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满目疮痍
林随命车队停下
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三步并作两步向她们刚驶出的方向跑去。
城外城内不断有运着货物进出的车队，所以她们的车队只能停在城门的侧边，她站在城门外，穿过巨大的石门望向城内。
皆是一片祥和之气
来往的车队排着队递交着通关文牒，城内人声鼎沸，林随看到距离城门最近的一栋酒楼不断地来往进出着客人，他们或是有钱的商人行至此处来一碗热乎的面条，亦或是小官家庭的纨绔们逃出宅邸来寻一杯温热的酒酿。
他们有勾肩搭背谈笑着的挚友，有并肩挽手相伴着的女郎。
有肩扛巨木坐在街边招揽活计的工匠，还有举着一个大型草靶吆喝着卖糖葫芦的小贩。
街边两楼上的窗框上还贴着刚过完元日还没来及取下的大红贴纸，每一家商贩的店面顶上还大大地挂着两个正红灯笼。
每个人脸上都是或严肃或快乐的表情，即便是垂泪的姑娘和怨声载道的痞子，他们的眼中都充满了生机。
林随看着面前的场景，这就是林轻摇记忆中的世界，幸福，富庶，国泰民安，太平盛世。
但是现在她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假象。
追上来的春蕊落于她身后，林随感受到她的气息，但是却没有发现对方有什么反应。
“你一直都知道吗？”
林随目光仍紧盯着城内，问道。
春蕊罕见的安静了下来，她回答道：“是，小姐。”
林随从穿越到这里两天的时间，从未从春蕊口中听到如此平静的话语，她就好像是见惯了此景，内心早已变得麻木不仁。
“我就是在这里被夫人收留的”
闻言，林随猛然回头，她看着这个平日里不着调的小姑娘，才发现她并不是平静如古井，而是在极力的隐藏着眼中的痛苦。
林随不在多言，她给了小姑娘足够长的时间去调整情绪。
转过身，林随没有再次回到马车，她先是嘱咐小姑娘回到马车，后又向一个护卫借来了马匹，一个越步便翻身上马。
顺着巨大的城门，一条宽阔的官道绵延至看不到的远处，近百米的道路两侧均有武装完备的士兵把守，随着林随顺路前进，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完完全全地摊开展示在了她的眼前。
在距离城门大约百米的地方，蹲守着一群五官内陷且身型枯瘦的游民，他们均是赤着双足，怀中仅抱一根木杆蹲在地上。
此时正值初春，早上的气温仍然微凉，但他们均是形容枯槁，衣不蔽体。
林随皱着眉看着他们，但是这些人似乎是发觉不到她的眼神，只是在一辆又一辆马车行过面前的时候猛然磕头，口中还气息微弱地喃道“您行行好”。
林随感觉自己的胸口突然被压了一块大石头，这块石头随着她距离皇城越远而变得越沉，她只觉自己连呼吸都难以继续。
随着她越走越远，道路两旁的游民就越来越多，他们中有男有女，上至白发老人下至襁褓婴孩，他们或许出身不同，或许名字不同，但是他们现在的样子和处境都相同。
是林麟口中真正的满目疮痍的世界。
他们每个人均是神情麻木，眼中皆是暗淡木讷的灰色，他们就好像是基地博士研究出来的下等机器人，只会机械地做着磕头的动作与吐出乞讨的一句言词。
她们的车队行至百米之外，林随骑着马被六个壮汉护在中间，她满目悲怆的回头，似乎是在逃避这个即便是在末世中都没有见到过的场面。
以前的世界虽说是末世，但是国家反应迅速，能人异士蜂拥，即便是死了不少人，但世界也很快的就恢复了人类秩序。
而在这
回过头的林随并没有如她意愿的成功逃避，她行在车队前端，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了林麟为她准备的金银财物，粮食锦缎。
身后七八车财物全部是她一人的‘盘缠’，而分明还有那么多人连一口白饭都需要摇尾乞求。
穿过她身后的几辆马车，林随看到了远处的高耸城墙。
那是皇城的护城墙，由坚硬的石块和最牢固的泥土所铸，此时的城楼上，一排又一排的士兵整装待发，他们有的人携着弯弓与利箭，有的人三两个围着一架木制投石机。
这是在防谁，一目了然。
她们光是驶离皇城的管辖之地就用了三个小时，期间因为身体原因，林随又坐回了马车。
小姑娘看似是缓了过来，此时安静地坐在车内侧边的矮凳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林随虽是不忍，但还是时不时地撩开窗帘看着外面的景象。
并不全是那样。
在马车渐渐驶离皇城之外的那一片荒地之后，林随就看到了有村落的痕迹，她们路过了一个村落，那里的人虽说生活也不甚如意，但至少一碗米汤足以喝起。
但是在离开那个村子之后，在距离淮阮村不远处的一座山间，比皇城外的景象更加严重。
但是这些人还不至于麻木。
他们或是乞求或是恶狠地盯着林随一行人，但是都怯于周围的三十位彪型护卫无人发作，林随内心长痛，本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准备放下车帘。
没想到就在车帘即将落下的前一秒，她看到不远处对着车队即将路过的路旁跪着一位妇女。
林随再次将窗帘掀起，为了看清那人还浅浅探出了头。
是一位孕妇
一位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但是仍大着肚子的妇人。
她满脸脏污，头发全部都锈在了一起，它们像是脏了的毛毡一样挂在她的头顶，杂乱而疯癫。
她此时正跪在地上，满脸都是乞求的神色，她怀里的孩子还在嚎啕大哭，而她却无暇再去哄他。
林随心里钝痛，准备掀开车帘叫停车队，但是就在她伸出手的一瞬间，一直坐在边上不出声的春蕊拦住了她的动作。
“不行”小姑娘用力将林随按回了软榻，“小姐，你不能下去”
“你不能帮她！”
“为什么？”
林随满脸的惊诧，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这个小婢女会如此冷漠。
“她会死的”
话音未落，林随突然卸下了反抗的力道，她看着春蕊，但是后者的眼中已经蓄起了泪水：“她真的会死的”
泪水应声而落，落在林随的衣裙间。
“为什么”
林随再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小姑娘伴随着哽咽的声音传来，林随听着她的话又心凉半截。
“她为男人生孩子，没人会为难她，她怀着孕，她能活，小姐若是给了她食物与银钱，她就活不下来了，她会死，她的孩子也会死。”
春蕊断断续续地说着凌乱的话，但是林随仍然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是她鲁莽了，她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些被林轻摇的记忆混淆了。
在末世初期，那最黑暗的那几个月里也不是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女人将身体出卖给男人，以此来换取保护与食物，而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
古代重传承，重传宗接代，女人为周边的男人们解决生理需求并孕育孩子，获得保护和食物是她交易的筹码。
马车最终还是径直路过了那个孕妇
理智回笼，林随再次回想，那个女人虽看着脏乱，但却是穿着最完好的衣物，而怀中的孩子也长的白胖，想来是被充足的奶水喂养着。
就像春蕊所言，这个女人这样至少能活下去。
若是她大发善心，为这个女人添置衣物或是送上粮餐，无疑是将她捧成了众矢之的，一无所有的她可以获得男人们不值钱的关照，但是有了粮食的她就不一定了。
现在这个世界，女人到处都有，而粮食却不是。
想到这里，林随不禁打了个冷颤，她看着仍在默默流泪的春蕊，便取出手帕为其擦了擦眼泪。
她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会知道，只是默默地为她擦泪，同时一下下地顺着小姑娘的后背。
……
又走了很久，直到太阳将要西沉，车队外才传来了护卫的声音。
“小姐，淮阮村到了，在下已命人去为小姐准备歇脚之处，还请小姐在此稍作休息。”
林随应了一声，便掀开车帘意要下车，但是那车边之人却拦下了她的动作，开口说到，
“为了小姐的安全，还请小姐在此稍作休整。”
林随抬眼看向说话之人，是她那三十多个百夫长护卫之一。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看着年纪并不大的护卫回道：“在下蔚恒。”
被禁止下车，林随也没有什么不耐，在收到这年轻百夫长的回应之后，她便放下了车帘。
此时她们的车队正停在距离村口几十米外的路边，蔚恒差了两个人去置办住所，没一会儿就有人回来引走了四辆盛放被褥用品的马车。
林随不是没有看到村口渐渐聚集起来的人群。
林轻摇的视力很好，足以让林随轻易地看到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但是入眼的村民们好像对外人很是抗拒，他们每个人均是呈现出战斗前的警戒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