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红糖姜汁膏的订单完成, 罗文晖就兴致勃勃地跑来找许兰英：“兰英，奶奶和外婆让人看好了日子，最近的是下个星期天。你说, 到时两家人坐块吃顿饭怎么样？”
许兰英脑子里在想着新产品的儿, 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啊, 吃饭？大嫂让我中午回去吃饭, 她今早去买了排骨呢。”
罗文晖叹了口气，伸长双手捏住她的脸：“许小英，你能不能用点心听我说话啊！现在是下班时间，你就甭顾着工作啦！”
他真是忍不住嫉妒这些工作, 小对象天天都想着它们。而他, 就要被抛在脑后了。瞧他来十钟，小对象也就在他门时瞥了他眼, 然后就心思继续放在工作上。
许兰英扑哧笑, 左手拿起桌上的钢笔盖儿, 咔嚓声盖好钢笔，插在笔记本上，“好啦好啦, 刚刚我想东西入了神，忽略了你, 不好意思啊。你中午不去我那儿吃饭？大嫂今儿做排骨炖土豆哦, 可香！”
罗文晖赶紧点头, 起身从门后的钩子上取下帽子，动作轻柔地给许兰英戴上，然后还拍拍她的脑壳，“这帽子合适你！漂亮！”
许兰英笑眯眯道：“这是三姐织的, 厂子里好多人问我是去哪儿买的呢！金妍姐前几天也让我姐织两顶帽子。”
说罢她从挎包里取出一顶杏色毛线帽，“这帽子是送给你妈妈的，你今晚回家记得给她。”
心上人关心他的家人，罗文晖心情瞬间放晴，亲昵地走在她身边，低声说，“咱妈定喜欢，她最爱美！”
晚上，罗文晖家门，就开始显摆这顶新帽子：“妈，你瞅瞅，这是兰英送给你的帽子，可漂亮了！你快来试试！”
王瑞佳瞥了眼，不就是顶毛线帽子嘛，她衣柜里就有好几顶呢，有什么好稀罕的。她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我刚才洗头，头发还没干透呢。等头发干我再试吧。”
这么明显的推却之词，罗文晖却当真。帽子放在椅子上，转身去阳台拿了条干毛巾，殷勤地凑在母亲身边，“妈，我帮你擦头发！准保它五钟内连发根都干得透透的！”
王瑞佳没来及拒绝，儿子就把毛巾往她头发上裹，疯狂地揉搓。
“你这死孩子！”王瑞佳差点儿气疯，重重拂开他的，“这么大力干啥呢！谁教你这么擦头发的！”
罗文晖脸无辜地看着她。
王瑞佳冷不丁记起她和丈夫给孩子擦头发的方式——让孩子低下头，然后罩上干毛巾，开始疯狂大力地揉搓。
咳咳，这个粗暴的擦头发方式正是来自她和丈夫。
那不是他们工作忙得很，孩子小时候又不乐意自己擦头发，他们只能速战速决搞定孩子的湿头发，所以那动作就稍微大力点嘛。
“好了，我自己擦。”王瑞佳认命地扯走儿子里的毛巾，开始给自己擦湿发根，嘴里不忘教训他，“你也不想想自己劲儿有多大，这么擦头发能不揪掉头发嘛！都这么大了，不会照顾人！”
王瑞佳一边说，边打量面前的儿子。眨眼，这孩子就长大，有自己心仪的对象，想要组建自己的小家庭。想着想着，她手上的动作停，发起呆来。
罗文晖坐在沙发上，上不停翻着茶几上的报纸，母亲的话从左耳进右耳出，时不时嗯哼一两声，表明自己在认真听讲。突然间，两耳清净，抬头看，老妈双眼盯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些什么。
“妈？妈？”罗文晖拉着母亲的，摇两下。
王瑞佳脑海里的小男孩和面前这个小伙子重合，她抬手撸了儿子的头发，感叹道：“时间过得好快，晖仔都长大。”
罗文晖许久没听到这个小名，乍听，让他也有些感慨。
“其实，妈现在也很矛盾。怎么突然间，你就要成家了。我这心啊，怎么也放不下来。”王瑞佳苦笑，“文晖，我跟你爸以前工作忙，生活上对你关心不够，你别怪我们。”
小时候的情，罗文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县城的治安算不上好，时不时就爆出某个地方有黑大佬。父亲总是忙得顾不上家里，几乎住在了公安局。母亲那时是个干事，虽说男女平等，但是她在单位总是坐冷椅。她性子倔，不信自己比不上男人，男人能做的她定会做得更好。这么来，她也扎根在单位，大大小小的儿她都想尽办法做好。在生活上，父母确实没多少时间和精力顾及到他，但他也并没有觉得孤独或是难过。自他有记忆以来，便是跟在金妍姐屁股后面玩耍，跟小姑娘们一块跳格子跳绳，跟小男孩们一块爬树钻狗洞，父母在其中占据的份额着实不多。
“妈，你们都要忙工作，我都习惯了，我姐不样是这样过来的嘛！”罗文晖若无其事地说。
瞧，就是这种态度，让王瑞佳心里难受得很。孩子是哭闹发脾气，她心里能有个底儿。像这样子，她总觉得亏欠他许多。
“我现在已经没把那么多心思放工作上，以后我多点看着你那小家庭，帮你照顾孩子，帮你提点你媳妇。”王瑞佳眨眨眼，眼泪就渗出来，她悄悄用毛巾擦掉。
罗文晖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反倒像被踩尾巴的猫似的，反应甚大：“妈，你就好好忙你的儿去，我都这么大了，你管那么多。你之前都说，你不乐意跟奶奶他们住，免得被他们唠叨。我结婚之后也想自己住啊！我那房子都弄好了，到时候结婚就能入住。”
他有些烦躁，明明是他的人生他的生活，为什么母亲在该存在的时候忽略了他、在该放手的时候又握紧。他想些什么、想要什么，母亲从来都不问问他，总是一股脑自己的想法套在他的身上。
“妈，你就别操这么多心，服装厂现在不是忙得很嘛，你就把心思放工作上吧。”罗文晖说完这句话，带着些许怒气起身房间。
王瑞佳呆滞地看着那扇房门砰的声关上，脑子里来来回回地响着儿子让她忙自己的工作那句话，又红了眼睛，突然冲着那方向喊：“我辛辛苦苦是为谁，你怎么就不领情啊！”
短短几天一晃就过去了，挑中的好日子到了。
天色刚亮，罗家就热闹起来，罗文晖家三口、罗金妍家三口、王大舅家三口以及四位老人都聚在客厅里。
“爹、妈，那路不好走，又远，你们要不就留在家里吧？”罗学诚有些头疼，原本说好了这次就由他这家三口去女方家里吃顿饭，谈谈彩礼嫁妆。没想到，天刚亮，大哥那边就提着篮子礼过来了，说今儿休息，干脆块去看看，就当是踏青。
这不是逗他玩吗？哪有大冬天去踏青的啊？
不过大哥也是关心侄儿，去就去吧。
门还没关上，大舅哥一家领着爹妈、岳父母也来了，肩上挑着担子小箩筐，说他们也得跟着去看看，这可是小辈的第一件喜啊！
“我们平时都下地干活拿工呢，怎么就受不路不好走？”罗奶奶和王外婆两老挽着，昂首挺胸地指挥，“赶紧的，见面礼都拿好，咱们准备出发了！”
罗文晖兴奋地左搂着罗奶奶的肩膀、右手搂着王外婆的脖子，笑得眼睛弯弯，“阿奶，外婆，你们最疼我！走，咱们现在就到你们孙媳妇家里去！”
竹子生产二队，许家。
前晚上，许兰英和刘芳芳就从县城回来了，到家时大家早就在被窝里躺着。张桂芬打开门见到两人冻得鼻头脸颊红红的样子，又看到她们肩上的竹篓，脑子里竟蹦出一个想法——哎哟喂，这俩还不是被县城的厂子赶回来了吧？
吓得她都没顾得上关心下老闺女，劈头盖脑顿质问：“你俩干啥好？咋半夜回家了呢？该不是厂子不人，你们要回来下地了吧？”
许建国双手捧着火炉子出来，听到老伴这番话也急了：“老大家的，往日你是家里最老实最懂的，兰英年纪小，你怎么也跟着她犯糊涂呢？”
得，许兰英和刘芳芳二人刚开口准备解释，老大和老二两口子出来了，急哄哄地问：“这可咋办啊？不咱们去求求厂子领导，让他们多给你们一个机会？就算当不成正式工也能当个临时工啊？”
“妈，爸！我对象明儿领他爸妈到咱家吃饭！我提前回来给家里送肉的！”许兰英冷得半死，耳边闹哄哄的，急得她扯着嗓子喊，才让大伙听清她的话。
张桂芬一巴掌拍在她胳膊上，忙不迭给她卸下竹篓，又从老头子里抢过火炉子，塞到闺女怀里，“你这死丫头，差点儿把我吓死了！你门就得说清楚是咋回嘛！老大，赶紧带你媳妇回屋里换衣服！拿被子裹一裹，甭冷着！”
屋里油灯亮起，除了四个小孩儿，大人们都抱着火炉子围成圈，中间坐着许兰英和刘芳芳两人，面前各放着碗薄荷姜粥。
“爸，妈，上次我不是写信跟你们说，我去了文晖家里吃饭和认人嘛。他奶奶挑好日子，说要上门见见你们，两家人坐下来吃顿饭。”许兰英被热乎乎、辣滋滋的粥烫得浑身暖洋洋的，“我这段时间忙晕头了，忘记写信跟你们提一句这。”
“你在忙啥哦？有啥事能比得上你的亲事来得重啊？”张桂芬撇撇嘴，“你也不早说声，家里乱糟糟的，明儿见人多丢脸啊！你都不知道，你和芳芳不在家，家里都没人打扫了！”
“妈，现在生产队让春华在山上养鸡，她这不是忙得很嘛！”许树武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说道。
“兰英，你看，你二哥就是一心护着他媳妇，我现在是说也不能说他媳妇！”张桂芬怨气深重，恨不得指着老二两口子鼻子骂，“我这日子是越过越辛苦越糟心！自从生产队搞那个什么科学养鸡之后，老二两口子就一心扑在那满山的鸡上，你大哥就天天跑山上去挖坑种树，我跟你爸平日要下地干活，回家要做饭带娃，半条命都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