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二月底, 罗文晖正式从食品厂辞职。三月上中旬，在家复习备考，主要考试内容是初高中语文数学。三月二十三日早晨, 他随着拥挤的人群入设在县城高中内的考场。
坐在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教室里，罗文晖环顾四周, 感觉自己又重新回到了以前一心一意学习、不闻窗外事的日子。隔壁坐着的考生有些眼熟，他看了几眼, 没有在记忆找到那考生的讯息。监考老师在此时进来了, 清清嗓子，提醒各位考生准备开始考试。
统共是一张卷子, 发到手中后，罗文晖先大致浏览一遍, 拼音题、缩写题、扩写题、阅读理解题、数学填空题、应用题以及几题。难度在他意料之中，段时间的认真复习, 已足够把场考试应付去。
两小时后，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来，试卷交上去后, 罗文晖拿好自己的文具便起身。邻座的考生一脸惊喜喊了他的名字。
“你是？”罗文晖见到他正脸，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 偏生就是想不起这人究竟是谁。
“我是王启宏啊, 那个被叫做千年老二的书呆子啊！”考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咱们高中同班三年, 每次考试我都排在你后面。”
罗文晖终于记起他了。碰见曾经同班的同学，罗文晖心情好, 热情地笑着关心他毕业之后的事情。
“我是从乡下考到县城读高中的，本来以为可以……后来毕业了，那时县城招工的名额少, 我也没路子，就回家里帮忙种地了。”王启宏摸摸头，腼腆地笑，“次来考试，还是我们生产队的队长收到消息，知道县城教育局招工，我才干净来报名。”
罗文晖的目光从他黑瘦的脸庞滑，掠他那双裂了口子的粗糙双手，心情有些沉重。他快又打起精神，主动邀请：“走，咱们老同学许久没见了，一块去吃顿饭吧。”
王启宏有些犹豫，头看看教室后面的某个位置，说道，“你还记得刘泰吗？他也来考试了。今早我们约着一起过来的，说好了考完试一块去。”
刘泰？
罗文晖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王启宏见状给他稍稍提了个醒儿：“他也是咱们同班同学，成绩不好不坏，在班里不是很突出。”
罗文晖跟两人都不熟，既然是同班三年的老同学，今天又有缘坐在同一个教室里考试，那就干脆一块去吃顿饭，说说吧。于是他随口也邀请了刘泰。
刘泰中个子，穿着的衣服明显没有那么多补丁，皮肤也要比王启宏白皙不少。王启宏有些羡慕地说：“刘泰毕业后回到他们生产队做了记分员，不用像我样，白白读了十几年的书。”
午饭是在国营饭店吃的，罗文晖点了三碗大米饭、一碗红烧肉和一条清蒸鱼，三个小伙子也没怎么聊天，风卷残云般扫光了桌上的饭菜。就连菜的汤汁，也被拿来拌饭吃掉了。
吃完饭离开国营饭店后，王启宏就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粮票和几张零碎毛票，递到罗文晖手。“我早就想着来国营饭店吃顿好的，攒了好久的票子呢，结果还不够点一份红烧肉。幸好碰上你们俩了，平分下来我点票子刚好够吃一顿！”
罗文晖有些发愣，他带这两位老同学过来吃饭，主动付了钱和粮票，打定主意请他们吃一顿好的。毫无疑问，他心底是同情怜悯他们的。
他尝试把那一把零钱粮票还王启宏，王启宏坚决地摆手，“老同学，别那么客气。乡下生活是辛苦了点，但是我年轻，身体也好，日子得挺好的。”
一旁的刘泰也把自己的那份饭钱递罗文晖，“启宏说得对，你就安心收下吧。”
一时间，罗文晖沉默了，他的脸也忍不住热辣发红，好像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刘泰伸手拍拍他肩膀，“你的好意，我们收下了。我老叔也在县城上班，他日子也不轻松呢。咱们在乡下种田，好歹不用花钱买粮食，压力也没那么大。”
经过个小插曲，原本陌生的三人反而觉得彼此间的关系拉近不少，说话也放开了些。
自他们俩的，罗文晖大概清楚了他们毕业后的事情。
王启宏是家最小的，顶头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没有成家，只一心一意供着他上学，希望他能考上大学，毕业能分配好工作。结果，高考停止了，他到了老家，扛起锄头下地了，家里因此低迷了许久。
“我希望次能幸运点，考教育局，好歹让我家人么多年的付出能有点回报。”王启宏用力摸了一把脸，“不然，我是真没脸面对他们了！”
刘泰的情况更复杂点。他爹妈早就不在了，他原本跟在他老叔婶儿在县城生活，么多年，都是他叔婶供着他上学。他当初成绩在班上虽是不好不坏，但考个大专还是不成问题的。他早就想好了，考上大专之后，每个月的补贴都能给一部分叔婶家，毕业之后最好能分配县城工作，没有亲生孩子的叔婶养老。然而，他的设想全部被打破，最后还是只能回到生产队，靠着自己的高中学历，他才做上一个小记分员。
“希望一次，我们都心想事成！”刘泰眼眶发热，“几年，我不信邪，一下工回去就捧起书本。你们别不相信，我成绩铁定要比之前好得多！”
罗文晖是他们之中的幸运儿。起码，他的生活环境没有太多的改变，生活条件也没有恶化。他拿自己稀糊涂的几年和他们一对比，便觉得有些惭愧。
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他应该永远保持一颗向上的心。
幸亏，他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下午两人还得上工，简单聊完便匆匆离去，也没留下他们的联络地址。
“如果我们都考上了，咱们在教育局见！”王启宏和刘泰如是说道。
罗文晖原本打算，上午考完试，下午就在家好好歇息，到傍晚小对象下班了，他再去送她归家。
然而被王启宏和刘泰这两人的故事激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精神，根本不舍得花那么多珍贵的时间去睡午觉。
“算了，干脆到各个学校逛逛吧，就当是提前了解以后的工作事项。”罗文晖决定之后，便拿着背着装有笔记本和钢笔的书袋，骑着车开始半天的学校之旅。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学校、高中学校，最后还跑去已经停办的县城职高和县城师范、县城大专那儿看了看。
半天的收获也不少，傍晚送小对象家时，一路上他都说个不停：“……我觉得现在学校的老师水平也太过良莠不齐了，你能相信我小学的体育老师现在在初中教语文吗？还有美术老师兼职了音乐老师、思想老师和劳动老师……”
傍晚，夕阳西下，凉风习习，许兰英坐在自行车尾架上，一只手紧紧抓住罗文晖的衣尾，探着身体往前，认真听他说话，嘴角的笑容久久停留……
县政府亟需重新整治规范教育局，于是这次招聘考试的成绩在短短的三天内，就被公布在县政府和教育局的一楼宣传栏上。
一共二十个人了面试，后天将开始面试选拔，从中挑选出十名合适的人选。罗文晖看到榜上有他和王启宏、刘泰的名字后，脸上立即浮现笑容。但快又平静下来，只是通笔试而已，后天的面试，是一场更为激烈的竞争。
晚上，王瑞佳夫妇知道他入面试后，先夸奖肯定他的成绩，然后提醒他不要大意，明天翻翻家里的报纸、看看上面的时事报告，熟背伟人语录，面试程千万不要说出不合时宜的。
王瑞佳的担心并非无的放矢。在面试当天，罗文晖看到两位面试官神情严肃地把一名考生带到考场对面的会议室，又请来了县政府干部。他甚至看见了大伯沉着脸匆匆赶过来，了会议室许久才出来，那位考生的面试资格也被取消。
个插曲让面试的气氛更加严肃几分。罗文晖口干舌燥，又不敢在这个紧张关头喝水，只努力把心思从面试上移开，去幻想自己成功入教育局之后大有作为……
“十五号考生请进考场，十五号考生请进考场……”一位青年女子推门出来，站在门口通知正在等待的考生。
罗文晖站起来，捏了捏拳头，自己打气加油，然后松开，步伐稳重地跟在青年女子身后进入考场。
考场是在县教育局的一个会议室内，前方坐着五位面试官，正中央的那位面试官负责问问题，其余四位面试官负责打分。
第一个问题是：“你对屏山县城学校的教育情况有多少了解？”
第二个问题是：“如果你是教育局的主要领导，你将会如改进学校存在的问题？”
罗文晖听到问题后，心一喜。他胡打乱撞还真的把问题蒙中了！场面试，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