都要让我室息……“小茉……”小天轻轻地拍着她瘦削的肩膀，
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恨他！我会一辈子都恨着他……”小茉突然咬牙切齿地说。她的语气顿时让他觉得害怕：尽管他知道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很冷淡，但是，她以前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到过她对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的仇恨；可是，这一次……他突然像想到了么似的，轻轻地推开了小茉，看着她的脸，替她擦去了泪水，然后盯着她额头上的伤问她：“是不是他？”“嗯！”
她忍住眼泪点点头，“是他打的！他用酒瓶砸的……”小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小茉的伤口愣了半天，然后，紧紧地抱住了这个伤痕累累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