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壹章 缘异途
玄鸿道人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发现小玄灵正拉着自己的衣角，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师父，我背好了。”小玄灵鼓着酒窝说。
“喔，好，自己玩去吧。”玄鸿道人挥挥手，同意小玄灵自由活动。
“耶，师父最好了！”小玄灵的小肉脸展露出笑容，蹦蹦跳跳的往肉道观外走去。
玄鸿道人看着小玄灵蹦出去的模样，轻轻一笑：
“年轻真好呀。”
随后转身走向供台，对供台上的鸿钧与三清就是一拜。
拜完后起身，向供台旁边的一个小房间走去。
打开小房间的门，里面竟也是一处供台。不过，这供台上的牌位写的却是……
【玄鸿观第八代玄灵道人之位—徒第九代玄鸿道人祀】
“师父在上，徒儿不孝，赴军五年，未能护住玄鸿观基业，叩首谢罪。”
玄鸿道人跪在供台前的软垫上，直挺挺地叩了三个响头。
玄鸿道人又直起身来，对着师父的牌位双掌合十道：“师父，徒儿这次回来，除了来看看您，还想完成一个约定，请师父成全。”
说罢，玄鸿道人盘膝而坐，手指摆出姿势。
他在算卦，为夏梦蝶算。
不一会儿，玄鸿道人便睁开眼睛，但他满脸疑惑。
“怎么会算不出来？”
以玄鸿道人的本事，应该不可能算不出来的才对。
“莫非是因为心情太过激动而不清静所致？”玄鸿道人思前想后，最后得出是因为马上就可以见到她，心不静所致。
“玄鸿啊玄鸿，看来你还是没有超脱红尘啊！”
玄鸿道人自嘲一声，再对着八代玄灵的牌位拜了三下，便离开了。
然后就在他离开的那一刻，八代玄灵的牌位，倒了。
………
杭州府佟家宅。
佟老爷抽着大烟，一脸惬意的靠在太师椅上。而他的夫人却坐在旁边，满面愁容。
不久，佟夫人问：“老爷，真的不会出事吗？”
佟老爷听到夫人提问，满是不悦的说：“能有什么问题，贤司不是已经说了吗，可以的，太爷慈悲，不会怪罪的。你这个妇人还在这唧唧歪歪个什么？”
佟夫人委屈道：“奴只是太担心咱们的女儿了，万一……”
佟老爷此时却是眼神一冽，巴掌扇在了佟夫人嘴上，但语气却是温柔：“夫人，咱们的女儿已经嫁了，泼出去的水就莫要再思念了，你若真思女心切，老爷我前些日子收了个丫鬟，与咱女儿颇为相似，夫人可尽相思之情于她。
记住，咱们的女儿已经出嫁了！”
佟老爷温柔的安慰着，而抓住佟夫人嘴巴的那只手，却是越拧越紧。
直到佟夫人不住的点头，佟老爷才松开了手，但还是重复警告道。
“咱女儿已经出嫁了！”
随后，转身离去。
而在佟宅的另一边。
一身着丫鬟服却艳丽的女子正对着镜子化妆。
她取出一张画像，画像上是一白衣紫裙，长发及腰的女人。
女子看了看画像上的女人，又细细地端详镜中自己的容貌。
良久，她灿然一笑。
她走出房门，迎面走来了一老婆子。
那老婆子见到女子，先是一愣，随后急忙上前，想做些什么。
不料女子却抢先上前，对着老婆子低首行礼道：“贱婢见过黄妈，贱婢今日初到宅上，不知规矩，误了时候。还请黄妈安排指点，也好伺候宅上老爷。”
被称作“黄妈”的老婆子呆了一下，随后摆正身骨，笑骂道：“果然是个贱婢，这么没大没小，老婆子我啊，没什么本事，但调教贱货，还是有一手的～”
那女子应道：“是～”便随着黄妈走了。
态度很是恭敬。
…………
…………
玄鸿道人交代了一下小玄灵，便从玄鸿观所在的山脉下去了。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玄鸿道人一步一步地荡着。此时此刻，他有些许怅然、些许恍惚。
参军好像就在昨日，离别好像就在刚刚。花、草、五个圈的树墩、清风拂柳、燕落莺啼，没有一点改变，就连那微湿的空气也还是那样，带点儿甜。
“一切还是老样子啊。”玄鸿道人感慨一声，抬头望向有点灰蒙蒙的天空，大声地吟唱：
“戎马报国已五年，而今衣锦归还乡。
八抬大轿八喜鹊，洞房花烛抚红颜！”
“哈哈哈哈哈哈！”玄鸿道人满是喜悦地吟诗一首，而人，也刚好到了溪边紫花旁。
玄鸿道人唇角微扬，向前一踏，随手摘下一朵紫花，拿到面前细细闻了一口。
他思索地看着全身，最终还是把花攥在手上。
而此时，一只紫色的蝴蝶，不偏不倚的飞到了他手指头上。
“是小蝶啊，不对，你应该是小小蝶，好像也不对，你应该是小蝶蝶吧？对，你就是小蝶蝶！”
玄鸿道人哈哈笑道。
“你是来迎接我的吗？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呀，我这次回来………”
玄鸿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和这蝴蝶谈笑。
可这蝴蝶，却不在他手上停留，而是在他的脸上蹭了蹭，朝着一个方向飞去了。
“诶，别走啊！”玄鸿道人想要挽留蝴蝶，而远处却传来了声响。
“唢呐、鼓声？”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为之一愣，他投目望去，顺着蝴蝶飞去的方向，一对送亲队伍正从草丛上的小路经过。
“花……轿？”
这送亲队伍甚是宏大，一眼望去有几百多号人。吹唢呐的、敲鼓的、打锣的，那喜庆的声势仿佛可以震动九重天。但不知为什么，玄鸿道人一眼就看上了那个花轿。
那花轿通体大红，门帘窗帘上皆有宝石镶嵌，就连那大红花朵以及双喜字都散发着奇异的耀辉，在阳光清风的辅佐下，显得格外引人。
玄鸿道人看着看着，不禁有些痴了。他幻想着，幻想着几日之后，一顶与这无二的轿子，抬着他的爱人，去他的府邸。
这时，一只紫色的蝴蝶飞到他的眼前，打断了他的幻想。
“你回来了。”玄鸿道人对着那蝴蝶笑了一声，伸手想要去捉，却怎么也捉不到。
“你又想逃跑是不是？回来，回来！”玄鸿道人奋力的想抓住蝴蝶，但还是抓不到。
蝴蝶就这样飞呀飞，又飞向了远处。
玄鸿道人看向那蝴蝶消失的方向，有着些许无奈。
“如果你只是一普通虫，我早已将你擒拿了。”
玄鸿道人摇了摇头，想再去找那娶亲队伍，却发现那送亲队伍正从自己的正方向路过。
而那蝴蝶，正朝着那顶花轿飞去。
玄鸿道人望向那花轿，也不知道是在看花轿还是在看蝴蝶，还是那一副痴痴的状态。但一缕清风，却打断了他。
那清风轻轻吹过，花轿的帘子被掀了起来，里面那红盖头新娘，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接住了蝴蝶。
那新娘的另一只手揭开盖头的一小角，静静的看着蝴蝶，这蝴蝶好像就是她出嫁前的闺中密友，在作着道别。
玄鸿道人看着那新娘的模样，不由得想起曾经，他的爱人与蝴蝶谈心时的痴傻场景，他曾以为只有她是那样呆呆的。
莫非天下的女子，都有这般本事？
可这一想，那记忆中的模样就和远处花轿中的模样无限重合，他越想，仿佛越像。
玄鸿道人忍不住想凑近前去，虽然这很不礼貌，但在看到那新娘，自己的心莫名地揪了起来。
可忽然，那新娘子，却是抬头，看向了他的方向。
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只眼，一只无光的、流着泪的眼。
仅仅只有短暂的交融，那新娘便将帘子放下。
可玄鸿道人的心却揪得更紧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的，想要往上前去跟着送亲队伍，可却……
“碰！！”
玄鸿道人的脚不小心陷进了一个坑里，把他给绊倒了。
玄鸿道人起身，想要再去寻找送亲队伍，却发现早已没有了影子。
“玄鸿啊玄鸿，你这是怎么了。”玄鸿道人起身，回想一下刚刚，不禁自嘲了一声。
自己竟然因为些许回忆，便跟个流氓似的尾随人家的送亲队伍，居然还让坑洼给绊倒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向了送亲队伍离去的方向，又笑了一声，便往反方向，杭州知府处走去了。
可是他在路上想，越想越不太对劲。
刚刚那个送亲队伍，好像并没有骑马的新郎官？
…………
…………
夏梦蝶坐在轿子里，无声地、静静的靠着。
她的手，藏在袖子里，默默的攥着一块石头。
有时候换一换，拿出一只卷轴攥着。
她累了，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想静静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她也不再奢求什么了，只希望自己的牺牲，能让被病痛折磨的弟弟活下来。
她的眼睛很模糊，近乎算是瞎了，是这几天在地牢里哭，哭瞎的。
他们把她关在那里，整日打骂，想要让她认命，很好的，她认了。
只是坐在轿子上的时候，眼睛虽然模糊，看不清，但脑子里，却总是清晰的闪过，那个身影。
“嗯？”
就在夏梦蝶靠在轿子上，默默沉思的时候，一股清风从帘外吹入，一只紫色的蝴蝶翩翩飞舞，停在了轿栏上。
虽然此时的夏梦蝶，根本看不清楚，但她却能依稀的感觉到……
那是蝴蝶，一只紫色的蝴蝶。
“小蝶……小蝶，是你吗？小蝶……”
夏梦蝶的一只手揭开了盖头的一角，小心翼翼的将头微微探出帘子，手一颤一颤的往前伸，那只紫色的蝴蝶不偏不倚地飞在她的手上。
感受到手上那熟悉的触感，夏梦蝶微微一笑，道：“小蝶，你是来看我的吗？别担心，我很好。我马上就要到富贵人家过衣食无忧的生活了，再也不用在田地里奔命了呢…………”
夏梦蝶虽然面容憔悴，但却似乎很开心地跟蝴蝶聊着天。
只是聊着聊着，她突然说道：
“小蝶，如果有一天，他回来了，你能不能…………”
夏梦蝶的声音越来越弱，弱到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听清楚，但蝴蝶就是翩翩而飞，似乎在表示同意。
“那真是太好了。”夏梦蝶灿烂一笑。
忽然，蝴蝶飞走了，夏梦蝶顺着蝴蝶飞走的方向，想要目送它一程，而却在此时，她看到了柳树，而柳树下的东西，让她微微呆了一下。
在那柳树下，有一黑衣男子，静静的站着；他手里攥着一朵她最爱的紫色花，迎着微风矗立。
看不到眼睛，看不到身形，但目光却是可以感受到的，那个男人也在看她。
“好、好像。”
夏梦蝶呆住了，她的脑海里此时已经出现了关于那个男人美妙绝伦的故事。他应该是刚从战场下下来，披着官身，手握鲜花，满怀欣喜的来娶他定下婚约的爱人。
她越想越迷，越想越痴。可回过神来，这，不是她该有的故事吗？
夏梦蝶惨然一笑，默默的放下帘子，重新静静地靠在轿子上；可过了一会儿，她像是不死心的揭开了帘子，想要再去看一眼，结果柳树下，什么也没有。
“这莫非是我的幻觉吗？”夏梦蝶悲哀的放下盖头，眼睛认命地闭上，她觉得这是她的幻觉，因为无尽的痴念而产生的幻觉。
夏梦蝶重新安静的坐在轿子上，默默的养神。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尖锐的下人音传进她的耳朵。
“新娘子，地方到了，该下来了。”
帘子揭开，一丝弱弱的微光透了进来。一只手抓住了夏梦蝶的手臂，示意她下来。
夏梦蝶点了点头，下来了。顺着抓住她的那个人的引导，她一步一步的走着；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婚礼现场了。
她走着走着，突然感到有一点凉，有一点寂静。
明明应该是婚礼的热闹场面，可为什么却安静的可怕呢？可夏梦蝶却没有去想，只是顺着引导，像木偶一般，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突然，那只手放开了她。拍了拍她，示意她原地站着。
不久，锣鼓敲响，一声尖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夏梦蝶听不清是什么，但觉得应该是司仪在讲词。
因为那个声音开始讲话之后，原本寂静的可怕的环境突然充满了声音……
不过离她很远。
“揭—盖—头！！！”
这次夏梦蝶听清楚了，她睁开眼睛，想要尽量看清楚以后的夫君是什么样子。不过她有点疑惑，为何没有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呢？
盖头一点一点的揭开，夏梦蝶逐渐看到了光亮。
慢慢的，慢慢的，盖头彻底离开了。
夏梦蝶紧眯双眼，想要看的真切一点，却不料………
“！！！！！！！！”
……………
……………
“礼—成——！！！送新娘子，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