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许兰英并不知道运城在哪儿, 她到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这个小县城而已。听到罗文晖的话，看看布袋子，她猜想着约摸小对象给她带了件新衣服。
她把布袋子接过来, 感觉不重手, 轻轻晃了晃，也没有什么声响, 十有八九就是她心里想的那样。
罗文晖赤红着耳朵, 有些小声说道，“你要是觉得好, 我下次再给你带。”
说完这话时，也差不多到了许梅丽家门前。两人有些舍不得对方，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就是不愿意说出告别的话。
“呼——”寒风拂过，冷得许兰英狠狠打了个寒颤, 罗文晖把小篮子挎在手腕上，向她迈了一大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缩短为零——罗文晖双手分别拉住了许兰英的手，大手掌包裹着略微粗糙的小手掌。
在接触的那一刻, 两人的手、脸轰的一下烧了起来，心跳乱了节奏，快得像激昂的鼓声。寒夜里某个小巷子的角落，这处地方盈满了少年人的欢喜、热情和甜蜜。
她的手, 好小！好软！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香味，像是花香，又带着点草木清新，好闻得不得了。罗文晖脖子低垂, 目光穿过夜色落在心上人的脸上，似乎看到了她无处可藏的羞意。
原来，牵手是这种感觉！原来，他身上有股奶甜味，像小孩子似的！原来他的手他的呼吸那么烫，像是要把她融化在这里……许兰英脑子先是一片空白，然后万千思绪涌上来，手上传来的温度越发炽热，而她的脑子越发昏乱。
拘束地左手握着右手、右手握着左手，两人完全沉浸在与心上人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激动喜悦之中，他们感受不到冷风拂过，意识不到夜色沉沉，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和思绪都被拉到天上去，飘呀飘呀……
直至某处房屋里传来了孩子的哭闹声、女人不耐烦的呵斥声，这两人才如触电般松开手，无措地回到现实中。
“呃，我…我先进屋了，你也赶快回去吧！”许兰英咬了咬下唇，向前走了十来步，伸手推开院门。进去之前，探出小脑袋，叮嘱追上来恋恋不舍的小对象：“回去路上小心点儿。”
罗文晖顺从应了，看着院门慢慢关上，又靠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隐约听到小厨师的说话声、关门声，才放心离开。
“姐，姐夫，我给你们带了点年货回来。”许兰英进屋后跺跺脚，把灌满鞋子的寒气驱走，拿出小篮子里的搪瓷缸。
“真是的，这么远的路，咋带这么多回来！可把你的脸都累红了！”许梅丽把红糖姜片放进水杯，倒上满满一大杯热水，让妹子边喝边暖手。
许兰英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想把滚烫的脸挡一挡。
“就是啊，我过几天去买不就好了，哪用得上你这小身板提回来啊！”孟锐志抱着醒着的闺女，在屋里边走动边说。
许兰英凑上去，伸出手指碰碰小外甥女，“小牛牛怎么不睡觉觉呀？是在等姨姨回家吗？”
“可不，今晚你都回来晚了，她打了好几个哈欠呢，让她睡觉她愣是不肯闭眼睛，嘴巴里吱吱呀呀地不知道说些啥。”许梅丽从丈夫怀中抱起小闺女，转身塞到妹子怀里，“赶紧跟这丫头说几句话，让她赶紧睡。”
许兰英动作熟练地给小外甥女换了个舒坦的姿势，手在她的胳膊处轻轻拍着，轻声温和地给她讲故事：“从前，有个可爱的小姑娘，她独自一人住在村子里，早上一起床就要开始做早饭。今天她要做的是鸡蛋炒饭……”
许梅丽无语地摇摇头，跟丈夫吐槽道：“咱们闺女长大之后该不会是个小馋猫吧？每晚都听兰英念叨一遍做菜吃饭的故事，睡着之后还砸吧嘴巴流口水呢！”
孟锐志失笑，“小牛牛才多大，哪听得懂兰英说什么啊！我看啊，就是兰英说话细声细气的，容易哄孩子入睡。”
许梅丽想想也是，兰英对孩子温柔耐心得很，像是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果然，小牛牛很快就眯起了小眼睛，在许兰英怀里睡得香甜。
把孩子放回床上后，许兰英走到客厅，满屋都是食物的香味。
“你这也买得太多了吧？”许梅丽把盖子掀开后，差点吓得跳起来，“兰英，你虽然每个月都有工资，可是也不能大手大脚啊！这么一大碗的卤货，得花两三块钱了吧！还有这个，啧啧，你这让我怎么说你好！”
孟锐志闻到这香味，忍不住伸手拿了一个香芋馅儿的糕点，轻轻咬下去，酥软可口。天气冷，但却没有把这表皮变得干硬。
“媳妇，好吃！”孟锐志把糕点放在妻子嘴边，“你也尝口，里头是芋头馅儿吧？甜香甜香的！”
许梅丽一张开嘴巴，丈夫顺势就把糕点塞进来了，她只得咬上一口，果真软绵甜香。好吧，这么好吃，买回来备着也行。
许梅丽在孟锐志的带动下，把所有年货都尝了一遍，就连冻得油凝结在表皮的卤货，用热水泡了一下，就进了嘴巴。
“味道还真不错！”许梅丽绝口不提妹子花钱的问题了，“兰英，过几天我去饭店买点年货回来，到时你帮我拿回家吧。”
许兰英笑吟吟答应了。
“哎，这是什么呀？你们单位发的福利吗？”许梅丽把年货收拾好后，看到椅子上放着的小布袋，好奇问道。
面对两张疑惑好奇的脸，许兰英感觉脸上的温度又升上来了。“不是单位发的福利，是…是他送的礼物。”
“他？他是谁？”孟锐志一愣，看向妻子。
许兰英只跟姐姐说了自己谈对象的事情，这时双手拿着布袋不语。
“问那么多干嘛呢！”许梅丽见妹子脸皮薄，给丈夫使了个眼色。
孟锐志便借口去解手走出了屋子。
“我回房里睡觉了，外头有灯，你赶紧拆了看看是啥，看完就洗脸洗脚睡觉啊。”许梅丽也识相地腾出地方给妹子。
客厅只剩了许兰英一人，她把袋口拉开，入眼是一套红色的贴身秋衣，布料很软，领口处绣着漂亮的花纹。
她一想到这套秋衣会贴身穿在自己身上，便羞得厉害，怪不得他刚才浑身不自在呢。她把秋衣抱在胸前，脑子里一时是他朝她笑的模样，一时是今晚亲密接触的情景，半晌，把脸埋进秋衣里，藏起一腔欢喜。
而罗文晖那边，他兴冲冲回到家时，父母都洗完了澡，点着油灯，坐在沙发上看书说闲话。见他提着篮子回来，两人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上面。
“嗯，这是、这是我对象给咱们家的年货。”罗文晖假装一脸平静，“你们尝尝吧，看看喜欢吃哪个，到时候我让她再拿点。”
王瑞佳扑哧一声笑出来，“傻小子，装什么正经呀，你以为你妈还没见过你瞎得意的样子啊！”
罗学诚也觉得好笑，他还不知道自家儿子谈起恋爱来是这副德行——跟以前家里养的大公鸡似的，脑袋扬得高高的，似乎在四处炫耀。
罗文晖被打趣得一脸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环着四个搪瓷缸，不肯让父母碰，“你们再乱说，我就不给你们吃了啊！等会你们只能看着我吃，在一边流口水也没用！”
两夫妻相视一笑，熟络地开始夸赞儿子，“咱儿子眼光好，找的小对象也懂事贴心！”“小姑娘这回做了什么好吃的？也太香了吧？”……
罗文晖不到一分钟就败下阵来，一边投喂亲爹亲妈一边欢喜地听着他们花式夸赞食物好吃。
晚上睡觉前，王瑞佳收了笑容，眉眼间有些发愁，“学诚，你说咱就这样让他们相处下去吗？那小姑娘可是乡下地方出来的。”
罗学诚闭着眼睛，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按着眉骨，听着妻子絮絮叨叨地说话。
“我也不是嫌弃乡下人，可是你也知道，咱们身边的人少说也是差不多条件的，冷不丁娶个乡下儿媳妇进来，别人怎么看待咱们啊？还有啊，文晖以后总不能干一辈子的司机吧，再过两年，等他懂事点儿，他也得干点实事了吧？到时候跟他打交道的可都是有文化的干部，他对象知道该怎么跟人相处不？”王瑞佳苦恼地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就为了儿子谈对象这码事，她愁得白头发都出来了。
罗学诚抓住妻子的手，另一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瑞佳同志，你这就想得有些多了。乡下兄弟也是咱们好兄弟啊，你得用友善的、发展的目光来看待他们，甭觉得人家比不上咱们。”
王瑞佳小性子上来，甩掉丈夫的手，“你这是说得好听！以后她要是真的进门，别人问我，哎，你儿媳妇是哪家的呀？哪里人啊？我可咋说？直接说她是乡下村里出来的吗？那多丢人啊！”
罗学诚好笑，妻子也就在他面前甩脸子闹脾气了，要是儿子在她面前，她还不是绞尽脑汁花式夸那小姑娘好。
“这有啥丢人的？我爹妈也是乡下人，你爹妈也是乡下人，丢人吗？”罗学诚搂着妻子，低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儿子，聪明是聪明，可是惰性大，整日过得浑浑噩噩的。他年纪也不小了，以前你想给他介绍对象，他哪次肯跟人见面？现在啊，我听他领导说，人上进了不少，要是继续保持这个冲劲，厂里也会看重他的。媳妇，你就放下心吧，家里不还有我吗？”
虽说这些话并没有解决实际上的问题，但也消去王瑞佳心头的一些苦闷。她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家里这俩男人都不在意，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大不了就一起丢脸抬不起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