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忘怀
第二日,公主府来了贵客。
“好了,澄儿,不准耍性子了啊,朕今日专程来看你,你再这样下去,朕就走了。”
公主慌忙拉住晋王的衣袖,嘟嘟着嘴唇,“父皇,澄儿今日不服气,就要让你给我评评理。”
“上回那一帮土匪,朕已经让人端了他们的老巢,难道还有余孽?”
“不是那件事情,你问问你的好女婿。”公主说着,将头偏到一旁,眼中似乎还有眼泪。
晋王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良久未起身的郦食其,一脸无奈,“他也只是奉命行事,朕怎么好责怪。”
“父王竟然帮他说话,女儿都要被气死了,您都不管么。当日女儿差点就葬送在贼人手下,他非但没有在我身边保护,反而一直都给我脸色。夜夜笙歌,不管女儿死活,你再不管,女儿这便就出家了。”公主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复又被晋王拉住,“当真有此事?”晋王佯装怒色。
“错都在臣下,但我一直都茶饭不思,即使是勉强应酬,夜间公主日日放在心间。”衣俊清虽然回答着晋王的话,但是眼睛一直深深地望着公主。
“还敢申辩,澄儿说是就是,你今日若不好好给澄儿陪个不是,就不要再叫我父王了。”晋王轻轻抚着公,言辞严厉。
“臣下知罪。”郦食其说着,一边挪动着跪着的身体,到哭的梨花带雨的公主脚边,声泪俱下地诉一番衷情。眼见公主怒气略消,郦食其略微探了脖子,耳语一番,公主竟然破涕为笑。
门口候着的众人听到公主这天籁般的笑声,都如释重负,纷纷擦了擦额上的汗。
上膳的侍从们鱼贯而入。
“你便是救了澄儿的功臣了。”一位粉面霞裙的女子毕恭毕敬地朝晋王走来。
“回王上,是。”
“听说你不愿意回家享受荣华?”
“回王上,奴婢觉得能在公主身边侍奉,便是最大的荣光。”
“哈哈哈!说得好,赏!”晋王笑逐颜开。
“多谢圣上。”低头颔首的女子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奴婢不求赏金,另有一愿。”
“哦?”
“王上治国有方,实乃天下明君,五湖四海皆仰仗您的护荫,今日得见天颜,芷烟只求为圣上奉茶一杯,表达奴婢的拳拳爱戴之心。”
晋王自然是答应了,身边的侍从确认无毒后,恭恭敬敬地端了上来。晋王呷了一口,回味之际,脸色忽变。
“这茶回味清甜,乃是何处所得?”
“回王上,此乃驸马爷赏的。”
“此茶的确是臣下赏的,若父王喜欢,臣下马上命人给您备上。”郦食其插嘴道。
“哦,贤婿实在贴心,朕当日叫你拿下桑卓谷怎么不见你如此?”晋王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忽然浮上一种让人捉摸不定的表情。“桑卓谷这茶,朕还是喝不惯啊!他们还给了你什么好处。”
听见晋王如此说,郦食其慌忙跪下,“臣下不知父王所言何意。”
“你这茶,是桑卓谷的特产吧。朕听说,他们只送给关系好的贵客呢。”晋王将茶杯甩出去,破碎的声音,让屋内一群人纷纷跪下。“郦食其,朕让你给我拿下桑卓谷,你再三推脱,如今怎么和他们关系这么好了也没和朕说一声,你拿了多少好处?”
甩出来的茶渣黑褐油润,汤色红艳明亮。果然是桑卓谷的特产茶叶,郦食其顿时头皮发麻,转头恨恨地看着身后跪着的芷烟。
“回王上,这茶真是驸马爷赏给奴婢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芷烟一脸无辜。
“父王,你不要生气,不就是一点茶叶么,桑卓谷和我们什么往来都没有啊!”公主眼见气氛不对,也开始解围。
“父王,这其中必然有诈,臣下一直都遵守您的指示,采取的是强硬态度,绝不可能何桑卓谷的人有半分瓜葛。再者,这一点茶叶并不能说明什么,芷烟完全可能偷换了茶叶。”
“他血口喷人,我一介弱女子,为何要这么做?王上,您一定要做主啊!”
“你是何目的?”郦食其厉声道,目眦尽裂。在火气冲天之际,他忽然发觉眼前人有一丝熟悉之感,未等回神,晋王发话了,“你们都不承认的话,就用事实说话吧!”晋王脸上又浮现出了笑意,“给我搜,驸马还藏了些什么宝贝。”
黑压压的一群人叩首,“是!”
公主知道此时气头上的晋王什么也听不进去,她也不敢发话。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半晌,匆匆进来一人,“王上,我们在驸马的书房内发下了这个。”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人手上薄薄的一小片纸上,这一小片显然是被烧过后留下的残骸。
晋王接过来一看,朗声笑了一下,猛地一拍桌子,“把他们给我关起来。”
那纸上盖着的,赫然是燕国印章。
宣樊城郊的某处小院,院内桐花馥。
“公子,一切都已经置办妥当,茶和信件都已送入了公主府。应该不久以后就会传来消息。”
“很好,晋王一向多疑,此次证据凿凿,真要苦了郦驸马了。”莫离负手站在院子中,一袭翡白衣履。“接下来,又到了最难的部分了。”他轻轻叹了口气,“你说我们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他似问非问道,脑海中回忆起了被屠杀的那些“土匪”,个个都是忠于自己的良才。
风竹卿知道莫离心中所想,幽幽道,“公子已经给了他们最好的厚待,自是无愧于心。”
莫离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今夜便由我去吧。”
“可是您的伤。”
“无妨,自会有人打点。”莫离转身不再看她,只是看向远处。身后的人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轻声道,”还有何事?“
风竹卿已经失神。
许久未见的身影,此刻就在眼前,她想将这背影深深地记住,与这初夏的天空一道。她完全没听清莫离的话,却见莫离转身,笑容浅浅,“阿卿,阿卿?”
她马上回过神来,“公子,关于上次在寿台山的事情,”
“嗯?”
“上回在寺院中出了差池,那个秃驴似乎还有什么秘密,让他们知道了。”
“嗯。”莫离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都是我的错,没想到救下的是魏国的皇子。”
“这不怪你,你完成的很好。”莫离将视线落在风竹卿的身上,“这一路跟着他们颠簸,实在辛苦,斩断了褚渊的羽翼,都是你的功劳,应该好好嘉赏才是。”莫离面带笑容,温柔似暖阳。
“我不要什么功劳,只要能一直跟随公子!”风竹卿慌忙道。她始终铭记莫离的恩情,不愿离他而去,莫离于她,就像这世间的土地,赐予生命,广袤绵长。
“你一个女儿家,难道还能跟我一世不成?”莫离无奈地笑笑。
“为什么不可以!”
看她一脸坚定,莫离知道拗她不过,不再多言。
“她怎么样?”他似漠不关心地问起。
“……她,好得很。一路上都有人保护着,自是不用担忧。”风竹卿说的是相里瑜,“那个皇子为了他连虎符都不要了,真是不懂。”
莫离没有说话。
“公子放心,她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柳国了,她和褚渊定下约定,要来朝日完后再走。”
“她恨我么?”莫离刚出口,又自己回答了,“真是个无用的问题。”
风竹卿犹疑了半晌,“其实,一路上,她并未提起过您。”
话音轻轻落下,院中有小鸟惊飞起。
莫离看着风竹卿,笑容更甚。“那就好。”
风竹卿读不出莫离的表情。
“我也乏了,总算可以歇一歇了。”他轻抚了一下枝头一朵略显颓败的花朵,“君花转盛,盈虚有数。”
阳谋阴谋,终于在他的人生中,要到头了,他不愿再用这样的伪装来面对别人了。这是这二十年来,他做了别人一辈子都做不完的事情,荣誉加身。此次精心策划良久的一局,只等入瓮。
风竹卿忽然间读出了莫离的失落,她一脸平静,心中早已经波浪滔天。
“幕儿,我听闻今日驸马府内出了乱子。”苏幕此刻正在帮着衣俊清打点院内濒死的植物。
“怎么回事?”她慌忙放下手中的小苗。
风竹卿将事情娓娓道来一番,苏幕眼神中渐渐放出光彩,“那现在我们可以乘乱金驸马府了!”
“只是,没有相里和我们一起,事情会比较难办啊。”风竹卿有些犹豫。
“驸马若已被禁足,平日里守着它们的人定然也不愿再多和这些宝贝有牵连,要动他的宝贝定然易如反掌。我们今夜行动怎么样?”苏幕一脸自信,风竹卿勉强地点了点头。
宣樊城入夜。
夜晚的风刮得大,站在路口的苏幕感到阵阵凛冽。怎么风竹卿还没来?她在心中犹疑着。鼻尖忽然传来阵阵酒味,一个醉汉摇摇摆摆地走过,嘴里嘟囔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个响亮的嗝让人躲避不迭。苏幕皱了皱眉,这已经是打的第三更了,她决定不再等待。
另一边的竹园内,风竹卿正躺在床上,“石头,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要以为我家公子不管你,你就可以胡作非为。”暗夜中的石头正经道。
“呵呵,张大人此话怎讲?”
“上回在桑卓谷便觉得你不对劲,后面跟来的人怎么能刚好找到我们,怎么兄弟们偏偏输的那么惨?这几日你在小树林里的药采得怎么样了?”石头越说越来气。
“你跟踪我。”
“哼,还好我留了个心眼,今日你的要事办不成了吧!”石头得意地笑道。
“我是办不成了,梁姑娘倒是可以。”
石头惶恐地瞪大了眼睛,只怪他今日一心想着放倒风竹卿,竟然忘了苏幕。
“张大人,血口喷人我可不接受啊。”风竹卿忽然从床上跳起来,趁石头不备,马上出手。
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