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栩栩如生
吉雅赛音靠着晒太阳很快恢复了体力, 恍惚间, 他真的认为自己是一株花草,迎着太阳就可以恣意绽放了, 太阳光照在自己身上,污浊的东西都消失不见, 阴暗的东西在自己的身上无处遁逃,阳光下的他, 又是那个天才的书法少年了,只是身上多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现在的他, 虽然对于鲜鱼画出自己的梦境还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已经没有恐惧的感觉了。恢复了正常以后,他的手又开始痒痒了, 想像以前那样在鲜鱼的画上题字了,就回过头看着一直在盯着他看的鲜鱼、一眨眼睛,紧张的气氛瞬间瓦解。赢火虫、鲜于诗、其其格都乐了,吉雅赛音顽皮的一笑, 打破了所有的担忧,大家又都松了一口气。
“鲜鱼, 把你的画拿出来吧, 还是老规矩, 我来题字。”吉雅赛音的眼神停留在鲜鱼身上。特意伸伸胳膊、踢踢腿, 以此证明自己很好,很有力气了。
“你不会害怕了吗?”鲜鱼不放心的问道。
“应该不会了!想想有什么害怕的啊?就算你真的来到我的梦里又有何妨呢?如果能来, 我还求之不得呢!只不过刚做了噩梦,惊魂未定, 醒来却发现那可怕的场景都在你的画里,才会把我吓到的。”吉雅赛音轻轻松松的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 苍白的脸有了血色,看着粉扑扑的。
“你不怕就好了, 那我去把画拿过来。”鲜鱼看到吉雅赛音不害怕了, 脸色也好了,人还有精神头了, 都吵吵着要题字了,心里十分高兴。转身回屋去拿画。
赢火虫跟在鲜鱼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屋, 鲜鱼在前面先走了进去,赢火虫紧跟着,前脚一进门, 后脚还没有迈进去,便一只手就抓过来鲜鱼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脸贴在鲜鱼的肩头,鲜鱼明显鲜没有料到赢火虫会这样做,身子动了一下,直挺挺的站着,赢火虫的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 他深吸一口气,忍了回去。经历突然丧父, 和出殡过程中的一些烦心事, 赢火虫感觉到自己变得更强大了,有能力应对更多不好、不顺的事情了。重要的是对于鲜鱼, 他已经有信心了。
母亲能用那样的手段对待故去的父亲,还公然的把安代的女儿带回家,这就没有什么好歉意的,赢火虫现在的心里反倒踏实了, 怀化师傅让七天以后再正式给父亲下葬, 赢火虫有种感觉是,那个时候可以找回来父亲的尸身,风风光光的给父亲下葬, 而不是只埋进去一个衣冠冢,父亲的后事,没有按照母亲的想法做,心里还是安稳多了。
母亲不是不让鲜鱼进赢家的门吗?那就不进,赢家的门有什么好的?还不想委屈鲜鱼呢!母亲爱选谁选谁, 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赢火虫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不会听母亲的摆布。人生很短, 只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再见到鲜鱼的时候, 心里和之前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鲜鱼, 别动!我来帮你取画。”赢火虫温柔的说。
“嗯。”鲜鱼也轻声的答应了一声。
鲜鱼虽然只说了一个字,赢火虫的心激动得马上要跳出来了。鲜鱼回答了,鲜鱼没有像以前那样反感了,鲜鱼什么都没说, 赢火虫还是能感受到鲜鱼对自己的的担忧和焦虑。赢火虫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咬疼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赢火虫伸手取下画的时候,眼睛还是被画面深深地吸引,鲜鱼的画面里,赢火虫能感受到,鲜鱼画画时的躁动,用来平复躁动的画面,有铺、有勾,笔意里能看出心情的起伏,那只黑色的鸬鹚,是那么无助,是那么孤单,和天地相比, 是那么弱小,那不就是鲜鱼本人内心的写照。无助,自己家里出事的时候, 鲜鱼感到无助和担忧。赢火虫心里满足了。虽然经历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 有鲜鱼的这份心情,赢火虫万事足矣,取下画,深深的看了看鲜鱼,依依不舍的走出去。
画是狭长的,赢火虫也要高高举起才不会挨到地面。
“来喽,鱼大鱼的画作来了!平心而论, 鱼大鱼的画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了, 我赢火虫在后面飞跑着都是追不上鱼大鱼的。”赢火虫的嘴里欢快的说着。
鲜鱼安静的端着笔墨纸砚,跟在赢火虫的身后。
画平铺到石桌上, 几个人在阳光下都在欣赏着,每个人的境遇不同,经历不同,欣赏这幅画的角度也是不同的,能感受的内容更是有天壤之别的。
“我虽看不懂, 却知道画是好看的,只是鲜鱼的这幅画看着心里有些难受的。”其其格看了半天说。她是真的不懂画,认真的看了半天,也还能看出点心情来。
老幺鲜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看着几个人都围着石桌在看,非常好奇, 也凑了过来。看了一会儿才看明白, 原来都在赏画。鲜鱼的画并没有落款, 鲜倩儿看着画面,心里也在猜测是谁画的。 一开始以为是姐姐鲜鱼画的, 但是她仔细看过画面,又不像鲜鱼一贯的画法,她看了看赏画的几个人, 吉雅赛音是不画画的,哥哥鲜于诗也有很多年不画了,只有赢火虫和鲜鱼画画, 不是鲜鱼的画,那就应该是赢火虫画的。
鲜倩推断出是谁画的以后, 立刻想就着这幅画说一说自己的想法了。因为她不卖鲜鱼的画,哥哥鲜于诗还发火了, 这件事直接导致鲜倩儿离开了诗礼画轩, 她原本是打算好好大干一场的。现在想起来这件事,心里还很难受的。亲哥哥啊, 同样都是妹妹, 哥哥就知道偏心姐姐,对自己最小的妹妹一点情意不讲。
不过, 也没什么了,鲜倩儿已经选好地方,准备自己开一家专门卖字画的店,自己开的店,一切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做。她今天回来,就是为了和白音接个头, 在白音那里借的银子,白音说一会儿送到楚宅来。
这个白音啊, 办事太拖沓了, 这都好几天了, 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鲜倩儿急等着银子用, 去如意酒坊找了好几次白音, 都不见白音的踪影, 怕莫日根误会自己总找白音, 鲜倩儿也不是每一次都进如意酒坊里面问,有的时候只能装作路过,太费劲了!今天才找到白音, 白音说送过来,鲜倩儿才回来的。
一想到自己的店, 全凭一己之力,就要开业了, 鲜倩儿就有些兴奋,看着石桌上的画, 也想拿出点自己的看法来,让大家看看鲜倩儿的水平和能力来。鲜倩儿上下观察, 把这幅画看得仔仔细细, 清了清嗓子说:
“这幅画,画的真的太有内容了,把人的满怀情思都画进去了!这只鸬鹚,就是代表着人嘛, 天大地大, 人在天地之间是多么渺小啊,就这遒劲的线条, 荆棘看着都能扎人,一看就不是女画家画的!这手法, 我猜到了,肯动不是姐姐鲜鱼画的, 那我猜是赢火虫哥哥画的!这幅画就是在表现敬畏天地之心,画得真好!赢火虫哥哥画画的手法有好大的提升啊!对了,顺便和大家说一下, 我自己开了一家卖画的小店, 叫青笠子书画苑,赢火虫哥哥也可以把画送到小店寄卖的。还有吉雅哥哥,你的字要支持小妹生意啊!”鲜倩儿一个人说了半天,没有人说话, 大家都面面相觑。
”老幺厉害了!都自己开店了?恭喜恭喜!可是我的画就不劳烦妹妹寄卖了, 我们都说好了, 字画只在诗礼画轩卖的,这个是不会变的了!还有啊,妹妹眼力欠佳啊?以后专门卖字画,还是要再提升提升啊!这幅画不是我画的,我的手法没有这么好,再画上十年也未必赶得上。”赢火虫是真的听不下去了, 鲜倩儿和鲜鱼都是鲜于诗的妹妹, 脾气秉性是真的不同啊。
赢火虫的话一出口,鲜倩儿的脸蹭的一下子红了。尴尬了!是真的太尴尬!鲜倩儿自以为是的认为这幅画是赢火虫画的, 还不停地夸赞画的手法好,言下之意就是鲜鱼画的不好。她就是因为在诗礼画轩不卖鲜鱼的画, 才被哥哥撵走的,不卖鲜鱼的画, 得有不卖的道理,借着褒奖赢火虫的画法来贬低鲜鱼,不卖就堂而皇之了。而这幅画在不知名的情况下,她也认可画得好。谁知夸错了人、认错了主。当着大家的面,还公然的和哥哥鲜于诗抢生意,鲜倩儿自己没法不脸红,心里还在怀疑, 这幅画不可能是鲜鱼画的。
“老幺, 真是尴尬啊!我的脸也被你说红了!这幅画是赢火虫画的?你是哪只眼睛看出来的呢?你怎么没认为是我画的呢?可惜啊,我不会画画啊!”吉雅赛音也被鲜倩儿给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了,画是赢火虫画的,就是手法好,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鲜鱼画的,鲜倩儿该说什么?还会不会说画好了?这个小丫头啊,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而且当着大家的面,还和哥哥抢生意,吉雅赛音还想说点什么,想了想,没说,怕话说得太重。
“天呢, 这幅画是是八姐鲜鱼画的?姐姐现在真的厉害啊!画得好!让各位见笑了!”鲜倩儿的脸更红了。
“老幺, 你自己开店, 银子够吗?不够跟哥哥说!”鲜于诗倒是没有介意小妹抢生意, 但是听说妹妹开店, 首先担心妹妹手里的银子不够。
“不用,我有银子。”鲜倩儿回答着,并不是很有底气。
鲜于诗说的大度, 显得妹妹鲜倩儿更加小气。鲜倩儿听了哥哥的话,真想有个地缝钻进去。好在这么尴尬的时刻, 白音来了,所有的人都主意到白音,这件事就算翻过去了。白音见院子这么多人,也赶紧凑过来,看大家都在干什么。
“白音哥哥, 来,上我屋里说会儿话!”鲜倩儿看到白音进来, 热情的招呼着。白音的到来, 让刚才尴尬的场面有所缓解, 至少白音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
“小妹, 这个给你,五百两银子够不够?”白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鲜倩儿。
刚刚感觉不尴尬的鲜倩儿, 脸又红了。这明摆着让大家都看到她缺银子, 还是找白音借的,哥哥刚才问自己用不用银子, 自己还说不用,这么一会儿就露馅儿了。这个白音,做事也太没有头脑了,当着大家的面拿银子,生怕谁不知道啊?鲜倩儿心里埋怨着白音,脸上却笑呵呵的, 装的不以为然 。
鲜倩儿心里想,昨晚肯定没做好梦,今天满满都是尴尬,要多尴尬就有多有尴尬。家里人都看着,能怎么样呢?管他呢, 自己不尴尬, 谁爱尴尬谁尴尬,还不如就不在乎了。想多了也没有用,只是让吉雅赛音看到了,心里有些不甘。
“哥哥姐姐们,小妹的小店也希望哥哥姐姐赏光,不要只支持哥哥哦!”鲜倩儿接过来白音手里的银票, 揣在身上,说了一句, 一溜烟儿的跑了。
鲜倩儿走了, 大家再一次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石桌上的画面上,吉雅赛音提着毛笔,沉思片刻, 在画面的右上方,写下:”天高地远,高山之巅,丛林荆棘,天际云间,鸬鹚水上,君入我梦,鱼大鱼拟吉雅赛音梦。“
吉雅赛音题好后, 自己又看了一遍,还算满意, 才放下手中的笔。
“好画!好字!”鲜于诗叹道。
“我虽不懂, 也能看出来其中的好!”白音只听说天才少年的字好, 却从来没见过吉雅赛音写, 这次见识了,发自内心的赞叹。鱼大鱼的画, 白音也是有所耳闻的, 只知道很有名, 一画难求,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难怪有名, 是真的好,具体哪里好,也说不明白。
“赢火虫, 你画的画像, 我们陪你去取了,再一起送到祠堂里去吧, 不然你一个人也不好弄, 再说, 我这也是有私心, 想见识一下赢家瓷器的大东家,亲手画的画像是什么样的。”鲜于诗眼见着吉雅赛音这边没什么事了, 就惦记着赢火虫说的那副画像, 到底能有多像。
“行, 人多一起去,我倒是不怕我父亲,我自己的亲生父亲, 有何畏惧?我还希望他能托个梦给我, 告诉我一些事, 我好知道怎么做啊!只是,一个活人挂在墙上, 或者眼睛一直盯着你, 就会觉得有些惧怕。”赢火虫解释着, 白音是后来的, 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吉雅赛音不要去了, 就待在楚宅,哪儿也不要去, 我、白音,崔八丈三个人陪着赢火虫一起去, 你们都在这里等着吧。”鲜于诗看了一下几个人, 女人不能去,吉雅赛音不能去, 看着人多, 真正能去的也只有三个人。
“我现在没事了, 也可以去的!”吉雅赛音一看,留下的都是女眷,他一个大男人, 留下不太妥当吧。
“你身为一株花草, 还是在外面晒太阳吧!你要晒够太阳,不然晚上去哪里找太阳啊!今天晚上我陪着你睡,万一你又做噩梦了,身边没个人还是不行的!”鲜于诗看出来吉雅赛音着急了, 赶紧说。
“赢火虫,白音, 你俩晚上也过来啊?鲜于诗是新郎官, 我把他留在屋里, 不得有人想铲除我这株花草啊?还是你们两个来比较好!”吉雅赛音的话, 说得其其格的脸是黑里透着红, 红里透着黑,满脸的害羞。
“那我们这就去赢宅吧!”鲜于诗看着几个人问道。
“哥, 我能去吗?”鲜鱼看看赢火虫, 又看看哥哥,怯怯地问。
“鲜鱼, 你还是别去了!我们家的祠堂里面本来就不太干净, 吉雅赛音一个大男人尚且如此, 你一个女子还是别去了!”没等着鲜于诗说,赢火虫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了。
“对!妹妹!你还是别去了!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和其其格准备点酒菜,晚上我们喝一顿。”
“好吧!”鲜鱼虽然有些不甘心, 可还是很痛快的答应了。
赢火虫、鲜于诗、白音、崔八丈四个人走出楚宅, 朝着斜对面的赢宅走去,赢宅门口的白绫还都在, 门口的白色, 显得赢家更加肃穆和阴沉。四个人走进赢宅, 直接去了赢火的小院,赢火虫小院里的几间房, 门都是关着的。
几个下人看到赢火虫回来了, 悄声告诉赢火虫, 夫人来了。
赢火虫一想到母亲,心里就慌,母亲这时候来, 目的是什么呢?赢火虫心里已经想好了,母亲什么目的,自己都不会满足她的。
赢火虫推开挂着画像的那个屋子的房门,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母亲一个人站在父亲的画像前,一动不动。他带着鲜于诗、白音和崔八丈推门进来,母亲也没有动一下,依然愣愣地站着画像面前。
“母亲!”赢火虫心里很奇怪, 母亲既然过来找自己, 就一定是有话说的, 怎么可能四个人进来,母亲都无动于衷呢。
商容雅并没有吭声。鲜于诗、白音和崔八丈三个人也都愣在原地了, 抬着头看着墙上的画像,墙上的画像,真如赢火虫说的那样, 那哪里是一幅画像, 那分明是一个活人,在墙上露出半个身子来,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 都活生生的是一个真人, 就连花白的头发丝,都真实的梳理整齐,在脑后绑成一个发髻,眼角的皱纹,皮肤的纹理,气色, 没有一处不和真的活人一样的。
“赢火虫, 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会有这么栩栩如生的画像啊?”鲜于诗盯着画像看了半天, 才回过神儿来说了一句。
“我看了都起鸡皮疙瘩了!”崔八丈是见过老赢东家的, 见到画像,和本人根本没有区别, 只是一个大活人,在墙上露出半个身子, 看着有些吓人而已。
“赢火虫, 你确定是你画出来的?你怎么会画得这么像真人啊!大晚上的看见了不可能不害怕!我理解了你刚才在楚宅说的话了!”白音叹了一口气,说道。
“确实是我画的!不然大晚上的,我都有没敢睡在这屋,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这觉没法睡啊!你们仔细看,我父亲的眼睛下面,有泪痕,我画眼睛的时候, 流泪了,真的!”赢火虫看着画像, 还能分辨出眼睛下面流过泪的地方。
“真的有, 我看见了!”鲜于诗大声说道。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然半天没想起来,画像前面还站着赢火虫的母亲。赢火虫想起来了,推了一下母亲, 母亲没有动, 也没有说话,赢火虫发觉不对劲,凑到母亲的面前, 看到了一双直勾勾的眼睛,眼珠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