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侠士
东方出现鱼肚白，紫降果点缀在绿莹的草地里，清冷而诡艳。远方鸡鸣，便又是一日的初始。
苏幕早早起床，潦草一番梳洗后，便与农家人攀谈起来。她并未簪花也未繁琐梳理，一脸清淡，不胜往日却有一番清丽淡雅。“敢问前辈，前往市集应往何处走。”苏幕不想多在此地逗留，思量着前往城中去探访究竟，顺势而为。那大汉一脸笑容：“姑娘既然要走，那我老朱也不留了，我叫我婆娘将你送往城中便是。”那妇人竟欣然应允，带着苏幕上了路。
前往城中的路途遥远，苏幕和那妇人又走又乘船，终于来到了一个繁华的市集所在，鳞次栉比的低矮房屋不及柳国都城的高屋建瓴，简朴的商铺依次排开，没有鎏金粉彩只有石路的条条规整。此处人声嘈杂，卖鲜蔬水果的小贩叫卖声，行人买者的讲价争论声形成了巨大的噪音，伴着午间的日头蔓延出丝丝烦闷。苏幕从未如此跋涉过，向来都是乘轿代步的她折腾这漫长的路途后只觉头晕目眩。
“姑娘，奴家就将你送到这儿了，这里是安城，你可放心，强盗定不敢乱来了……”那妇人顿了顿，搓了搓手“你看……”她的眼神眼睛停留在苏幕的珍珠耳环上。苏幕一直未将这件陪嫁首饰摘下，那是母亲大人亲手帮她戴上的，那时母亲说：“珍珠纵然莹润，却不及真心。”苏幕就在听见这句话后泪眼朦胧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却只依稀记得母亲铜镜中疏朗的笑颜。
“夫人，苏幕不懂您的意思。”苏幕毕竟是娇小姐，未曾体会到金钱的重要性，平常也不用打点下人。
“你这个小姐还真是，我们好心收留你，你以为你能吃霸王餐！不给钱还装出一副不懂的样子，我看你不像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倒像是蹭吃蹭喝的泼皮无赖……”
那妇人本来就因看苏幕举止不凡才将她收留，如今竟拿不到一点好处不禁气急，将那些市井坊间骂人的话一并吐出，大嗓门引来不少围观者。苏幕将手上的手链取下递与妇人，哪知她要得不是这个，反而骂得更加起劲。苏幕又气又急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错在何处，脸上爬上丝丝红色，雪白的容颜顷刻似木槿。
旁边一位穿着大红色衣裳的妇人也帮着搭腔：“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就不学好呢？”更有一些年轻小孩朝苏幕做出羞羞脸的动作。一时这小小的一方地成为了新的热闹所在。
“我说你们这些人得了吧！朱大娘你欠屠户张的钱还没还呢，如今说起话来倒是如此大义凛然！”人群后突然传出来一个声音，循声望去却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污秽的面貌看不清轮廓。
“你又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这位朱大娘说出来后才意识到说漏了嘴，人群中传出了哄笑声。那乞丐轻蔑地一笑，“我看这位小姐根本不像你所说的那般不堪，倒是你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苏幕抬头仔细看着那位乞丐，满是感激。
那乞丐也是在市井中待得久了，对这些家长里短争吵起来倒是游刃有余，加上乞丐总有的厚脸皮，几个回合下来朱大娘也就自知理亏，悻悻地走掉了，临走前不忘剜苏幕一眼。
半晌过去，人群散开，苏幕追上那位远去的乞丐。
“少侠留步，多亏少侠相助，苏幕感激不尽！”苏幕深深地鞠了一躬。未料那位少年竟然噗嗤笑出声来。“我可不是什么少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元一。”苏幕未料这个少年此时竟然是女声，“你……”那乞丐笑了笑，“你是小姐我也是小姐，只不过是个小乞丐！”她的眼神里显现出狡黠。“原来是元一女侠，苏幕人生地不熟多亏女侠你相助，苏幕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女侠……”未等苏幕说完乞丐便打断了她，“行行，别再叫我什么女侠少侠，叫我阿无就好啦，你还有什么快快说！”苏幕对这个女孩心存亲近，便说自己来自柳国如今路途茫茫不知如何归乡。“那你就问对人了，我阿无呆在这个地方就靠着流言度日，这天下大事也算都有耳闻。你现在所在乃晋国土地，现如今晋国和柳国剑拔弩张，我看你要归乡怕是得等一段时间，你知道柳国和晋国联姻的事情吧？”苏幕点点头，心中一丝慌乱，“那个新娘子竟然被柳国自己人掳走了，你看看着像个什么道理！晋王龙颜大怒派人去寻那个什么公子，但我想这肯定是柳国的圈套，想在诛国中扫晋国的颜面……”苏幕正听得认真，却听见“咕”的一声，阿无的肚子叫了起来，苏幕掩面笑笑，“不如我们先去填饱肚子再议。”那阿无虽推辞却抵不过苏幕的坚持，两人便动身来到了一家名曰“足食居”的酒馆。
这酒馆装潢奢华，足食居几个字写得挥洒写意，两层楼竟给人威严之感。“客官要点什么？”小二殷勤地跟上来，“最好的酒菜，劳烦。”苏幕摸着手上的两串链子说着，“好嘞！这就来！”小二见这两个人行迹虽诡异，但那个着淡黄衣裙的小姐气质非凡，便也无甚担心。两人找个靠窗的位子坐下，阿无又开始说着：“柳国是小国，晋国提防着燕国便没有贸然动手占领它，但这次柳国竟然这么干，晋国必然得有所行动了！”阿无说得眉飞色舞，“那晋国会进兵柳国吗？”说到自己的故乡，苏幕不禁有些担心。“你别急，晋国虽然实力雄厚但还是得看着燕国的眼色，若打到柳燕交界处引起发燕国纠纷，晋国就骑虎难下啦！不过……”阿无卖起了关子，“不过什么？”苏幕甚少听闻父亲讲述这些家国大事，她只知有个强劲晋国，却未闻燕国实力与其不分上下。“晋国有个绝妙的武器，如今虽未成气候，他日成功必将一鸣惊人，雄霸五国！”阿无说的激动起来，音调上扬。
“哦？！”旁边一桌的一位彪形大汉突然怒气冲冲地站起来，“那你视我楚国为何物，区区晋国竟敢妄谈雄霸天下！”想来是刚才阿无一时激动的话被他听了去，家国雄心不免被激发。阿无却浑然不惧，和那大汉争辩起来，“楚国一直是中庸苟活毫无主见，未料楚人还道有几分气量，日薄西山便是说楚国，你无须与我争辩！”此时的阿无又是偏男性的雄浑嗓音，那大汉一时语塞，竟无言再回，只见他青筋暴起，手一抖长剑出鞘，“我堂堂楚国竟然被一乞丐嘲笑，今日不让你尝尝我楚国雄风，便枉饮多年楚水！”说完剑指行移向阿无冲来，苏幕见大势不妙甩出手边的茶壶，那大汉被分了心正好让阿无乘机跑到一边，“说几句就打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此时许是紧张，阿无又回到本真的女声，“哟，原来是个小娘子，来让大爷我瞧瞧吃了几颗豹子胆赶来惹我！”剑气起，苏幕面前的桌子变碎成两半，凌厉的剑气将苏幕冲撞到地上，“阿无快跑！”苏幕大叫道，阿无在几张桌子间钻来钻去却怎么也没找着楼梯，那大汉的剑变换极快，刀剑所指之处皆是桌散碗碎。好在阿无身形娇小，都堪堪避过那大汉的利刃。苏幕不知所措，店小二也在一旁大叫：“客官行行好，出去打，我们还要做生意呀！行行好，行行好……”却见一片桌子碎木向他砸来，躲避不迭。
阿无东钻西躲，心中暗道不好，行走江湖多年竟然也遇见阴沟了，早知道就不多说那么一句了！她继续向前爬发现前方无路，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下倒好必死无疑了，竟然被逼到了一个死角。她在心中默想：想死了以后我藏在东边破庙里的馒头和破布衣裳可怎么办……罢了罢了……
却说苏幕看着那大汉将阿无逼到墙角就要挥刀，便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超那大汉扑去，未料被长凳绊倒在地上栽了个大跟头。那大刀落下，眼看就要劈碎阿无躲藏的桌子，却见又一个茶壶被扔过来了，与苏幕扔的不同，这个茶壶的力道直接将那把剑从大汉手中打落，与此时茶壶被摔得粉碎。阿无本来眯着眼睛等待自己和桌子一起四分五裂，却听见了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欺负女流之辈算什么，楚国难道就是这种人才吗？遑论一统天下，我看就是做晋国的附属国也不够！”苏幕也睁开了紧张地闭上的眼睛，却见得一袭蓝衣的公子站在靠窗一边，衣服上写意地绘着竹叶幽林，那公子面相阴柔，一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懒卧蚕眉，璀璨似星河让人过目难忘。“哇呀呀！”彪形大汉已被全然激怒，捡起掉在地上的剑抛下阿无和那公子厮打起来。只见那蓝衣公子招数不急不慢，缓缓推送间竟占了上风，那柄握在手中的剑反射出太阳的刺目光线，一看便知是上好材质所铸，旁人竟无人再喧哗，甚至连小二也趴在地上欣赏起两人打架，那位公子似在走笔写意，身形缓缓移动，将那大汉的莽撞气收为己用，借着送出让他难以抵挡的力道。大汉越来越着急，这股尽头却未能帮到他，最终只听得“当”的一声，大汉手中的剑再次被打落，蓝衣公子的剑已然放在了他的脖子上，侧面看去那位公子神行挺拔坚毅，浑然没了面目的阴柔，“服，还是不服！”“服服服服，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那大汉全然没了刚才的威风只顾低头求饶。旁边的人都鼓起掌来，“好功夫！”阿无也在一旁起哄。那大汉慌忙消失在人群中。
苏幕站在一旁，看着那位蓝衣公子，透过窗的阳光照着他的侧颜，微微的绒毛，每一处起伏都温柔地让人心生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