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高热
听着殿外沈蒙怒极的声音,容越闭着眼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摊开早已扯掉碎布的掌心,狰狞的伤口内紧紧嵌着一块姜片,已经被鲜血浸染得看不出原来的姜黄色,他用大拇指拨动姜片,将其捻至指尖,缓缓送进嘴里,齿间的姜片瞬间渗出辛辣又血腥的汁水,他喉结动了动,尽数吞下。
随即他收起动静,敛去面上所有神色,又成了那个蜷在榻上瑟瑟发抖的病重少年,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此时沈蒙端着热水进来,步伐虚浮又急切。
他将毛巾浸湿,拧干叠好,然后轻轻地敷在容越的额头。快凉了又重新浸湿,重复一遍这样的动作。在太医来之前,他不知换了多少盆热水。
庄云霁实在是不想去给那位三皇子看诊,且不说他昨日撞见了三皇子的秘事,还让他大肆宣扬出去,就说那三皇子昨夜一副拒不就医的态度,明显就是不想好好治病。此时自己若再去医治,岂不是…
唉——
他叹了口气,提着药箱,站在广阳宫门口,迟迟不迈步子。
小太监看着他站了半天都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实在是忍不住了,急切道,“哎哟庄太医,小的求求您了,您赶紧的进去吧!三殿下此时正发着高烧呢,去晚了若是烧出个好歹来,你我都小命不保啊!赶紧的吧!”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庄云霁任由小太监拖着,不情不愿地进了广阳宫。他在心里暗叹自己倒霉,今日太医院的其他同僚都去给后宫的贵人们请平安脉了,只有他这个刚进院的新人还无所事事。这不,就碰上了这个小太监。
走到偏殿院中,庄云霁看着大敞的房门,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迈着谨慎的步子进了屋。
沈蒙听到动静,连忙起身,几步蹿到庄云霁面前,拽着他直往榻前走。
正在神游的庄云霁被突然的外力扯了个踉跄,他盯着那只拽着自己胳膊的手,漂亮的手腕上红痕隐隐可见,这才发现这个带着病气的俊美男子,正是昨日与三皇子在榻上缠绵的沈侍卫!
他大惊,连忙抽出胳膊,“沈侍卫莫急。”
沈蒙无语,他能不急吗?容越这傻孩子都烧得不省人事了!
庄云霁理了理官服,才慢条斯理地坐在榻前,取出纯白丝帕盖在容越的手腕上,替他诊脉。
沈蒙守在一旁,心里却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终于,庄云霁诊完了脉,又仔细查看了容越掌心的伤口,他凑近嗅了嗅,又用指尖沾了血迹放进嘴里尝了尝。
而后他眉心一蹙,提起药箱就要走。
“喂!你跑什么!”沈蒙一把拽住了他的后领。
庄云霁无奈,连叹几口气,才道,“三殿下这病,我实在是治不得!”
沈蒙气急,“你不是太医吗?发个烧都治不了?你是哪位太医?报上名来!竟敢如此怠慢三殿下!”
“庄云霁。”他抗衡着后颈的力道,奋力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位俊美男人怒目圆睁的样子,若有所思,随后接着道,“其实三殿下也不是没得治,只是…”他突然顿住。
“只是什么?快说!”你这庸医,真是急死老子了!
“只是,三殿下这病情特殊,需要用到我师父的独门秘法,这秘法…”他又顿住。
沈蒙咬牙切齿,“这秘法又咋了!!!”艹!你他妈的属牙膏的吗?!挤一下动一下!容越都命悬一线了,还他妈在这儿磨磨叽叽!!!
“这秘法,不能示人。还请沈侍卫…”
沈蒙立马松手,“行了!我走!”他妈早说啊!古人真是麻烦,一句话绕尼玛大半天!真是急死个人!
庄云霁见沈蒙匆匆离去,还带上了门,这才连忙跪到榻边,伏身颤着嗓子开口,“三殿下…要微臣…如…如何做?”
“还不算蠢。”
容越缓缓抬眸,语调平和,声音却仿佛淬了冰一般,听得庄云霁脊背一冷,浑身汗毛直立。
“让本宫烧七日。”容越顿了顿,“本宫不管你用什么药,下毒都行。若是在这之前退了烧,你就提头来见。”
庄云霁身形一颤,连忙应是。
“起来吧。”
闻声,庄云霁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身子微微倾着,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庄太医在家里不好过吧?你自小学医,可是为了你那病弱的小妹?”容越单手撑起头,漫不经心地瞥着他。
庄云霁没想到三皇子竟然查了自己的底细,他此时提到小妹,莫不是…
他连忙跪下,不住地叩头,“三殿下,微臣小妹将将及笄,还请三殿下放她一条生路!”
容越轻笑,“瞧你说的,本宫只是随口与你话话家常,庄太医何至于此?”
“只要你听话,要什么药材,本宫都能给你。你小妹能不能有一条生路,在你,不在本宫。”
这个条件很诱人,若是三皇子他日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他就算舍了这条命,也定不会助他。可小妹,是他世上唯一的至亲,他此生的心愿就是让小妹远离病榻,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他虽进了太医院,但生药库的药材是不能随便动的,御药房的更是不可能。
可三皇子不一样,他穷尽半生都不一定能得到的东西,三皇子一句话就唾手可得。
母亲早亡,父亲嫌弃,兄弟排挤,他一生六亲无靠,过得凄苦。
他一向明白,想要的东西,需得自己挣,没有人会凭白的帮他,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为了小妹,他什么代价都愿意付。
庄云霁闭上双眼,伏在地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声音异常坚定。
“微臣,日后唯三殿下是从!”
容越笑出声,“很好。起来吧。”
庄云霁缓缓起身,容越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更觉好笑。
“下去开方吧。”容越笑道。
“三殿下,您这伤口,还需处理一下。”
“哦,差点忘了。处理可以,但别让伤口愈合。”
庄云霁神色一滞,随后拱手应是,打开药箱,小心翼翼地替容越处理伤口。
看着庄云霁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容越似乎怕他一不小心就将这自己反复割裂的伤口给治好了,有些不耐道,“行了,下去吧。”
庄云霁察觉到压迫感,行了礼便要退出去,突然容越漫不经心的声音远远响起。
“记得嘱咐沈侍卫,本宫病情严重,身边离不得人。”
庄云霁顿住脚步应声,随后退出房门,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又理了理官服,才提着药箱走进耳房。
沈蒙正等得着急,就见庄云霁进来了,连忙上前询问容越的病情。
“庄太医,三殿下如何了?”
庄云霁走到桌前坐下,沈蒙立马备好笔墨纸砚,坐到他对面。
“三殿下的伤口未及时处理,发炎化脓,这高热还会持续几日。不过沈侍卫也不必太过忧心,待我开方让三殿下服下,七日后,定能好转。”
沈蒙拍桌而起,“什么!七日?!”这古代治个发烧炎症什么的需要这么久的吗???烧这么久,把那孩子脑瓜烧坏了可咋搞?!还指望他登基称帝,我好享福呢!
由于用力过猛,沈蒙脑子有点发晕,连忙抬手扶住额头。
“沈侍卫,你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目前还很虚弱,切勿激动。”庄云霁见状,好心提醒道。
沈蒙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快速退烧的?”不求你立马消炎,快点退烧总不是什么难事吧?古代太医这么水的吗?
“有倒是有,不过…”
又来了!我艹!你他妈有话能不能直接一次性说完!真他妈服了!
“说!”沈蒙咬着后槽牙,握紧拳头,眸光冷厉地盯着他。
庄云霁抬手虚握掩着唇,略显局促地轻咳两声,随后缓缓开口,“不过,找我无用,还得劳烦沈侍卫。三殿下的病情极易反复,需得有人时刻照顾着,只要护理得当,退烧应当不是难事。”
沈蒙长舒一口气,搞半天就这?“行。庄太医快请开方吧。”
照顾病人,他擅长啊!
之前容衍伤得那么重,在他的精心照料下,不就很快生龙活虎了。不过,那色批不提也罢,晦气!
诶?说起来这也过去一天了,容衍那傻逼没得逞,还受了伤,竟也没将自己抓起来。
昨晚容越闯进来后,自己就逐渐失去了意识,如今还能安然地在这广阳宫住着,而容越又这幅样子,想来是这傻孩子保下了自己。
至于条件是什么,只有等容越醒来,才能知晓了。
庄云霁开完方子交给沈蒙后便匆匆离去了,沈蒙安排人去取药,随后也立马回到榻前去照顾容越。
看着眉心紧蹙,嘴唇干裂到有些渗血的容越,沈蒙连忙倒来一杯温水,试图喂他喝下去。
可不管他怎么喂,容越就是不张嘴。
发着高烧,不喝水怎么行?这样下去,迟早会脱水的。一旦脱水,对他的病情无异于雪上加霜。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有了!
沈蒙放下杯子,匆匆出了屋,朝殿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