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平时上班的时候, 活儿不算特别多，手脚快的还能腾出些时间来讲闲话、休息一下。而现在开始做年货了，时间就紧凑得很。从一大早进厨房开始就忙碌起来, 既要准备午饭晚饭, 还得忙活年货。
国营饭店的后院里又砌起了几个简陋的土灶，像杜才的那些卤货, 就在灶上细细炖着, 大猪头、猪大肠、猪肘子，炖得软乎粘糯, 外面一层浸上诱人的酱褐色，油光光的，看着就想吃。
张老虎做了好几种炸丸子，有豆腐丸子、萝卜丸子、土豆丸子和肉丸子，炸得金黄焦香满满一盆，风一吹, 就把油香味带得老远。
杨柳揉了两盆子面团，放一旁发着。把花生炒得外衣微焦，凉了之后用手一搓就掉下来，紧接着剁成碎末, 和炒过的喷香芝麻、白糖面粉混在一起，这种馅儿便成了。芋头馅儿简单得很，在晾花生的期间就把芋头削皮切成薄片上锅蒸了，半小时后取出来, 倒进糖精，用锅铲压碎芋头片，让糖精全融进里头。还差最后一步，得把芋头馅儿炒得抱团油亮。这些准备工作完成后, 便是一边包点心一边放进自制简陋烤锅中烤制。
许兰英要做香辣的小零食，至关重要的是涂抹在小零食上的香辣料。孜然粒、花椒粒、干辣椒、白芝麻，全部放在石臼里舂成碎末，和五香粉、盐、白糖拌匀后，浇上一勺滚烫烫的热油，一边浇一边搅拌，调料里的各种香味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在碗里迅速交融或碰撞。香辣料做好了，得开始准备小零食。先是前晚剩下的大米饭，加入面粉和红薯粉搅匀，搓成面团后擀成大薄片，切成细条上锅蒸。在蒸制同时，把一大块瘦肉切成几小块放进锅里焯水，熟了之后拿出来晾得半凉，顺着纹理撕成细丝，然后倒进锅里炒干水分，待猪肉丝有些发黄时淋上一大勺香辣料和小半勺白糖，快速翻炒均匀，尝尝味儿，进口先是甜辣交错，然后便是咸香鲜辣，好吃得很！这时，米饭条也蒸好了，拿出来刷上香辣料即可。
午饭时大伙儿便知道了从下午四点开始，国营饭店就有年货出售，他们吃完饭顺脚回家一趟，叮嘱家里的孩子老人记得早点儿拿着钱和票、饭盒去排队。
下午四点不到，国营饭店门口前排起了长龙。后厨的师傅们把年货全都搬到了饭店门口的空地上，陈菁菁坐在小桌子旁收钱收票，几位师傅帮忙称重。
“呀！今年还多了不少新鲜东西啊！”穿着深蓝色棉袄的王婶子手里提着的竹篮子里装了四个搪瓷缸，“本来我还打算给我俩儿子每人打一罐卤货一罐炸丸子呢，结果今儿还有别的稀罕东西，看来等会我还得跑一趟啊！”
王婶子麻利地称了卤货和炸丸子，然后要求尝尝许兰英面前那两盆子红通通的食物，“同志，这是什么东西啊？闻着可真香！我能不能先尝尝味儿啊？”
旁边还那么多人排队等着看着呢，许兰英可不敢开这个头，免得等会人人都要求尝尝味。她笑着说，“婶，这是辣条和辣肉丝，下饭下酒都特别香，要不您称点回去尝尝吧？”
王婶子没占到便宜，她砸吧几下嘴巴，摆摆手说道：“这回就算了，我带来的碗都装满了。”
说罢便提着竹篮子回家。然而一到家，几个嘴巴红彤彤的小孙孙围了上来，个个使出撒娇大计，让她给他们买好吃的零食。
“吃啥零食啊？看阿奶给你们买了什么回来？”王婶子把竹篮子放在桌上，拿出几个沉甸甸的搪瓷缸，故作惊喜地打开盖子，“看，有你们最喜欢的卤猪耳朵和炸豆腐丸子！真是香死人啦！”
几个小孙孙却没有被面前的美味夺去注意力，仍然围着奶奶喊：“阿奶，我要吃刘奶奶家的零食！”“阿奶，我要吃辣辣的零食！”“阿奶……”
王婶子被这几个孙子闹得脑袋发胀，迅速败下阵来，转身敲响了隔壁邻居家的铁门。
“刘妹子，我家那几个化骨龙说在你这吃了特别好吃的零食，偏要我给他们买回来。我想问问。你买了什么零食啊？在哪儿买的？”
刘婶子笑了，“你还不知道国营饭店从今天开始又供年货了吧？我就是去那儿买的，好像是叫做辣条、辣肉丝吧，味儿挺好的。”
说着就从碗柜里拿了个小碗出来，“来，你尝尝吧。我刚才瞧着新鲜，各称了一毛钱回来尝味，还真不错，辣辣甜甜的，味儿挺复杂的，我说不出个详细，你尝了就知道了。”
王婶子一看，哎哟，这可不是刚才想尝味的东西吗？她拈了一小条辣肉丝放进嘴里，甜咸香辣一股脑儿在舌尖化开，细细咀嚼，更觉其中含了多种熟悉的香味。
“这是真好吃！”王婶子一拍手，连忙起身，“刘妹子，我现在得去买点回来，别说家里几个猴子嘴馋，我也扛不了这味！”
刘婶子赶紧跟上，“王大姐，等等我，我也去！我得买多点回来备着，我儿媳妇最近嫌嘴淡，这个肯定合她心意！”
这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小插曲，许兰英的辣条辣肉丝一出道，就迎来了万千“粉丝”的追捧和喜爱。晚饭前，满满两盆的辣条辣肉丝居然被一扫而光。
“兰英姐，明儿你得做多点这个出来，群众同志都说好吃呢！”陈菁菁一边帮忙收拾一边说。幸亏她刚才机智，在售卖之前就称了不少辣条辣肉丝，今晚下班送点儿给老舅和舅奶，自家留一点给爹妈哥嫂尝尝。
许兰英最喜欢听到类似的夸赞，每每听到这些话，内心都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般，甜滋滋的，美得很！
自从谈对象之后，罗文晖勤快地承包了每天给家人打包晚饭的工作。今晚他还没走进国营饭店，就闻到了一股股浓郁的香味。有点儿像卤肉味，有点像炸丸子的油香，可是其中又有点甜滋滋的香气，还带着些热辣辣的感觉。
难不成小厨师又琢磨出什么新菜式了？罗文晖心里这么想着，眼睛扫向小窗口前的小黑板。
咦？上面写的那些菜，他全部都尝过啊！味道是不错，但完全没有他闻到的那种复杂香气。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附近谁家在做晚饭，香味跑到饭店这边了？
“唉！我今天中午没有来饭店吃饭，都没留意今儿开始卖年货了！”一个小伙子遗憾地跟同伴闲聊，“我爸可想了整整一年的卤猪头！我爸昨儿还嘀咕，卤猪头咋还没得卖咧！这下好了，今晚我回去准得挨批！”
“我也比你好不了多少！”同伴也是一脸苦闷，“我妈刚才特意去厂子找我，让我自己解决晚饭问题。她说，她买了什么辣肉丝回去，煮了一锅面条，和我老爸、我媳妇、我儿子闺女全部吃光了！一点儿也没给我剩！”
……
罗文晖听到这恍然大悟，门口那复杂香味是年货残留的味道，可不是远处飘来的。疑惑是解了，可是心头遗憾得很——他这两天出差，刚回到呢，都不知道国营饭店开始卖年货了，家里人都要上班，赶明儿得让奶奶过来帮忙排队买点才行。
罗文晖打了晚饭跑回家，把自己的那份吃掉，其余的用帘子盖好等爸妈回来吃，然后又小跑着回到国营饭店，准备送小厨师回家。
许兰英提着两个小篮子走出来，见到对象的时候，嘴角情不自禁地翘起，露出好看的笑容。
“小厨师。”罗文晖冲她笑，伸手想拿过她手中的小篮子，“拿着些什么呀？还挺重的呢！手累不累？”
许兰英摇头，把其中一个递过去，“不重。这个是给你的，”
罗文晖一听是给他的，心里就像在温热的糖水里泡着，又甜又暖，“给我的什么呀？好吃的吗？”
真是个爱吃的馋猫！许兰英这般想着，嘴角笑容更大了些，“是啊，咱们饭店今儿开始卖年货了。里边有杜师傅做的卤肉，张师傅做的炸丸子，杨柳做的点心，和我做的辣条辣肉丝。你尝尝看喜欢哪个，到时候我再给你拿点。”
说是拿，并不准确，这些东西都是她买下来的。只不过许兰英不想要在罗文晖面前说这个“买”字，不希望他担心她囊中羞涩，而把钱还给她。
罗文晖张了张嘴，如果不是牙齿突然犯蠢，咬到嘴巴内壁上的肉上，痛得他浑身一激灵，脑筋也格外灵活，不然差点而就把那句“你买了那么多，花了多少钱，我给你”给说了出来。
“嗯，好，那我回去尝尝。”罗文晖稍稍靠近一些，穿着棉袄的手肘碰了碰小厨师，见她看过来，嘴巴里的话说得格外好听，“单是闻味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做的辣条和辣肉丝了。”
许兰英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睛。
“我这次出差的地方叫做运城，小地方，那里的百货商场也没啥买的，跟咱们这儿差不多。”罗文晖突然脸红了一下，左手捏着小布袋半晌说道，“就…就随便给你买了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