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梦醒之时
这“人”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微微的向上看。像是在等待什么、期盼什么。
董智聃见状，也跟着抬起头，前后都看了看。
然而，他并没有看见什么东西。
这时，一道异色从董智聃的面前飞过。
董智聃不知道那是何物，只是下意识的向前，双手一抓，他便感到掌间有什么东西，在跃动。
董智聃将其拿到眼前，开掌一看，只见是一只紫色的蝴蝶在他的掌间，扑腾的翅膀。
“……蝶？”
抓住了紫蝶的董智聃轻喃了一声，目光呆滞地看着这蝶。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紫蝶真好看。
可这紫蝶只在他的掌心停留了一会儿，便飞走了。它飞啊飞，慢慢地向“人”那边飞去。
那“人”身体一动，一只手缓缓向前上方伸去，姿态中流露着对紫蝶的渴望。
可这紫蝶好似没有看见他一般，径直飞入了白茫茫的雪中，不见其影。
【蝶儿……】
一阵落寞的声音再次从董智聃的身体中响起。
董智聃的心头上直是一紧，声音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人”的心情，他瞬间就能感同身受。
那“人”抬着头，看着蝴蝶消失的方向。好久好久，才是低下头来，分明没有目光，却叫董智聃无法挪开双眼。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那“人”的声音响起。
“梦到了什么？”董智聃顺着那“人”的话问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提到“梦”这个字，他浑身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颤。
【梦到了……】
那“人”停顿了一会，走上前来，没入了花丛之中。
【我梦到了一个女孩……】
【一个很美丽的女孩……】
【她温柔地好像水……活泼起来像蝴蝶……笑起来跟花似的……】
【在我眼里…她就是从天下坠下来的仙子。】
董智聃若有所思地听着，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道长发及腰的身影。
他感觉，“人”就是在描述她。
【但后来，我们不得不分开……】
【我和她约定，五年后，再相见……】
一股悲凉哀凄之感刹那间充满了董智聃全身，几颗斗大的泪珠，从他的眼眶里喷涌而出。
不知为何，他好难受、浑身麻痹的难受。
他好像…已经知道这个“梦”的结局了。
那滴滴泪珠落在了雪地上，应接的雪便化成了水，向外扩散。
不到一会，那望不着边际的雪，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株株红色的花，结成茂密的花丛，随着寒风，轻轻地摇曳着。
天地的分界线也出来了，苍茫的白色渐渐褪去。迎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幽深的黑暗。
一轮圆月挂在上面，它是一个圆，一个没有缺口的圆。这是多少诗词雅句中最美的意境………可惜，它是红色的，一轮红色的圆月，散发着猩红的光芒。
那“人”从花丛中走出，手里攥着一朵花。他走近董智聃，手中的花随之化为灰烬。
【后来，我回来了……】
【但她，却消失了………】
【永远地，消失了………】
【而我，也从梦中醒了过来……】
【重新变成了那个，孤家寡人……】
【梦啊！总是美好的……】
【叫人沉醉，叫人痴迷……】
【但梦……毕竟是梦啊，梦……】
【哪有不醒的呢，哪有不破灭的呢？】
【你说…是吧！】
“人”的最后一句话，犹如炸弹一般，在董智聃的脑海里裂开！
痛，好痛！一股割肉剔骨的痛，在董智聃的脑子里持续着。
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海；但他的脑海却大门紧闭，死活不愿意让这些记忆进来。
但他实在是太痛了，脑海的大门没有把守住，让它们闯了进来！
董智聃的双瞳猛的睁大，如网般的血丝布满了他的眼白，“不，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他尖叫着，成绩垫底、寡交懦弱、老师放弃、父母不和、家庭穷困等一系列不堪的记忆如同铁锥一般击碎了那些美好的记忆。
董智聃如同奴婢一般，跪在地上，放大他模糊到已经看不清楚的眼珠，如饿死狗一般捡这些记忆的碎片。
但那冥冥之中的、无情无欲无私的规则，却在告诉着他：
“别捡了，别捡了，那不是你……”
董智聃疯了，他向后跑去，疯狂的奔跑着。
只在那一瞬之间，天地变幻，董智聃一脚踏入了自家小区门口，感受着令浑身脂肪为之一颤的寒风，冲上了自家的单元楼。
呯—呯—呯—
“妈，开门啊，开个门！”
董智聃猛烈的敲打着门，但好久都不见人回应，力虚体乏的趴倒在门下。
就在这时，门里传来母亲钱娜带着点哭腔的笑声：
“……经理，这个月的租金我们【鸿星家居】实在是交不上了，您看…您看能不能………缓缓？”
另外一个声音是个带着点杂音的中年男音，一听就是从电话里传出来的：
【钱总啊，不是我不厚道，你们也是我们商城的老朋友了，能帮我们自然想帮的。】
【但是你要可怜可怜我们商场呀，我们也是要吃饭的呀！】
“不是，……经理，你看我们店在你们商场开了这么多年，给点优惠也好呀！
而且这疫病当头的，商场都没客流，店里的货都卖不出去，你说…你说，我们哪有钱交租金啊！”
【这我管不着，公事公办，该交的租金一分也不能少！】
“那，那我把店撤了，总行了吧！”
【也不行，咱们签了合同的，没到期前就撤店，你违法！】
“那，那你让我怎么活啊！！！”
门内母亲嘶哑的哭声让董智聃心头一颤，一股难以言表的愤怒随着沸腾的血液，冲上他的脸庞！
他好想把那个害母亲痛哭的人抓起来撕碎，但他做不到。
他的耳朵好痛、脑袋也好痛、眼睛也好痛、骨骼更痛，他浑身上下哪哪都痛！
他颤抖着从门上爬起，一步一拐的向电梯走去，门内的声音让他神魂颠倒，他已经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
可就在董智聃走进电梯的一瞬间，他又来到了地下车库。
他远远的看见，母亲穿着一身职业装，厚重的粉底掩饰着浓浓的黑眼圈，满面笑容的对着一个的看不清模样的身影毕恭毕敬：
“老板，你看着地下停车位，我当初花了二十几万再买下来的，现在你十万就入手，赚大发了！”
也听不见那黑色身影说了什么，只见钱娜又是满脸僵硬的笑笑，随后便上了他们家的白车，把车从地下停车位开走了。
而随之代替的，是一辆黑色的车，董智聃不认识。
董智聃冲了上去，跟在自家的车屁股后面追了上去。
察觉不到跑了多久，只见无数道光影闪过，董智聃从地下车库跑了出来，跑到了地上的公共车位。
只见地上，钱娜还是一身职业装，脸上的粉底更多了。
而在她的身前，还是一道模糊看不清楚的身影，那身影也没说什么，只是掏出张银行卡，对着钱娜一刷。
一道机器的声音，在董智聃到耳边响起：【收款……二十万元】
那声音未落，只见远处的钱娜流露出一个笑容，不停的对那个身影点头鞠躬。
那身影向钱娜招招手，钱娜立会其意，把一个钥匙交给了那个身影……
那是他们家车的钥匙。
那黑色身影上了他们家的车，但没一会儿，又探出头来，把原本笑着的钱娜吓得顿时惊慌失措。
那黑色身影伸出手，指了指后座，钱娜顿时明白了什么意思，打开后车门，一件件东西被钱娜从后车座拿了出来……
这些东西里，有妹妹小柒的宝宝椅、粉色可爱娃娃抱枕、大棕熊热水袋……
钱娜把这些东西像掏垃圾一样掏了出来，然后合上车门，静静的注视着自家的车往小区门口开去，一滴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接着，两滴、三滴、四滴……直至无穷无尽的泪河，冲刷了如雪一般的粉底，露出枯黄干燥的真实。
钱娜双手掩面，无声的抽噎着……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