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 寇可往，我亦可往
和威尼斯人的谈判，江晚没有亲自出面，就连江嫣然也没亲自出面。
大明人在提出自己的小小的要求的同时，丝毫不掩饰地表现了自己的矜持和不满。
不过，威尼斯人现在真不在乎这一点，和荷兰人以及葡萄牙人接触得越多，执政官阁下得到的消息互相印证，就越让他感觉到心惊。
当他确定那撒冷岛上的大明人，对于来自东方的商品和香料几乎有着绝对的控制权的时候，剩下的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了。
有意思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高尔还隐晦地表示自己已经拿到了大明人的授权，并且可以将东方每年出产的香料份额出手部分，又或者，为这些份额寻找一些合伙人。
当然，这绝对不是为了促成撒冷岛租借协议而故意抛出来的诱惑，反正高尔是这么说的，但是，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威尼斯人很心动了。
威尼斯人不缺钱，至少，不怎么特别的缺钱，他们缺少的是强大的武力和稳定的商品来源，而葡萄牙人提出的这个建议，无论是哪一点，都是准确地击中了他们的命门。
东方到欧洲的航路上，不仅仅葡萄牙人有强大的舰队为贸易船只护航，更是沿路都有星罗棋布的贸易站点和殖民地，这一点，就比威尼斯强上百倍，奥斯曼帝国的那些强盗，或许敢于时不时的侵袭威尼斯，但是，在和强大的葡萄牙王国开战之前却是要好好的思索一番的。
而东方稳定的商品和香料来源，大明帝国的强大武力也可以保证，对威尼斯人来说，这个提议，无疑是将一堆堆的黄金拱手送给别人。
只是稍微商议了一番之后，威尼斯人得出一个结论，没错，如果能参与到这个交易当中去，威尼斯是有着绝对的好处的，但是，威尼斯也不是只得到好处没有付出，威尼斯强大的贸易网络，可以将这些东方来的香料和商品，在很短的时间里送到欧洲各地。
这一个优势，是葡萄牙人和大明人怎么都不会有的。
当然，除此之外，和两个强大的王国交易，很可能今后在很多方面，威尼斯在得到他们的贸易保护的同时，也会被他们影响到自身的经济，军事甚至是文化，这个影响或许很慢，但是，只要稍微有些眼光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迟早的事情。
威尼斯人依然答应了高尔的提议，比起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之后的影响，显然现在威尼斯渡过不断衰落的难关，重新走上辉煌之路显然是更重要的事情，
他们以每年折合大明白银十万余两的价钱，购得高尔手中百分之五的香料份额，当然，出于商人的狡诈，这笔费用将会在运送商品的船只到港的时候结算。
这是一个很合理的做法，在强大的葡萄牙王国面前，威尼斯人可没有赖债的本事，但是，若是对方答应的货物不能按期抵达，那么威尼斯人也不会损失什么。
哦，或许，损失一个破败的撒冷路岛，不过，近在咫尺的撒冷路岛屿，只要威尼斯人愿意，随时都能收回来。
“他们想的美！”
江晚笑着摇摇头：“这个事情由高尔去谈，要不伦罗兹去谈好，我们私下里讨论这事情，也不得不说，荷兰王国的这位伦罗兹上校，无论是地位，手段，还是政治智慧，都比咱们高尔侯爵要差一些！”
“哥，你不会是觉得葡萄牙人有经验吧！”
江嫣然想了想：“好像当初他们就是用的这些手段，赖在咱们大明的濠镜澳不走了！”
江晚哑然失笑：“咱们可不是用的那些不要脸的手段，不过，葡萄牙人的思路的确是可以借鉴一番，但是，撒冷岛按照濠镜澳的模式来做，那是不行！”
“为保护我大明的贸易船只和子民的安全，撒冷岛必须常驻武力，用官方的名义，或许会引起欧洲其他国家的诟病，但是，若是四海商行自身的护卫武装，那就无所谓了！”
“这不和维克多商会一样吗？”江嫣然瞪大眼睛：“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江晚笑了笑：“维克多商行要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大明帝国，无论怎么看，维克多商会都和大明帝国不是同一个量级的对手，但是，四海商行要面对的威尼斯共和国，呃，怎么说呢，说是对手，都是抬举了他们，他们的实力和那个所谓的荷兰王国的热兰遮行省都不如！”
他看着江嫣然：“你有当那些荷兰人是真正的对手过吗？”
“这倒是实话！”江嫣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所以，只要咱们不表现出足够的侵略性，不给威尼斯周边的欧洲国家带来被威胁的感觉，我想，经过一段时间，撒冷岛成为东方人的聚集点，成为东方商品的集结地和中转地，会成为欧洲人的认知里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等到那个时候，和撒冷岛有着千丝万缕的利害关系的势力和团体，在有人对撒冷岛露出敌意的时候，不用我们自己动手，他们就会自己跳出来，替我们解决掉这一切的麻烦！”
“嗯，没错，将朋友弄得多多的，将敌人弄得少少的，那么，最终的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江晚听着这话有些耳熟，略略思索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后世那位教员的话，没想到江嫣然嘴里，时不时就会蹦出几句教员的语录，看来，这丫头不仅仅是苦大仇深，而且还是根正苗红啊！
“你看，道理你都懂，为什么你老是觉得打打杀杀能解决问题呢？”江晚说道：“真正的力量，是含而不发才是力量，而到处叫嚣着打打杀杀，只能暴露自己心里发虚！”
“也有可能是自信心爆棚！”江嫣然嘻嘻笑道：“好了好了，我懂了，我以前以为你是想要征服欧洲呢，现在知道了，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情，以后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一定要知道！”江晚很认真的说道：“撒冷岛这边一旦成为咱们的地方，就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坐镇，而显然这个人选，不是你就是我，换做除了你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放心！”
江嫣然也严肃了起来：“我明白，哥！”
“而且，这个世界危险无处不在，疾病，瘟疫，战争，而这些你是都经历过的，如何在危险中生存发展，你甚至比我经验更丰富，在别人眼里，你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大明公主，一个依靠着我的庇护长大的女孩，但是你我都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你！”
江晚说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有着自己的一方天地么，这里，就是你的新天地，除了给你提供必要的支持，理论上我是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和举动，整个欧洲就在你的面前，好像一幅空白画卷，你是随便涂鸦几笔，寥寥写上自己的名字，还是用心去勾勒，在这幅画卷上勾勒出一幅千里江山图，都是你的选择！”
“葡萄牙人在满剌加，能建立殖民，驻扎舰队；荷兰人能在东夷岛甚至行省，关起门来过着自己已经将领土发展到东方的美梦，如今，局势倒转过来了，我们也可以在欧洲站稳自己的脚跟，并以此为根据，向整个欧洲辐射我们大明的影响，我们影响他们的东西可以有很多，并不仅仅东方的丝绸瓷器茶叶这些，我大明的文化比起他们的愚昧来，教他们做人的道理那是没问题的！”
“当然，虽然船坚炮利并不是文化昌盛的绝对代表，但是不排除任何一个群体里，都有一些优秀的人存在，他们在自己的领域，也会做出常人难以企及的贡献，若是，若是在欧洲，他们发展出了超过东方的一些技术，你也有责任将这些东西第一时间传递到大明，撒冷路岛不仅仅是集结地，是中转站，更是属于我们大明的东西方的连接点，交流的渠道，也是一个坚固稳定不可摧垮的桥头堡！”
“哥，是新乡！”
江嫣然抿着嘴，更正着江晚的说法：“不管威尼斯人怎么称呼，这里就是新乡，新乡岛，新乡堡，新乡城！”
“对，你说得对！”
江晚哈哈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高尔那边说了，协议的条款，还得细细研究一些时间，不过大致上距离双方签字的时间不会太远了，这一次，你代表大明去签字，等待签字结束了，就是我和凯瑟琳离开这里的时候！”
江晚说道：“高尔很有兴趣陪着我们去巴黎，兜售他从我这得到的股份，而凯瑟琳也对巴黎向往了很久，你就老老实实地留在这里大兴土木吧！”
“周游欧洲么？”江嫣然嘿嘿一笑：“我一点都不羡慕你们，以后我有的是机会到处去周游，我才不会像某些人，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又要急匆匆地赶回去！”
她眼睛眨了眨：“哥，你说咱们的那位皇帝陛下，会不会觉得你最好永远不回大明才好！”
“胡说什么呢!”江晚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就知道你小小的脑瓜子了，装的都是些阴谋诡计之类的东西，我又没打算裂土分疆，也没打算割据称王，咱们的皇帝陛下有什么容不得我的地方！”
“海外镇抚司势力大了，尾大不掉皇帝心里也不痛快啊，我不是胡说啊，这个历史上很多例子的，到最后不是皇帝干掉权臣，就是权臣翻身做主干掉皇帝，反正没什么好结局的！”
“所以，远航船队我交给了靖海侯带回去！”江晚看了她一眼，悠悠的说道：“而在这之前，海外镇抚司也和朝廷之间官员互相流通了，这一次，我更是远离大明足够长的时间，给了皇帝处置这些事情的时间和空间，若是我都做到这地步了，咱们的皇帝陛下却依然没有能力解决掉我的问题，那咱们的皇帝陛下也没资格大谈什么中兴大明，做一代雄主了！”
“你这是在交权？”江嫣然平静的说道：“或者说，自我削权，但是万一皇帝觉得你做的还不够呢？”
“皇帝年轻，他是有些刚愎，但他不是昏君！”江晚摇摇头：“而且，海外镇抚司为大明打下海外偌大的地盘，皇帝若是真觉得我刺眼，我远离中枢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所以，你给我好好的经营这里，说不准哪一天，我带着你的嫂子和侄子，到你这里来求你的庇护来了呢！”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江嫣然微微笑道：“绝对不会，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现在所属的大明，也不是我期待的大明了！”
远处的海面上，一些小船正在从远处的海面朝着撒冷岛而来，他们靠近高大的大明战船，然后一边好奇的打量着这些庞然大物，一边从船上走了下来。
港口里那座小教堂，如今变得热闹非凡，在威尼斯城里发布的各种招聘公告显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形形色色的商人，劳工，甚至是小贩，都带着自己的梦想朝着这个曾经的破败之岛而来。
那些来自东方的大明人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帮威尼斯重建这座岛屿的消息，已经在威尼斯城里流传开来，而市政厅对这个消息几乎都是给予了肯定的答复，这让整个威尼斯城都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有资格参与香料和那些丝绸瓷器买卖的，毕竟是城池里极少数的一部分人，这些人早就靠着这样的贸易，成为威尼斯的富裕阶层，大多数威尼斯人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活的那么好。
一份稳定且报酬看起来不错的工作，一笔可以让家人过上几个月舒服日子的买卖，甚至只要不怕辛苦，每日在威尼斯和撒冷岛做来回运送人员和物资都能赚到比自己现在这份工作更多的金钱，这样的事情已经能吸引很大一部分人了。
撒冷岛的热闹，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应聘劳工的人到这边来，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也没关系，有人帮你们写，每天要做的事情和报酬，有人会给你们说清楚！”
“商人，商人来这边，带着自己能提供的货物的清单到这边来，玛姬小姐在教堂里等着你们！”
“有没有泥瓦匠，我要二十个泥瓦匠，滚蛋，会砌墙的算什么泥瓦匠，我要的是会盖房子的，要不然，这么多人，睡哪里啊！”
两个身影，在高大的船楼上，看着下面的这一切，阳光从他们的身侧穿过，照在他们身后的那迎风招展的大旗之上。
旗帜上，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在阳光下煜煜生辉，仿佛活转过来了一样，两只充满沧桑的龙眼，和旗帜下的两双眼睛一起，一共看着在异国他乡的这热闹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