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晚晚与黎凝对视，泽生却摸不着头脑般，疑惑道：“娘娘，公主，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泽生哒哒哒跑到晚晚跟前，四处张望了一番，又道：“方才我好像看到了有萤火虫，怎么一转眼就没有了呀。”
晚晚心下略微松了一口气，看来月神方才那番话，泽生和黎凝并没有听见。
但晚晚这般想，并不是防备黎凝，只是从之前云酌公主口中便可以得知，月神便就是知道了这些旧事，想要做些什么，才触犯了天宫气运。而黎凝即将要被发落妖界，此时知道这些对他来说却并未是好事，况且涉及到先天帝之事，黎凝又何来资格插手，还是只有岁华这样地位超然的帝君，才能彻查此事。
泽生在草丛里钻了几个来回都没有找着萤火虫的影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像个小大人般，晚晚听了不由便笑出声来，而后晚晚转向黎凝，道：“黎凝，你为何被贬下界？”
看着晚晚纯然是关心的眼眸，黎凝的目光闪了闪，顿了顿，他才开口道：“月神一事令天帝天后并上太子颜面扫地，我与月神交好，自然被迁怒。”
提到月神，晚晚可以听出黎凝的伤感低沉之意，晚晚默了默，而后道；“节哀。”
黎凝的目光投向月色中寂寥无比的广寒宫，过了许久，他才道：“我从前一直以为月神是我的生母，从小她便关照着我，若非有她悉心教导，我今日也不过是一个仙力低下的蛮龙，又或许早已悄无声息地死在天后的手下。”
“月神是这偌大的天界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可我从前对她却还是有许多不满，我怨她不像天后对待太子与青岚那般待我，我怨她总是有那么多事要忙，我从未体谅过她的难处。”
“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她对我的养育之恩，她便死了，被人害死了！”
黎凝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晚晚甚至看到黎凝的眼中一片怒红的颜色，晚晚心中一惊，觉得黎凝的状态不对劲，但她还是缓缓走到黎凝身边，轻声开口道：“我也有这样待我的师父，我与师父不是母女胜似母女，我从小便不让师父省心，后来我长大了，师父却离开我了，那段日子我以为是天塌下来了，我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心中只有无数残忍的复仇想法，我甚至想把我的仇人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黎凝闻言，看向晚晚，目光怔了怔，晚晚唇角温柔地勾了勾，而后温声道；“这时有一个人告诉我，我的师父不会想看到我沉溺于仇恨中的样子。他说，我若想报仇，只管去报，但此事了了，便不可再纠结此事了。黎凝，仇恨的心里不会开出快乐的花朵，你此刻要做的不是记住仇人的名字，而是走好之后的路，来日方长，你是神仙，千千万万年的寿命，难道还不能达成你的所愿吗？”
黎凝眼中的猩红之色渐渐消去，晚晚微微松了一口气，黎凝见状，低声道：“是我失礼了。”
晚晚垂眸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黎凝看着晚晚的面容，却发现自己只能看到晚晚垂敛下的纤长睫毛，黎凝默了默，嘴唇动了动，但开口却变成了：“我今日约你来此，是为了其他事。”
晚晚的睫毛颤了颤，而后抬眼看向黎凝，黎凝有些不敢与晚晚对视，下意识，黎凝便伸出手想拉住晚晚，晚晚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黎凝的手，黎凝的手抓了个空，方才想起来，他是男儿身的事情，再琉璃之梦中，晚晚已经知晓了。
晚晚恍若无事发生一般，道：“黎凝是想要带我去观世镜吗？”
黎凝便应了一声，而后他手中仙光一闪，晚晚只觉着脚下一轻，再睁开眼便是站在一处悬崖之上，悬崖的尽头是一面巨大的、光芒流转的银镜。
这便是观世镜吗？
晚晚不由得走上前去，看向那镜子，镜中云雾骤然拨开，晚晚便看到了她熟悉的万丈红尘。
镜中显露出的是一个热闹的小镇集市，人来人往，四处花灯彩结，在欢庆什么节日。
黎凝站在晚晚身边，道：“听说这是凡人年末岁初时庆祝的春节，果然好生喜气。”
晚晚自来了天界，便再也没有见到过这样欢快的场景了，她此事眼睛一差不落地盯着观世镜看，听到黎凝所言，晚晚笑道：“正是春节，我幼时最是喜欢这个日子，因为师父会带我下山，还会给我买许多小玩意。”
晚晚的手兴奋的一指，道：“这个竹蜻蜓，还有这个小彩灯，我都有个一样的，这个小布娃娃，我倒是没有，师父不爱给我买这个，说是像个巫蛊娃娃，怪瘆人的，不过后来我爹爹见我喜欢，便送了我一车小布娃娃！”
黎凝道：“晚晚，你想不想去凡间？”
晚晚下意识便高兴地回答道：“想！正值佳节，我又怎能辜负？我很久没有凑过这种热闹了！”
黎凝却说：“晚晚，我是说，若我能带你回到凡间呢？离开天界，回到凡间。”
晚晚愣住了，一旁一直不说话的泽生这时却惊慌地开口道：“你要带娘娘走？不可以！娘娘是帝君的娘娘！我要去告诉帝君！”
说着，泽生便要化作遁光跑走，黎凝手中一点，将泽生点顿在原地，又一挥手，泽生便眼睛一翻，晕倒了。
黎凝这才继续道：“晚晚，你与帝君如何，我不评说，我也没有资格评说。只是我很快就要被贬谪到妖界，妖界位于三十三天下重天，离人间最近，晚晚，你不想……回家吗？”
晚晚听到回家二字，心中仿佛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骤然戳中，让晚晚的鼻尖一酸，视线便迅速模糊起来，回家，她的家。
即使过去了十六年，凡间的一切在晚晚的心中依然十分清晰，乌山晨间开放的小花，在晚晚的记忆中都好像还鲜艳如昨日；爹爹为她亲手做的桂花糕，也还在记忆中散发出甜蜜的香气。晚晚的手慢慢抚上观世镜，好像抚上了无比鲜活的人间，令晚晚心中一动。
观世镜后的万丈悬崖带起一丝清凉的微风，吹拂过晚晚的脸颊，晚晚的脑海中闪过岁华……和澜玥的身影。
娇俏的澜玥那样亲近岁华，晚晚知道他们不过是师徒，她不应该为此感到不悦，但心中却还是升起一丝丝的闷痛，晚晚不懂，从何时起，她想到岁华，已经不再是满心欢喜了。
“人间……”晚晚喃喃道。
观世镜中的人群依然带着喜气洋洋的笑脸在热闹的街道上游走着，晚晚便想，或许只有人间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她只是一个凡人，生在尘世，长在尘世，她不是什么龙族也不是什么凤凰，甚至连一个天界最末等的精怪都不是。
晚晚不是傻子，晚晚已经察觉到自己与岁华的感情似乎正在向着一个不好的方向走去，但她却无力阻止这一切。
正如晚晚从前看过的话本故事，她与岁华的故事似乎结束在人间便已结局，而故事结束后却并非结局时的皆大欢喜，看似是岁华回归天界尊位，她作为岁华在凡间的妻子跟着鸡犬升天共享天寿，但她在天界，渐渐的越来越不快乐——
因为她在这天界一无所有，只能依附在岁华的身边。
晚晚如着了迷一般，一步一步走向观世镜，黎凝见状，高兴道：“晚晚，你放心，你既然肯信任于我，那我必然会护你周全。”
但这话却像是一瓢冷水，让晚晚抖了抖，从美好的幻想中清醒了过来。
黎凝说要护她周全，若她真的与黎凝一道去了妖界，再回人间，她又与当初跟着岁华待在天界有何区别呢！不过是从依附岁华，转向了依附黎凝。
岁华是晚晚的夫君，那黎凝又是晚晚的谁！
晚晚骤然退后一步，远离的观世镜，黎凝不解地看向晚晚。
晚晚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她勉力握紧手，而后道：“黎凝，多谢你的好意，我不能跟着你一起去人间。”
黎凝失声道：“为何？是因为岁华帝君吗？”
他上前一步，看向晚晚，目光中带着执拗，“晚晚，岁华帝君那样待你，你为何执迷不悟要待在他的身边？”
黎凝那样看着自己，晚晚心中猛然一惊，升起了一个令她不可思议的猜测，但晚晚并未流露出旁的情绪，只是镇定地摇摇头，道：“并不是因为帝君，是我自己的问题。黎凝，今日我便只当你没有约我来过观世镜，你此去妖界前途虽然渺茫，但也有无限可能，我在此祝愿你能早日达成所愿。”
晚晚朝黎凝行了一礼，而后摇醒泽生，泽生有些茫然地看着晚晚，反应了一会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随即目光警惕地看向黎凝，晚晚笑了笑，道：“泽生，你这是怎么了？睡糊涂了不成？还不快醒一醒，我们回银台宫去。”
泽生张了张口，疑惑道：“娘娘？泽生方才是睡着了吗？可是泽生分明记得……”
晚晚打断泽生的话，道：“你何止睡着了，还当着我与朱琼公主的面打起了小呼噜呢。”
泽生顿时羞红了脸，白白胖胖的脸蛋涨红成了一只桃子似的，也不敢看黎凝的表情，小胖手一挥，便掀起一道遁光，携着晚晚迅速跑路。
黎凝看着那道远去的遁光，袖中的手紧握，又骤然松开。
晚晚回到银台宫后，便催促泽生去睡觉，自己则心乱如麻地四处走动，不由得便走到了岁华的净室外，晚晚看到那紧闭的净室大门，目光顿了顿，手轻轻地放在门上，一道如水波纹的结界便在晚晚的指尖泛起涟漪。
岁华很少在净室外开启结界，难道是有岁华的道友前来？
思及此处，晚晚便想收回手，但那结界竟然丝毫不防备晚晚，便在晚晚的手下散开一个小口，晚晚愣了愣，便听到结界里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岁华，你这般急急忙忙唤我出关是为了什么？”
而后便是岁华的声音：“法度天尊。”
法度天尊呦呵了一声道；“这么正经啊？那我是不是还得尊称您一声岁华帝君？”
法度天尊？
晚晚在天界的典籍上看到过记载，法度天尊掌天下律法，乃是与岁华同一辈的上古尊神，而法度天尊这个尊位，却不只只是掌律法之事，更有劝诫之责，若天帝失德，法度天尊便会出手拨乱反正。
但法度天尊已是闭关多年，许久未在人前出现，也无人知道他在何处闭关，是以天界众有猜测法度天尊是否已经身归天地。
而晚晚之前一直认为，琉璃之梦中，她发现的那些天帝的阴谋，岁华不会在意，可现下岁华却请出了法度天尊。
晚晚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结界里法度天尊又道：“你这般，难道是还是为了你那小娇妻？”
岁华斥道；“轻浮。”
法度天尊哼笑一声：“哦，我知道了，心魔，我一来便觉着你有些不对劲，原是又生了心魔。我说岁华，你也修了这千百万年的道，如何看不透，这心魔只能用心去渡，哪有像你这样凡人割韭菜似一茬又一茬的生了一次心魔便舍去一次心魔。”
晚晚便是一惊，岁华竟早已生了心魔！
岁华道：“你不必多言，我心中有数。”
“我此番唤你出关，一是为了天帝与凤凰一族之事，二是……”
法度天尊道：“懂懂懂，我都懂，只是你真的不打算将这事与你那小娇妻说清楚？”
还有与自己有关的事？
晚晚便屏住呼吸，想要听清楚，但晚晚却听到岁华淡淡道：“她无需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