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
晚晚怔怔坐在榻上，目光一直落在岁华消失的方向。
她的脑海中十分混乱，一会是随渡之从前与她的点点滴滴，一会又是岁华方才的冷心冷情。
可他们明明都是一个人，不是吗？
晚晚的手无意识地，越攥越紧。
直到泽生抱着一筐果子走进寝殿。
泽生本高高兴兴的要给帝后娘娘看这些果子，但一看到晚晚面色苍白，坐着一动不动，便吓了一大跳，连最喜欢的果子也顾不上了，往地上一丢，便跑到晚晚跟前。
“娘娘！娘娘！”
晚晚看到泽生着急的脸出现在面前，这才从方才那种恍惚之中回过神来，晚晚勉强笑了笑，道：“是泽生啊。”
泽生险些要哭出来，他道：“娘娘怎么了，泽生好担心啊……”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将榻边小几上放着的药碗端来，一看里面的汤药纹丝不动，便着急到：“娘娘，你怎么能忘记喝药呢？”
晚晚看到泽生手上的药碗，那里面盛着的是她十分熟悉的结魂草汤药，说来也奇怪，结魂草是生的格外青翠喜人的天界圣草，但煎成汤药却是这本黑漆漆的一碗药水。
晚晚的手顿了顿，在泽生担心又着急的目光下，还是接过药碗，将那结魂草汤药一饮而尽。
好苦啊。
晚晚想，她从前怎么没有发现过，结魂草竟是苦涩至此呢？
晚晚眨了眨眼睛，突然很想念爹爹做的桂花糕，那么甜，每次晚晚不想吃药，爹爹都会做了桂花糕来诱惑晚晚。
晚晚便喃喃道：“我好想……我好想吃桂花糕啊……”
泽生见晚晚喝了药，便松了一口气，而后又听见晚晚开口，虽没听清楚帝后娘娘说了些什么，只听见了一个糕字，登时眼睛一亮。
“娘娘！什么糕呀！娘娘今日要做糕点吗！”
泽生的眼睛亮晶晶的便盯着晚晚看，粉嫩嫩的嘴唇还一动一动的，一副嘴馋模样，晚晚失笑，道：“是桂花糕。”
泽生“哇”了一声，“娘娘，桂花也可以做糕点吗？我只在广寒宫和琅嬛福地那边见过桂花树，开花的时候可香了，但它不结果子，这也能做糕点吃吗？”
晚晚看着泽生无忧无虑的笑脸，心中的阴霾仿佛也散去了，她摸了摸泽生的小脑袋，道：“可以啊，桂花糕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点心了。”
泽生闻言，更是要口水嘀嗒，直嚷嚷着，“娘娘娘娘，泽生也想尝尝这世界上最好吃的点心，娘娘从前都没有给泽生做过呢！”
晚晚的笑容便敛了敛，她的确从来没有给泽生做过桂花糕，准确的来说，是自爹爹去世后，晚晚便再也没有做过桂花糕，也没有吃过桂花糕了。
就连晚晚在银台宫中栽种花草树木时，也刻意避开了桂花树。
她不敢做，也不敢吃，因为会给她做桂花糕，哄着她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
而无论是她从前在凡间时居住的地方，亦或是这九天之上天界的广寒宫、琅嬛福地，桂花年年都在开，年年都开得那样灿烂，甚至天宫里的桂花树因着时时有仙娥精灵照拂，开得更香甜更美丽，但晚晚看着这些桂花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心情。
晚晚便不想提桂花糕之事了。于是她看了看泽生，便道：“泽生，你不是与澜玥一起到银台宫逛逛吗？怎么现下澜玥不与你一处？”
泽生闻言，果然被转移走了话题，他噘了噘嘴，道：“娘娘，方才我和澜玥师姐一块在摘果子，突然听到通报说天帝天后来了，澜玥师姐好奇，便跑去前面看了。”
晚晚便想起，岁华方才走之前，的确是有天帝天后的通传之声，岁华想必是去见天帝天后了。
晚晚来到这银台宫十五年，甚少见天帝天后来过，只因着岁华喜静，是以向来都是与岁华私交不错的青岚时常过来。
今日天帝天后一同前来，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罢，而如今天界最大的事情，便是魔眼之事了。
难怪岁华方才去的那样急，晚晚想到这里，心情却比方才好了一些，她是知道的，无论是凡间的随渡之，还是天界的帝君岁华，都是素来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而岁华不让她再庖厨，必然也是有他的原因，只是岁华平日里太忙碌了，晚晚已在这九重天待了十五年，却是很少与岁华交流，今日他们二人才会因着一点小事闹得僵硬至此。
晚晚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机会与岁华好好聊一聊。
她已经没有了师父和爹爹，也失去过一次随渡之，她什么都没有了，她不能再失去岁华了。
失去岁华……
晚晚不敢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她曾经与随渡之相约生生世世，也与岁华在三生石旁，对着天地山河共结婚契。
如果这都不能作数……
晚晚用力攥了攥手。
泽生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晚晚，而后哒哒哒跑到那框果子便，又迅速跑回晚晚跟前，举起小手，献宝一般道：“娘娘，这个果子最漂亮，娘娘吃，泽生每次吃果子都很高兴，娘娘吃了果子也要高兴起来呀。”
晚晚接过那枚果子，终是露出了一个笑，“谢谢泽生。”
泽生有些羞涩地把手背到身后，扭了扭自己圆滚滚的小身体。
晚晚问道：“帝君在何处？”
泽生道：“在前殿，天帝天后也在那里。”
晚晚点了点头，而后下榻，熟练地将自己的一头微卷的长发梳成发髻，整理好仪容，晚晚看着镜中的自己，可能是因为她如今的草木之躯并非肉/体凡胎，这些年来她的容貌从未改变过，倒也为晚晚省去了很多麻烦。
晚晚倒不是没有尝试过修炼仙法，毕竟天界也有凡人飞升的神仙，只是不知是不是她如今这具草木之躯的原因，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汇灵入体，更别说修炼成仙了。
她只是一个凡人，是凡人便会有生老病死，但她的夫君却是天界的帝君，若她容颜已老，又如何能与岁华长相厮守呢。
晚晚对长生不老没有兴趣，她只是想和岁华在一起，若岁华是一个凡人，她便与他白头偕老，但他是神仙……
晚晚想，那她就努力活的久一些。
如此一来，雪茜草与极西神木之果对于晚晚来说便十分重要了，晚晚心下已经打算好了要去琅嬛福地找一找关于这两样东西的记载，也顺便去看一看有没有解梦之书，晚晚总觉得她昏迷后做的梦有古怪。
但这些事却不是现在去做，眼下，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泽生问道：“娘娘是打算去前殿吗？”
晚晚便耐心回答道：“是啊，我是帝君的妻子，是银台宫的女主人，天帝天后是客，我理当出去见一见的。”
泽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晚晚走到前殿时，便看到天后正与岁华说些什么，岁华面上淡淡，看不出想法，而天帝坐在一旁面上一副和蔼的笑模样。
晚晚走上前去，便听到天后道：“澜玥仙子乃是帝君首徒，自然要筹办一个大典，好让六界知道帝君收了徒弟，日后澜玥仙子在外行走，也不至于被不长眼的人欺负了去。”
岁华并未说话，澜玥站在一旁却是笑得很开心，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天后娘娘多虑啦，师父肯定会保护我的。”
天后正想说什么，便看到了晚晚的身影，她眸中神色一动，便将视线放到澜玥身上，果然见澜玥看到晚晚出现时，面上的笑容也似乎没有方才甜美了。
晚晚看到岁华高坐于殿上，那道身影便像是刻进了晚晚的心中，即使他们方才还闹得不甚愉快，但晚晚只要一看到他，便忍不住心生欢喜。
但岁华的眉却是一折，他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好生休息吗？”
晚晚顿了顿，喜悦悄悄散去，而后她道：“听闻天帝天后驾到，我不露面于礼不周，更何况我身体早已无大碍。”
天帝看向晚晚，掩去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惊艳，道：“有贤妻如此，帝君真是好福气。”
天后也笑着道：“帝后身体不适，今日倒是我与陛下叨扰了，我宫里的库房中收藏了许多仙草灵药，若是帝后需要，我这就叫仙娥们送来银台宫。”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引晚晚入主座，也就是岁华的身边。
澜玥见状垂下眼睛，睫毛动了动。
晚晚正要说话，却听得岁华道：“不必劳动天后。”
天后被拒绝了也没有露出旁的神色，依旧是笑得十分和气，“倒是我想岔了，帝君的银台宫什么奇珍异宝没有，我方才却是惹人笑话了。”
岁华没有接话，他的搭在案上的手无意识地敲了敲，晚晚便知道岁华这是有些不耐烦了。
说来也是唏嘘，天帝天后虽是天界名义上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天魔大战之前也的确是如此的，但天魔大战天界失利，只能请岁华这位上古帝君出关，岁华帝君本就地位超然，又更是救天界于水火之中，如今在天界中威望甚高。
且岁华轻易便将魔界封印于南海归墟之下，更是做实了六界第一人的名头，就算是天魔大战前深受天界众仙爱戴的先天帝今日活着，也要供着岁华帝君这个活祖宗，更何况是现在这个新天帝呢？
是以即便是天帝天后，对岁华也是恭敬无比。
但天帝却不如天后好涵养，见岁华这般冷淡，不将他这天界之主放在眼里的样子，面上神色微变，天后见状，连忙将目光一转，落在澜玥身上，笑着对澜玥道：“小玥，你想不想认识一些新朋友呀？”
澜玥闻言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天后，晚晚一听天后开口，便知天后是要再提为岁华办一个收徒大典之事了。
天后所图，晚晚倒是明白一些，如今天界正是动荡之时，天界已有许多仙族不服天帝统领，想要自立门户，这时若天后一手操办一个帝君的收徒大典，一来可以展示天界的实力，二来也好叫其他仙族知道岁华帝君与天帝是站在同一个阵营的。
这对于天帝天后来说，自然是一个十分划算的买卖，就看岁华的想法如何，他想不想配合天帝天后唱这场戏了。
但从方才的情况来看，岁华对此事显然兴致缺缺。
而十四年前，天后也提过类似的事情，那是岁华与晚晚在三生石上订下道侣双生契约之时，天后提议要办一个隆重的大婚仪式，召请天界众仙前来参加，共贺帝君合契之喜。
但岁华拒绝了。
澜玥过了一开始的兴奋劲，自然也是能隐约感觉到师父的一点想法的，她怯怯地看了师父一眼。岁华看了一眼澜玥那张稚嫩的脸上微微有些低落的神色，目光微动，又瞥了一眼天帝天后。
而后，岁华道：“可。”
天后喜上眉梢，天帝闻言神色亦是和缓。
澜玥闻言，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不可置信，愣了许久，才眉开眼笑，软糯糯道：“谢谢师父！”
银台宫中一时仿佛喜气洋洋，天后却暗暗看了晚晚一眼，只见晚晚面容平静，似乎并未有其他的情绪。
天后低下头笑了笑，没有其他的情绪便是最大的情绪，看来帝君对这新收的徒弟倒是比对这个凡人妻子更要上心几分呢。
一边想着，天后口中一边笑道：“看到小玥这般高兴，本宫也忍不住高兴起来，小玥这样心思纯善的孩子，帝君又怎么会舍得拒绝小玥呢？”
澜玥听到天后所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带着孺慕和尊敬还有一丝涌动的其他神彩看向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