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L小姐
江煜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他有条不紊地进食，并不知道黎千暮此刻的心理活动。吃完早餐后，碗也是他洗的，黎千暮站在一旁递递筷子擦擦水渍，明明什么都没干，手头照样忙活个不停。
其他人前一天晚上玩了半宿，都默契地睡到中午才起床，正好赶上了午饭，依旧是海鲜大餐，唯一的区别是——姜凡没上桌。大家心知肚明，都没去叫他，免得让他尴尬。
李君扬说到做到，不仅包了伙食住宿，还顺道报销了来回的路费，可算是给足了江煜面子。有人想上前恭维几句，又碍于他周身疏离的气场，只能作罢。
回程时已是傍晚。进入11月后，天色暗得很快，蓝紫色调的颜料铺满了整片天，江对岸的写字楼高耸连绵，闪烁的霓虹灯为夜色装点。
大巴司机很应景地放了首歌，听旋律像是七八十年代旧香港的曲风，鼓点清晰，富有节奏感。窗外的灯光连成片，梦幻的色彩从眼前一闪而过，一时之间，竟分辨不出今夕是何年。
……
从度假村回校后又过了半个月。黎千暮的生活被上课和作业占据，只能频繁地穿梭于教室和图书馆之间。小组讨论—画图—小组讨论，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磨得人双眼无神，脚底发虚。
肖晓挽着黎千暮的胳膊，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她们穿了厚实的长款羽绒服，影子连在一起，一眼望过去就像两只笨重的连体企鹅。
“小黎同学，采访你一下。上了一天的课，你现在是何感受？”肖晓举起保温杯，假装是话筒，说话间口中还不断地冒着雾气。
黎千暮双手揣在袖子里，靠体温暖手。她打了个哈欠，眼底泛着水光，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麻了”。
她们口袋里的手机同时震动，是群消息，黎千暮干脆和肖晓凑在一起看。戴兴阳往班级群了发了一个推送，标题为“ifla亚太区大学生设计竞赛入营结果公示”。
紧随其后他又发了一条信息。
【老戴】：祝贺黎千暮同学顺利入营，期待她在决赛中的表现。「礼花」muuu
黎千暮盯着这句话看了几秒，身旁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肖晓捂着嘴，神情激动，她晃了晃黎千暮的胳膊，兴奋道：“千暮，你进决赛了！ifla！冀大还没有过大二的学生进决赛的先例，你可太牛了！”
黎千暮眼底的雀跃难以掩藏，但还是故作平静地说：“别晃，小心手机掉地上。”
肖晓搂着她的脖子，笑骂道：“你再装！”
黎千暮没绷住，笑着跑开，眼里是盈盈的光亮。
她进决赛的消息很快就在朋友圈传开了，几个关系好的同学纷纷私信给她加油。冀大入营的总共有三人，除了黎千暮，另外两个是董思璇和霍斯，都是大三的。
戴兴阳约他们三个到办公室开会。黎千暮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穿着廓形拼接外套，配色和谐。头发及肩，微微带有卷度。从侧面看过去，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不像是亚洲人的面孔。
都是一个学院的，黎千暮听说过他的名字，霍斯。
人到齐后，戴兴阳喝了口茶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首先恭喜三位能够进入决赛。ifla的含金量很高，大家要好好把握。决赛是12月上旬，在日本举行，我来带队。一会儿回去后大家拿上护照和身份证，去找辅导员，让她帮你们办签证。”
“差不多要在那儿呆半个月，衣服什么的多带点，有课的记得提前和老师请假。”
“酒店机票学院统一订，但都是自费。我会和学校申请，应该能帮你们报销一部分。”
……
戴兴阳絮絮叨叨说了一阵后，又喝了口茶，“呸呸”吐出嘴里的茶叶，抬头问：“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行，反正还有一阵子，要有问题随时私聊我，你们先撤吧。”戴兴阳摆摆手。
出门后，董思璇亲昵地挽住黎千暮地胳膊，冲她眨眨眼：“学妹，到时候我们大概率会住一间房，还请多多指教啊。”
黎千暮从口袋里伸出手，默默比了个“ok”。
“学妹你太可爱了！”董思璇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完像怕她生气似的，小跑着离开，“我还有事，先走啦，改天见。”
黎千暮看着她的背影，“哈？”了一声，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半晌，笑出声来。
人类自来熟的程度，还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着她的认知。
黎千暮从南门打包了一份烧鸭饭，拎回寝室。肖晓盘腿坐在椅子上，上下滑动着手机屏幕。
“你回来啦。”
“嗯。”
黎千暮把料汁浇在米饭上，一口烧鸭一口饭，左手也没闲着，在聊天列表挑挑拣拣，删掉一些不重要的对话框。她有定期清内存的习惯，除了班级群这类转发通知的群聊，其他的基本都会删除，以保持界面简洁。
她的手在金毛头像上停留，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谢谢”二字。他们在网上基本没互动，聊天框一刷就能到底。
她和江煜，有一阵子没见了。也对，诺大的校园，他们之间又隔了半个校区，碰面的几率的确不大。前段时间倒是经常偶遇，想来也是神奇。
退出界面，左滑。黎千暮盯着“删除”按键看了几秒，还是作罢，跳过了这一条。
“千暮！”肖晓滑着椅子挤到她跟前，举起手机，让她看屏幕里的内容。页面显示的是冀大的论坛，肖晓指了指中间的一大段文字。
“大学的教育公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有些人生来自带资源，老师捧着，课上课下各种照顾，这公平吗？没错，社会是这样，资源倾斜在少数人手里。但这是学校，最后一片净土，能不能不要把趋炎附势的风气带到大学校园？同样是竞赛报名，其他人只能看群里转发的消息，而我们尊贵的l小姐，却有老师亲自递报名表，私下还指不定给了多少指导。她作品的水分到底有多少，这值得深究。最后还是恭喜l小姐进入决赛，期待你的精彩表现，希望你的资源能遍布世界各地。——坐标冀大某工科设计类学院”
l小姐，工科设计类学院，再加上进入决赛这一信息，基本算是指名道姓了，知情者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后面跟了不少评论，黎千暮的人缘不错，所以大多都在为她打抱不平。
“层主在阴阳怪气些什么？她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你口中的‘水份’我可不敢苟同。”
“同上。她的设计稿我见过，很有灵气，进决赛是应该的。”
“层主，你不会是报名了没选上，在这找一个小姑娘撒气吧？咦～～”
……
当然也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这煽风点火。
“诶，大家别忽略他说的‘老师亲自递报名表’啊，这就过分了，不带这么区别对待的。”
“l小姐是谁啊？在线吃瓜。”
“回复楼上，lqm，腰细腿长一美女。实力怎么样不清楚，长得倒是真好看。”
……
黎千暮面不改色地扫了一眼，抬眸，见肖晓一脸愠怒，反过去安慰她：“别生气，多大点事，别理他就行。”
肖晓鼓起腮帮子骂道：“这都是什么人啊！千暮，你能猜到是谁发的吗？”
“不好说。”黎千暮摇摇头。话虽如此，但知道戴兴阳给过她报名表的没几个人，大概率就是她们班的同学。想到这，黎千暮眉头蹙了蹙。
下午还有课，她们没在宿舍久留，背着画板赶到教室。还没进门，就听到了细碎的议论声。黎千暮停下脚步，拽住肖晓的袖子，冲她摇摇头。
声音很耳熟。
“ifla向来不带大二的玩儿，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儿，怎么黎千暮一报名就进决赛了呢？这背后绝对有内幕。我猜啊，老戴一定替她改了不少，第一作者到底是谁都不好说。”
“人比人气死人，给我们就是微信通知，到黎千暮那儿老戴还得亲自请她参加。唉，谁叫我们没有一个好爸爸呢。”那人叹了口气，声音又低了几度，“你们知道她爸是谁吗？”
“谁啊？”
“黎千暮是虞城人，家里又是做房地产。虞城，姓黎，房地产行业，你说还能有谁？”
“啊…难道是…黎渡？？”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黎渡，黎氏企业董事长，财经版面的常客。
“大概率就是他。你说，就这出身，老戴还不得好好抱她的大腿。人家一开心，案子不就到手了吗？”
听到这，黎千暮撇了撇嘴，眼底带着细碎的冷意。她摘下背后的画板，靠在墙边，默默走进教室，脚步声很轻，不注意的话很难发现。
时间还早，教室里仅有三个人，聚在一起。为首的是林宇凡，他还在滔滔不绝地发表自己的见解。
黎千暮拖动椅子，在地上发出一阵闷响，惊得三人猛地回头。林宇凡看到黎千暮，嘴巴微张。尴尬心虚恼怒，各种情绪汇集在他的脸上，可谓是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