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牵线
“小福公公?”容越大马金刀地坐在正殿高位之上,眼眸半眯,语调极缓。
福贵闻声心中一惊,立马跪下连连磕头,“奴才不敢!请三殿下恕罪!”
“不敢?”容越轻笑,“不敢什么?”
他双腿发颤,头抵在地上,声音低到极点,“不…不敢…觊觎沈…沈侍卫…”
“既如此,那本宫要恕你什么罪呢?”
“僭…僭越之罪。”他又连磕几个头,“奴才日后定会与沈侍卫保…保持距离。”
“哈,”容越起身,缓缓朝他走近,用鞋尖勾起他的下巴,像看蝼蚁一样地看着他,沉声道,“你很聪明。但聪明的人,往往死得早。”
“三殿下身边缺…缺一个聪明人,”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一个随时能…能替三殿下解决麻烦的…聪明人。”
容越俯身,手肘撑着膝盖,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不想死。”
“是。”他惶恐含泪的眼中有着强烈的求生欲。
“那就好好活着吧,”容越收回脚尖,拂袖转身,朝门口缓步走去,“活成本宫手上的一把利刃。”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久久萦绕在福贵的耳边。
不知过了多久,伏在地上的福贵才战战兢兢地直起身子,他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心下一阵后怕。
其实容越一开口,福贵就知道他动了杀心。
‘小福公公’这个称呼,只有一人这么叫,那个人就是沈侍卫。
在广阳宫偏殿的时候,福贵原本以为三殿下和沈侍卫的关系如传言那般,直到三殿下去了一趟御书房,扭转了局势,保住了沈侍卫的性命,他便知道三殿下对沈侍卫绝不仅仅是为了人欲。
要满足人欲何其简单,可要保住一个将死之人的命,有时候是需要用无数人的性命甚至是自己的性命去换的。
何况三殿下既有能力扭转乾坤,又岂会轻易受制于人?
他轻薄沈侍卫被众人唾骂失德,他受伤病情恶化险些丧命,他保住了尊位的同时也将沈侍卫紧紧握在了掌心。
失德之事发生以来,他承受的所有痛苦与非议,都是在为达到那个最终的目的做局。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或许,这局,远不止如此。
不过在这局里,李公公毫无推动作用,他为何要对李公公动手?除了蠢,就是狠。很明显,他一定是后者。
总之,这位三殿下,绝非池中之物。
福贵起身,目光炽烈地望向门外,他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沈蒙觉得自己真是病入膏肓了,大概快死了吧,头晕,乏力,心悸,恶心。他躺在榻上,定定地望着床顶的浅黄帷帐,满脑子都在想着遗书该怎么写。
说不定自己死了就能回到现实世界,这是好事,可他为什么会这样难受?
一想到容越那傻孩子若是没有自己护着,指不定会怎么样。或许他会变回杀人如麻的疯批,又或许他会伤心欲绝日渐消瘦,甚至忧思成疾英年早逝…
想到这里,沈蒙更难受了,不禁又红了眼眶。
不行不行不行,容越不能死!
他得好好活着,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活着。
沈蒙决定,得在死之前,让容越找到此生最重要的人。这样,日后自己死了,他才不至于孤身一人,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这个人首先得是个女人,其次得有助他夺嫡的能力,再次得有护他安危的武艺,最后还得有一颗永远爱他的心。
那么这个人选,只剩下一个。
东陵朝的霸王花,申屠胜男。
她是镇远大将军申屠洪的嫡女,自幼在边关长大,七岁骑马张弓,十岁百步穿杨,十三上阵杀敌,武艺超群,能征善战。在屡遭进犯的边陲之地随父镇守边关,一杆红缨长枪舞得游龙飞虎,多次于阵前斩杀敌军将领,小小年纪就立下赫赫战功。
世人皆称她一声‘女战神’!
如今这位‘女战神’正在京中,前不久随父回京述职,之后申屠洪便故意将其留在府中,意在让家中老母,替这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嫡孙女寻一门好亲事。
沈蒙猛地坐起来,就她了!
嘶——
起太猛,头好晕。
他一手撑着床榻,一手扶额,双目紧闭,眉心颦蹙。
“沈哥哥可是病了?”
容越一进来就看见他这副虚弱模样,连忙坐到榻边扶着他的双肩,将人揽进怀中靠着。
沈蒙心虚,斩钉截铁道,“我没有!”察觉到自己反应太过激,便缓了缓情绪,温声道,“许是连日来吹了冷风,有些头疼,睡一觉就好了,殿下不必担心。”
容越将下巴亲昵地抵在他的头顶,“换药的时辰快到了,一会庄云霁来了,我让他也来给你瞧瞧。”
“这点小事,不必麻烦庄太医。殿下,你就别操心了,我好得很,绕承明宫跑十圈都没问题!”千万别让那庸医来,来了我也给他丢出去!
“那沈哥哥现在要睡会儿吗?”
沈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连连摇头,“此刻还早,睡不着。而且近日在这宫中有些闷得慌,心中压抑,更不易入眠。”他顿了顿,原本晦暗的眸子开始漾起点点微光,“殿下明日上学,可否带我出宫?”
容越眉心一凝,“沈哥哥要出宫?”就这么急着离开越儿吗?
“嗯,想出去散散心,殿下可以答应我吗?”
容越眸光冷然地盯着他,突然纯真地笑起来,“当然。对于沈哥哥的请求,越儿一向是无法拒绝的。只怕自己给的不够多,惹沈哥哥不悦。”
沈蒙激动,“谢殿下!”原本阴郁的脸上瞬间扬起笑意,似春日暖阳,让人迷醉。
翌日卯时。
之前沈蒙都是睡到日上三竿都还不想动,今日起了个大早,他麻溜儿地收拾完自己,走到榻前轻轻推了推仍睡在榻上的容越。
“殿下,该起床了,卯时一刻了。”
容越朝里侧着身子,压根没睡,眸中尽是寒意。
沈哥哥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自己为他精心布置的宫殿,是个牢笼吗?他是想逃吗?
逃?
沈哥哥,你最好别逃哦。
“殿下…”
“起床了殿下…”
“殿下?”
“嗯~”容越轻哼一声,睡眼迷蒙地翻过身,“什么时辰了?”
“殿下,卯时一刻了。”沈蒙坐到榻边,拉起他的胳膊,让他坐起来。
容越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我要沈哥哥替我更衣。”
“好。”沈蒙立马起身去拿衣服。
以往让沈哥哥给自己更衣,磨破了嘴皮子怎么求都不肯,如今为了出宫可真是将平日里挂在嘴边的原则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容越不慌不忙地下榻,慢条斯理地享受着沈蒙的‘精心伺候’,终于在卯时三刻梳洗完毕。
沈蒙火急火燎地拉着容越出门,容越却挣脱了他的手,转身回房。
一早上他各种要求,问题不断,这次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沈蒙的耐心快耗尽了。立在原地攥着拳,极力压制着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的怒火。
容越在屋内翻箱倒柜地寻了半天,找出一件狐皮大氅,他笑盈盈地拿着大氅走到沈蒙跟前,双手拎着衣襟一甩,沈蒙瞬间就被暖意裹住了全身。
他眸中的怒火一瞬熄灭,原本紧绷的神色此刻略显局促,拳头也逐渐虚握,攻击性全无。
“天气寒凉,沈哥哥将这狐皮大氅穿上,可千万别脱了。不然受了风寒,越儿可是会很心疼的。”他一边仔细地系着衣襟上的带子,一边温声细语地说道。
沈蒙又感动又难受,愣愣地僵在原地,任他摆布。
系好之后,他又将沈蒙的双手藏进大氅里裹了裹,才扶着沈蒙上了早已候在宫门口的马车。
“福贵,你陪着沈侍卫,若有闪失…”
候在马车旁的福贵抢着回话道,“奴才以人头担保,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容越这才坐到沈蒙身边,靠在他的肩头,闭目养神道,“沈哥哥,希望你散心回来,能多对越儿笑笑。”沈哥哥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好看到让越儿忍不住想将沈哥哥锁起来,只为越儿一人笑。
马车缓缓前行,沈蒙红着眼尾,“好。我答应殿下。”
好像自己最近很容易就红了眼眶,或许是将死之人比较容易多愁善感吧…
他隔着外袍摸了摸怀中揣着的莹白流苏玉佩,那是容越经常佩戴在腰间的玉佩。若是今日能如愿见到那‘女战神’申屠胜男,他定要将红线缠上她和容越,再打个死结。
看着靠在自己肩头早已睡着的少年,沈蒙不仅又红了眼眶。
心想,这傻孩子,乖巧纯良贴心懂事,一定要被世人所善待啊。
不然,他会死不瞑目的。
镇远大将军府。
沈蒙在府外站了半晌,愣是没组织好语言。想着自己时日不多了,这个决定下得便有些匆忙,也没备什么礼,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替容越牵红线的。
唉——
定是自己最近病得太严重,脑子糊涂了。要不改日带上厚礼再来?
福贵看着沈蒙一副犹疑不定的样子,虽不知他为何一早便要来这镇远大将军府,但也莫名地替他着急,又不好多问什么。
“什么人!在我将军府外鬼鬼祟祟作甚?!”
刚从京郊跑马回来的申屠胜男注意这个美男子很久了,他看起来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却始终在府门徘徊不定。虽然见惯了边关的野蛮汉子,看见这温润俊美的小郎君时,她莫名心中一动,但他若是敌国细作前来刺探情报,那不管他长得多么貌美,她也定会将他斩于此处!
沈蒙被这突然出现的威严之声惊了一下,回头便看见一位骑着白马,手持长枪,身穿铠甲,玄色披风在风中肆意飞扬的英气女子。
是‘女战神’申屠胜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