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人情
行动虽是不便，威严丝毫不改。知道女儿跑过来帮忙，林教授本来大为安慰。见到同行的贺钊飞，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上次唐心宜说出贺钊飞的名字，他跟林妈何尝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不一般，那定然是一次试水。而此时的林爸心中显然坚持着上次的立场，礼貌、客气地跟他打招呼，但语气冰冷、态度疏离。
林芸瞥一眼贺钊飞，见他泰然自若，并没有半点不自在，心道此人果然心理素质过硬，放心不再管他，专心跟爸妈商量：“咱们就去舟山这边的医院吧，现在过去，门诊差不多开了。我查到附近就有一家三甲医院，应该还不错。”
林爸林妈没有意见，林妈更是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停当。
一边是林妈，一边是林芸，两人齐心协力，把林爸从床上架了起来。没走几步就到了楼梯，小别墅没有装电梯，楼梯也不够宽，不能三人并行。
“叔叔，我来背您下楼吧。”贺钊飞已经闪身过来，站在几个台阶下，刚好能把林爸接住。
林爸不接他话茬，只是靠向女儿那一头，穿着拖鞋的脚强忍着点地，示意让林芸撑着自己下楼。
林芸直觉一座大山瞬间压在自己肩膀上，禁不住打了个趔趄。还好贺钊飞一把托住，才没有摔下楼梯。
“老头子，让他来吧。”望着贺钊飞诚恳的双眼，林妈叹了一口气。
林教授的脸上似乎仍有些不甘，但也没有办法，贺钊飞终于稳稳地背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出了房门。
林妈在前面开门开路，林芸在后面推着行李，贺钊飞背得稳稳当当，看不出丝毫吃力。
两个晨练回来的老太太擦身而过，小声议论的内容被风送入大家的耳朵。
“瞧瞧人家儿子，多孝顺。”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说不定是女婿呢？老话都说了，一个女婿半个儿。”
“那要是女婿就更不错了，哪像我家里那个，我要是病了都不知道能指望谁……”
林芸只觉得自己耳朵根子一阵阵发热，只得加快脚步，总算到了停车处。
贺钊飞开的大g底盘高，还好他身高和力气都够，把林教授顺利地安放在了后座上。
贺钊飞回到驾驶位，发动车子直奔医院，大家一路无言。坐在副驾的林芸通过后视镜看看爸妈，两人面色稍霁。看来他这番卖力，效果还算可以。
车即将驶入医院停车场，大早晨赶来看病的人不少，医院已是熙熙攘攘，人口攒动。林芸默默给贺钊飞递上口罩和帽子，瞥见爸妈都皱了皱眉头。
“小贺啊，真是谢谢你的帮忙了。待会我先下去，找医院要个轮椅，把他爸推上就行了，后面也就不用再麻烦你了。医院早晨挂号看病的人多，认识你的人也多，你在这也不太方便。”林妈自个儿已经安排得妥妥的。
林芸心想，老妈你也真够可以的，把人一用完马上就赶人家走。
“阿姨，我……”贺钊飞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到林芸阻止的眼神。林妈说得也有道理，林爸坐上轮椅之后，她们俩去陪他挂号看病，就完全能搞定了。贺钊飞确实不适合在早高峰的候诊大厅晃来晃去。
“把车停好后在附近休息一下吧，待会我打电话叫你。”林芸在手机上打好字，示意贺钊飞看看自己手机。
贺钊飞会意，也不再勉强。他知道，该出力的时候就好好出力，其他时间好好配合更重要。于是等着她们从医院里租来轮椅，把林爸扶好坐上去，跟她们说了声再见，便自己把车开走。
挂号、候诊、看诊，林芸让老妈陪着爸爸在一旁等着，自己跑上跑下，办理各种手续。
“歇会吧，喝口水。”林妈终究还是心疼女儿。
林芸小口抿着，听见妈妈小声问道，“那谁呢，走了没？”
“走了吧，不是你让他走的嘛？”林芸一笑，“后面咱们都能搞定了，他不在也没事了吧。”
“哦。”林妈嗯了一句，脸上居然有了些许失落的表情。
等到检查结果全部出来，果然还是痛风。这次情况比较严重，医生建议打完吊瓶缓解症状，回去再慢慢调理。林芸给老爸开了最好的加护病房，让他在安静的环境里休息。
架子上悬着的药水如同沙漏，一滴滴顺着塑料管往下流，注入林爸手背上的静脉里。折腾了一整晚，在药物的作用下，林爸因为剧烈疼痛而微微扭曲着的脸上肌肉终于慢慢地舒展开，忽低忽高的鼾声阵阵传来。
“小芸，你抓紧时间睡一会。昨晚上连夜赶过来，也一点没休息。”林妈指着旁边的折叠床，让女儿歇会儿。
“我不睡了，一直在喝咖啡，现在还挺亢奋。等爸输完液，晚上回到家我再好好睡个囫囵觉。妈，你去睡会吧。”林芸反而推她去睡。
林妈见拧不过她，也不再勉强，自己弯腰整理着陪床的被褥。冷不丁，林妈问了一句：“昨晚是你开还是他开啊？”
林芸反应了一下，这个“他”应该指的是贺钊飞。
“都是他开的。我跟他一直说些话，防止他睡着。”
“唉，我也真是一下子着急了，害得你们这么连夜赶过来。”林妈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都挺忙的，也不容易。”
“妈……别这么说嘛。我们早点来，爸早点看上病，这不就好了嘛。”林芸扑到妈妈肩上，撒娇似的环住她脖子，“跟你女儿我还这么见外干嘛？”
“我不跟你见外，贺钊飞毕竟是外人，我们不想欠他人情。”林妈对她这一招免疫力挺强。
“欠都欠了，没办法了，以后请他吃顿饭回报一下吧。”大概是贺钊飞的行动和态度给的勇气，林芸对于父母的别扭劲儿也豁达了很多，从林妈背上站起来，双手调皮地一摊。
林妈转身回头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评价：“再说吧。你看看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替他铺路。”
“有机会就多接触接触呗，感觉一下他到底是什么人。眼见为实，总比抱着刻板印象不肯变通要好。”林芸也佩服自己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他现在开到哪了？来的时候好歹你陪着一起在车上，回去一个人更得注意安全了。”
林妈嘴上不说，心里居然一直记挂着。林芸心头一暖，信心也更加充足，终于老实交代：
“妈……他还没走，现在在车上睡觉呢。我让他等会，下午接上爸咱们四个一起走。这样咱们也省事，不用再找包车了。”
林妈的脸上一时间有点阴晴不定，却终究也没阻止，自个儿在折叠床上躺下，不一会儿也渐渐睡着了。
“我跟我妈说了，待会咱们一起回上海，她没说不答应。”林芸给贺钊飞发去消息。
不见那边的回复，贺钊飞应该也正打着盹吧。林芸的嘴角轻轻牵出笑容，继续打字：“今天你的表现真不错，我能感觉爸妈态度明显缓和多了。再接再厉哦！”发送过去后，自己也靠在椅子上小眯了一下。
坐着睡终究睡不踏实，不一会睡得乱七八糟的林芸头一歪，把自己惊醒了过来。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午饭点，她蹑手蹑脚地拿起背包，准备出门。
床上还闭着眼睛的林妈却说了话：“出去干嘛？”
“去买个午饭，该吃饭了。”林芸小声回答。
“把那孩子也叫上来，到这一起吃吧，别在车上待着了。”林妈声音还是淡淡的，听不出什么语气。
“知道了。”林芸平静地答应着，出门的脚步却不经意间欢快了起来。
中午的住院部加护病房区一片寂静，林芸和贺钊飞提着打包的餐食，一路没遇到什么人。
推门进去，林爸也已睡醒，靠坐在了床上。林妈已经从旁边的陪床上起来，稍作收拾，气色也比早晨好看多了。
“爸，这是专门给你买的病号饭，清淡是清淡了点，但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以后真的要忌口了，高嘌呤的东西可不敢碰了。”还没等爸妈开口，林芸主动说了起来。贺钊飞也礼貌地跟他们打招呼，帮着把大家的午餐铺开摆好。
林妈眼尖，一眼看到了贺钊飞面前的蔬菜鸡肉沙拉：“小贺啊，你就吃这么点，够不够啊？”
“没关系，阿姨，我吃得挺饱的。”贺钊飞笑着回答。
林芸补充，“他吃得虽然不多，但还是挺健康的。”
“老头子，你瞅瞅人家。你怎么就那么管不住嘴呢。”林妈突然数落起丈夫来。贺钊飞神色一滞，不知该作何是好。林芸也生怕这又把老爸给得罪了，慌忙想组织语言安抚一下。
“嗯。小贺这方面做得不错。我这次是个反面教材，一撒开了吃，把自己就搞得动都动不了了。以后我要吸取教训，向小贺学习。”却没想到林爸十分大义凛然地自我检讨起来。
贺钊飞微微有点吃惊，没想到这么快就收获了肯定。还好林芸反应够快，没让话掉在地上，
“对嘛，现在都这么说，自律的人才能拥有更多的自由。爸、妈，我就知道你们是最开明、最通情达理的父母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高帽子一通戴，林爸林妈好像也觉得自己还真的挺开明、挺包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