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恶魔
沈蒙挑了个清幽别致的雅间,远离喧嚣街市,谈恋爱嘛,当然得安静点,不能被打扰。
他站在窗边,随意瞥着楼下宁静的小巷,摸了摸怀中的九节鞭,正在斟酌要如何与容越说明这一切,就看见容越笑盈盈地进来了。
“沈哥哥,点菜了吗?”
沈蒙摇摇头,拉起他的胳膊,“殿下,你先坐,我有事跟你说。”
此刻酉时未至,趁着申屠胜男还没来,得先摆平容越。
容越乖巧坐下,“沈哥哥有何事?”
沈蒙坐在他对面,看着一袭红衣,意气风发的美少年,颇有些感慨,“四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间殿下都长这么大了。”
“可越儿觉得,越儿还没长大呢。”容越纯澈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沈蒙轻笑,“殿下都能娶妻了,还没长大呢?”
容越直摇脑袋,“越儿不要娶妻,越儿要沈哥哥。”
傻孩子,可我要死了啊。“殿下,这世间万物,因缘际会,聚散离合,非人力可控。父母会老去,兄弟可能离心,挚友可能背德,往往能陪你携手一生的人,只有你最亲密的爱人。”
容越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俊美男人,眸中闪着痴狂的光,“我的爱人…”是沈哥哥。
沈蒙握住他的手,莞尔一笑,“你的爱人,我已经替你找好了。”
容越垂眸,敛起痴狂,语速极缓,声音仿佛淬了冰。“是吗?”沈哥哥与越儿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是你逼越儿的,别怪越儿狠心。
“嗯,镇远大将军申屠洪的嫡女申屠胜男,年方二十五,英姿飒爽,战功赫赫。不论是样貌,武艺,军功,她与殿下都是绝配。”他握住容越的手突然收紧,低声道,“他日殿下夺嫡,能得申屠家相助,百万铁骑尽收掌中,君临天下犹如探囊取物。”
容越抬眸,扬起无比乖巧纯良的笑意,“沈哥哥说了这么多,口干了吧,越儿给你斟茶。”说完,容越就起身斟了一杯茶,走到沈蒙身边,递给他。
沈蒙也起身,唇角微扬。
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谢殿下。”他伸手去接,指尖还未触碰到茶杯,只听得‘砰’地一声,茶杯应声而碎,茶汤四溅,浸湿了容越的黑金暗纹靴。
沈蒙一惊,连忙拉过容越的手仔细查看,“殿下,可有烫着?”
容越眸光凝滞,一言不发,任由沈蒙手忙脚乱的收拾着自己。
“哎呀,鞋子也湿透了,这么冷的天,会着凉的。我去给殿下买双鞋吧。”说完他便要走。
却被容越一把扼住了手腕。
沈蒙正要说些什么,只见一支长箭朝容越直直地射了过来。沈蒙大惊,立马扑倒他,“殿下,小心!”
随后箭如雨下,沈蒙推翻桌子,将容越护在桌后,“殿下快寻机从窗户跳下去,这桌子抵挡不了多久的!”
容越冷眼看着又惊又怕又要拼命保护自己的沈蒙,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孩子,怕是被吓傻了吧?!
情势危急,沈蒙也顾不上和他多说,将桌子拉至窗前,背上容越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他心中狂跳不止,背着容越战战兢兢地在青瓦上奔逃,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人追上来。
平时没感觉,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就恨自己无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武艺高强的原主,而是一个百无一用的绣花枕头,根本保护不了容越!什么贴身侍卫,贴身累赘还差不多!
他沿着二楼的青瓦一路奔至西侧的柳树旁,抱着树干滑下去,落地之后就朝人多的地方跑去。
身后无数蒙着面的黑衣人手持大刀追了上来。
“殿下,吓坏了吧?别怕,我在。我会保护你的!”沈蒙一边拼命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话。
容越将脸颊轻轻地贴在沈蒙的后背,双手缓缓环住他因为剧烈运动而有些白里透红的脖颈。
“沈哥哥,我们分开逃吧。”他嗓音冰冷。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主角不愧是主角!“那殿下,你藏好了,我去引开他们!”沈蒙回头看了一眼被甩在身后老远的一群黑衣人,将容越塞进一户小院中后,便挥着手大喝一声。
见那群黑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拔腿就朝一条迂回曲折的小巷跑去。
他想着容越躲在闹市,自己就尽量将这些杀手往僻静处引,为容越争取尽可能多的逃生时间。
倒不是自己有多伟大,他也很怕死,只是自己反正都活不长了,能护那孩子一次就护一次吧,日后想护也是没机会了的。
身后催命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蒙的步伐却越来越沉重,他本就不是体力型的选手,加上最近忧思过甚无心饮食,虚弱的身子在藏起容越的那一刻就强撑不住了。
如今又跑了这么远,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呼吸粗重,看不清重影交叠的前路。
大概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吧…
他回头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人影朝自己奔来,那些不断逼近的明晃晃的亮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想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沈蒙终是力竭倒地,月白的兜帽斗篷在寒风中扬起一个流畅的弧度,而后稳稳地覆上了他娇弱的身躯。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沈蒙还在遗憾未能替容越铺好路,让他和申屠胜男见上一面。然后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和脚腕被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咯得生疼…
沈蒙醒来的时候,赤身趴在一张冰冷的铁床之上,周遭一片漆黑,他抬手想扯掉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却听到了锁链碰撞的声音。
不论他如何用力,他的四肢能活动的范围小之又小,他甚至只能勉强曲起双腿和臂弯。
听闻生前十恶不赦的人,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日日备受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他苦笑,对于容越来说,自己何尝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人?
若是没有那些凄惨的设定,容越本该跟其他孩子一样度过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拥有一个美好明朗的未来。
他的所有苦难,都是自己造成的,合该如今下地狱!
吱——呀——
房门被人缓缓推开,不紧不慢的步子逐渐逼近。人一旦失去视觉,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尤为敏感。
比如此时,沈蒙能清晰地听见对方平缓的呼吸声,能通过步伐的声音判断他离自己的距离,能通过嗅觉闻到阵阵若有似无的檀香。
皮质的触感顺着他的脊椎,一路滑至尾骨尖。
“你是谁!”沈蒙嗓音发颤。
对方回以无声。
“我在哪!”
依旧无声。
除了一急促一低缓的呼吸声之外,什么也没有。
突然,对方翻身上床,一双温热的唇吻上了沈蒙的后颈。
“滚啊!”沈蒙怒吼。
艹!地狱也有死变态吗?!
对方并未停止动作,反而用力咬了他一口,牙齿刺破肌肤,好痛!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鲜血顺着脊背缓缓滑下,由温热逐渐转为寒凉。
“草泥马!疯子!放开老子!”
沈蒙无比抗拒地挣扎着,散乱的乌发从颈间垂落,娇弱的身躯却扭出了极度诱惑的姿态。
对方似乎不耐烦了,整个人压了下来,带着皮质手套的手无情地掐上了他的脖子,力道逐渐加大,窒息感瞬间升腾起来。另一只手缓缓伸向了他身后的隐秘之处…
沈蒙像囚笼里濒临死亡的困兽一般,无声地张着嘴,眼泪洇湿了黑布,滑落至那罪恶的掌心。
沈蒙嘴边顺着脖颈滑至胸膛的黏腻从未干过,他颈上套着九节鞭,浑身血迹斑斑,持续高热,不知白天与黑夜,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在那个冰冷的铁床上度过了人生中最屈辱不堪的日子。
那个恶魔一样的疯子,日日都会来折磨他,不分昼夜,不管他的死活。
听说咬舌可以自尽,就在他决心放弃生命的那一刻,手脚的镣铐被摘去,那熟悉又恐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屋内一片死寂。
他抬起伤痕遍布的手,颤抖着揭下蒙着眼睛的黑布。
隔着眼皮都能感受到刺眼的强光,他偏头,用手背挡住光,缓缓睁开含泪泛红的双眸。
这是一个极偏僻极破旧的小屋子,四周寂静无声,似乎一切都静止了,而自己破碎的灵魂处在无边的荒原,只有门外缓缓飘下的枯叶证明了时间仍在流动。
沈蒙忍着剧痛弯下了腰,捡起自己被撕得破烂不堪的衣袍和斗篷,他如提线木偶一般机械而缓慢地套上衣衫,不敢回头看那一张承载了他所有屈辱的铁床。
他用衣袖狠狠地擦掉嘴边的黏腻,直到擦得唇角出血,才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小屋子。
出了屋便进入了一条不长不短的小巷,小巷的尽头便是热闹的街市。那小巷一头连着世间的繁华美好,一头藏着沈蒙肮脏屈辱的人生。
他衣不蔽体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对来往的行人都避如蛇蝎。他不知道每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人是不是那个藏起獠牙的恶魔,他又仿佛看每一个人都是恶魔。
身旁熙来攘往,欢笑嬉闹声不断。快过年了,人们脸上都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