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不寒而栗
鲜于诗、白音和李李白回到大都城里时,已经是下半夜了,再晚一会儿就应该天亮了。火烧了宁恩寺悬崖下面,惊心动魄的度过了一个晚上,归来时,三个人都已经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到了赢家门口,门房的小厮特意告诉说,少爷嘱咐了,让三个人回来直接去少爷的别院,少爷和吉雅赛音在小院等候。
三个人下了马,骑了很久的马, 下了马以后,三个人都有些步履蹒跚。迈着小步悄悄地去了赢火虫的小院。此时,赢火虫和吉雅赛音在屋里已经睡熟了,赢火虫前一天就一宿未合眼,白天又忙乎了整整一天, 本来还惦记着去祠堂守灵, 发生了那件诡异的事以后,便和吉雅赛音商量,在鲜于诗他们没有回来之前,先不去祠堂守灵了。只是派四个小厮守在赢家祠堂的门口,不让任何人出入祠堂,这也是为了避免再出现危险的事情。
在父亲的小院里,赢火虫看吉雅赛音气色缓和多了, 就扶起吉雅赛音,吉雅赛音坐起来晃了晃头, 果然不太难受了,就站起身来。李美娥给两个人做了点饭菜,两个人这时才感觉到饥肠辘辘,简单的吃了点,就离开了父亲的小院,依然安排好守卫的小厮, 不能再出差错了。
夜风习习, 两个人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不知不觉,夜已深,赢火虫困得走路都直打晃, 两条腿沉的快抬不起来了。吉雅赛音还是觉得身上没有劲儿,走起路来飘飘悠悠,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跑一样。两个人你拉着我, 我拽着你,使了好大的劲儿才走回来,进屋就 靠在床边打起盹儿来。
“赢火虫, 你躺下好好睡一觉,你昨天就没睡,明天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 你不睡觉肯定不行!”吉雅赛音看着赢火虫红肿的双眼, 和满脸的倦意说道。
“那你也睡会儿, 我去告诉门房的小厮, 他们回来直接到这边都睡觉, 什么事都等着明天再做吧!今天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了!”赢火虫是真的累坏了,脑袋都木了,出去告诉了小厮一声, 回来倒头就睡了。
鲜于诗、白音和李李白进了小院, 下人引领着三个人来到一个房间,被褥都已经铺好,安排着三个人睡下,每个人都是乏累的,躺下瞬间就睡着了。
鲜于诗心里记挂着和怀化师傅的约定, 寅时在赢家门口碰头。睡着了心里有事, 也没睡踏实,还不到寅时,鲜于诗就起来了。看着旁边睡得正香的白音和李李白, 狠狠心才叫醒两个人,三个人一起走出房间,来到赢火虫和吉雅赛音睡的房间,叫醒了两个人,五个人全部换好素服赶往赢宅门口,此时刚好是寅时。
怀化师傅率领大约二十多名僧众已经到了赢宅门口,僧众们站得整整齐齐,怀化师傅站在最前面。赢火虫这时才知道是怀化师傅亲自带人来的,心里感觉特别不忍,怀化师傅年事已高,为了自己家里这个事,还大老远的来到大都城里,快步走到怀化师傅的跟前,扑通一声跪下,说:“怀化师傅一路辛苦!怀化师傅的恩德,赢火虫没齿难忘!”
“施主快请起!”怀化师傅伸手扶起赢火虫,吉雅赛音站在赢火虫的身旁,怀化师傅的目光扫过吉雅赛音,停了下来,上下多看了两眼,没有说什么。
“怀化师傅,真准时!昨天夜里可否听见宁恩寺的后院悬崖下边着火?”鲜于诗凑过来笑嘻嘻的说,言语间还是有些得意。
“那么大的火势, 谁又能听不见呢?一猜就是你们干的!”怀化师傅盯着鲜于诗说。
“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老的法眼啊!正是我们三个干的!您是不是算准了我们一定会这样做啊?”
“天机不可泄露!”怀化师傅微微一笑。转过头看着赢火虫说:“前面带路,我们去赢家祠堂!”
赢火虫看出来怀化师傅看吉雅赛音的眼神有所不同,心里担心有恙,没有抬腿走,而是郑重其事的说:“怀化师傅, 昨天晚上祠堂发生了一些怪异的事情,香烛无缘无故的就被吹灭了,吉雅赛音还招脏东西了,我还怀疑我父亲的棺木被人动了, 想打开看看, 单凭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没有做到。”赢火虫如实说了昨天晚上的事。
怀化师傅皱着眉头又看了看吉雅赛音, 问道:“放血了?”
“是啊, 我父亲的妾室用她们老家的土办法给吉雅赛音放血了,银针扎手指放的,都是墨一样的黑血。”赢火虫看怀化师傅的眼神, 心里很是后怕,担心做得不对,对吉雅赛音有什么不好。
怀化师傅沉吟片刻, 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纸包,递给吉雅赛音,又伸手探了探吉雅赛音的脉象,说:“你现在就把这个服下去,稍后会吐出一些脏血来, 你不要紧张!”
吉雅赛音被怀化师傅一脸严肃的表情给吓的有些不知所措,求助的看着赢火虫,赢火虫用力的点点头,吉雅赛音才接过怀化师傅手里的纸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红棕色的粉末,抿了抿嘴唇, 仰头倒进嘴里服了下去。
“你们两个扶住他!”怀化师傅对鲜于诗和白音说道。
鲜于诗和白音立刻一边一个扶住吉雅赛音, 吉雅赛音正在不解的看着怀化师傅, 突然间整个人眼睛一瞪,仰面向后倒去,多亏鲜于诗和白音在两边扶住,不然仰面朝天也会摔得不轻。此时的吉雅赛音面部抽搐, 身体僵硬,剧烈的扭动着身子,看起来十分痛苦,忽然停了下来,顿在那一动不动,紧接着张开嘴巴,喷出黑色的血,吓得几个人手忙脚乱。
吉雅赛音口中喷出来的黑血,里面夹杂着绿色的气泡,落在地上, 发出丝丝的声响,像燃烧了似的幻化出一股黑烟, 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儿,让人忍不住翻江倒海的想呕吐。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捂鼻子的,都紧张又关切的盯着吉雅赛音。
吉雅赛音终于停止了吐血,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着。怀化师傅手里已经准备好一个小瓶,小瓶里装的是晶莹透亮的水,他倒出一点抹在吉雅赛音的额头上, 吉雅赛音喘息平稳了,脸部慢慢地舒缓了,手也不再乱抓了,身体也渐渐地不再僵硬了。
“赢火虫, 去叫人把这里的血迹收了,挖个坑埋了。”怀化师傅看着赢火虫说。
赢火虫听到马上喊来两个小厮处理, 自己则走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往赢家祠堂走去。吉雅赛音吐完血以后,就像正常人一样了,没有任何不适了。好像刚才的那一幕根本没有发生一样。吐完血的吉雅赛音,脸色明亮起来,不似之前脸上无光, 有一团黑气笼罩着,人也变得有力量了。站在两边扶着他的鲜于诗和白音见状松开手, 吉雅赛音又动如脱兔了。
赢家祠堂的门口,四个小厮还在把守着,见少爷带着这么多人过来, 忙打开祠堂大门。祠堂里看起来还是阴气森森的,打开门以后,祠堂里的凉气扑面而来。香烛都在燃烧着, 一阵阵的微风, 不经意的吹过,火苗被风吹过,发出微弱的丝丝声响。不是特别注意,都不会看到的。怀化师傅走进祠堂, 四下打量 ,一摆手,僧众们都进来,站好各自的位置,木鱼声响起,开始诵经。一时间, 敲击木鱼的声音混和着诵经的声音, 让祠堂里变得祥和多了。
“你们几个跟我过来!”怀化师傅站在乌木鎏金的大棺材旁喊了一声。
赢火虫这边的几个人都跟了过来。
“吉雅赛音不要伸手, 你现在就去祠堂门口吧!不要回头看,谁喊你也不要答应,记住,千万不要答应!怎么喊你, 你都一声不吭!”怀化师傅对着吉雅赛音千叮咛万嘱咐。
“好, 怀化师傅, 我记住了!这就去门口!”吉雅赛音快步走出去, 背对着祠堂里面站在门口。
“你们四个,来把棺材盖打开!打开以后迅速蹲下身去,不要抬头看!”
赢火虫和鲜于诗搬前面, 白音和李李白搬后面, 乌木鎏金的大棺材的盖板非常沉, 四个人一起用力, 用了挺大的劲儿才“吱呀”一声,打开了棺材盖,随着棺材盖的打开,四个人立刻蹲下身子,低头不语。
怀化师傅等了片刻, 才靠近棺材向里面看,不由得大吃一惊。棺材里空空的, 只有一个小枕头斜放在棺材里,还有一只鞋在棺材的一角放着,怀化师傅绕着棺材看了一圈儿,摇摇头。
“你们四个可以站起来了!”怀化师傅看着蹲在下面的四个人说。
四个人站起身,不约而同的看着怀化师傅。
“赢火虫,你估计的真对,你父亲的棺材是被人动了, 你父亲的尸身不见了,棺材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啊?我父亲呢?”赢火虫心里一沉, 真像自己想的那样, 父亲被人偷着搬走了。
“怀化师傅, 你能知道是什么人搬走了我父亲吗?”
“自然是身边之人,你父亲虽然不在棺材里, 你也不用急,到时候自然会水落石出的!现在你去拿一些你父亲的衣服过来, 我们按照吉时正常出殡,不动声色。千万不要说出来你父亲的尸身不在这件事,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你父亲的尸身虽不在,但是他的魂魄还在,按照时辰送他走,对他会更好一些。”怀化师傅说着, 眼睛飘向祠堂门口的吉雅赛音。
吉雅赛音站在门口的的背影纹丝未动,怀化师傅手执桃木剑,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口, 剑尖儿从背后直指吉雅赛音, 吉雅赛音的身子微微晃动着,紧接着剧烈的晃动起来,怀化师傅的桃木剑猛的向上一挑,一股黑气从吉雅赛音的头上升腾,怀化师傅的剑尖儿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光亮 把黑气圈在里面,那股黑气无形当中聚集到一起, 又突然散开,桃木剑穿过黑气的中央,黑气像是被击中, 散落了下来,像雨点一样落地有声。
吉雅赛音背对着祠堂的门站着, 心里默念着“不吭声!不吭声!就是不吭声!”
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身后推自己, 吉雅赛音蹲了个马步, 稳住身形。那股力量越来越大,吉雅赛音也越来越用力。两股力量在交手的过程中, 势均力敌。吉雅赛音听见耳边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叫:“吉雅赛音!吉雅赛音!”
本能的想回答 , 又一想, 不能吭声,索性 把嘴巴闭得严严的, 一声不吭。
“吉雅赛音!你看我是谁?吉雅赛音!你回头看一下,就知道我是谁了!”吉雅赛音的耳边又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熟悉又陌生。正当吉雅赛音想回头看一下的时候,感觉到虎虎生风的兵器的声音。他打消了想回头看一下的念头,闭上眼睛,闭紧嘴巴。无论什么声音喊,他都充耳不闻。
当他听见雨点落地的声音时, 悄悄地把眼睛欠了一条缝儿,偷瞄了一下,发觉自己的脚下散落着一些黑色的水珠,落在地上沾了泥土,还晶莹剔透的闪着点光亮。吉雅赛音这才完全睁开了双眼,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是怀化师傅,也在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怎么了?我可以说话了吗?”吉雅赛音小心翼翼的问着怀化师傅, 生怕自己说错了。
“说吧,可以了!”怀化师傅看着吉雅赛音眼波流转, 一切都还正常,就笑着说。
“怀化师傅, 您说得还真准, 刚才我真的听见了有人在呼唤我, 一个是男人的声音, 还有一个是女人的声音,我听了您的话,紧紧地闭着嘴巴不做声。”吉雅赛音看着怀化师傅,信服的说道。
“不答应是最好了!”怀化师傅说完又转回祠堂里,来到乌木鎏金大棺材旁。看了看,说:“赢火虫,你现在就去取衣服,抓紧拿来!另外,赢家祠堂里还是有些蹊跷, 我现在还需要你去买来一些五谷,即:麻、黍、稷、麦、菽,再带点盐和米,还要一块红布。”
“我这就去取衣服,李李白和我一起去吧。”赢火虫说。
“行, 我们这就去吧。”李李白走过来跟着赢火虫走出祠堂。
“我和白音去买这些东西,一会儿就回来。”鲜于诗看了一眼白音说,白音点点头。两个人也跟着离开了赢家祠堂。
赢家祠堂除了念经的僧众,就剩下怀化师傅和吉雅赛音两个人。怀化师傅盯着吉雅赛音一直看,眼睛都没眨一下,吉雅赛音不明白为什么, 就站在原地不动, 让怀化师傅看。
“吉雅赛音,你命中与佛有缘 !而且是很深的渊源!你如果遁入空门,皈依佛门, 将来的道行不可限量啊!会成为一位千古得道的高僧!虽然你现在不明白,以后你就知道了!”怀化师傅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个给你, 你要全天带在身上,千万不要拿下来!带着它,我佛都会倾尽全力保护你的!多厉害的妖魔想伤害你, 都不会得逞的!”怀化师傅说着交给吉雅赛音一个红绳拴着的朱砂红的小木管,木管上下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上下都是封死的。小木管的做工看着十分精巧,一看就是不同寻常之物。
“谢谢怀化师傅!我会一直带在身上的!”吉雅赛音接过来挂在脖子上, 把小木管塞进衣服里面。
“你要带七七四十九天,不得离身, 七七四十九天以后, 去寺院里摘下来,这一次你必须要还愿,还愿时带一斗香油,亲手抄写的经文一卷,在佛前点亮长明灯就可以了,切不可怠慢!”
“吉雅赛音谨记怀化师傅教诲,一切都会按照师傅叮嘱去做。”吉雅赛音躬身施礼。
“小小的年纪, 此等佛缘,实属罕见啊!”怀化师傅不禁感叹了一句,走进祠堂里。吉雅赛音跟随其后,祠堂里的僧众继续诵读着经文,柔和舒缓的念经声,让祠堂的阴森之气减弱了不少,但是吉雅赛音还是能感受到清风拂过,香油灯火苗微微的晃动,扑闪中,还能闻到不易察觉的血腥气息。吉雅赛音的右手, 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小木管,心里立刻踏实了不少。
赢火虫和李李白抱着两大包衣服匆匆回来,商容雅带着脸上还红肿着的托娅也跟着进了赢家祠堂。赢火虫和李李白把两大包衣服放在棺材旁的地上,怀化师傅看见有两个女人跟着进来, 没有作声,而是冷眼旁观。
“怀化师傅, 衣服拿来了,不知道怎么选择,就多拿了一些,您看怎么安排合适, 我们来做。”赢火虫看着怀化师傅,怀化师傅的眼睛并没有看赢火虫,他的那双慈眉善目的眼睛,凌厉的瞪着,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商容雅,捎带着扫了两眼托娅,一双白眉,看着像两把利剑。赢火虫看怀化师傅没有说话, 也跟着低头不语,他知道怀化师傅在观察、在判断,其实不说而已,自己心里是十分明白的, 父亲的尸身不见了, 一定和母亲商容雅脱不了干系,否则的话, 外边的人谁能跑到赢家祠堂里偷走一具尸身呢?
怀化师傅这样默不作声的盯着母亲,一定是看出端倪来了。有怀化师傅这样一位得道高僧在赢家主持丧事, 赢火虫心里还是非常有底的。
李李白站在一旁,也在观察赢火虫的母亲,普天之下,真是无奇不有, 眼瞅着要出殡了, 逝者的尸身不见了, 真不知道今天将如何出殡,心里暗自替赢火虫捏了一把汗。老东家的尸身没了, 他也觉得和赢火虫的母亲有关系, 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人故去, 正常的人脸上都会有掩饰不住的悲伤, 他却从赢火虫母亲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悲伤, 反倒在她的眼中, 读到了些许得意,这是让人未曾想到的。
“赢火虫啊!准备出殡还要请女眷离开, 女性的阴气会干扰逝者的平静!”怀化师傅突然说了一句,说完双手合十,口中念着佛号。
“母亲请回!”赢火虫上前几步, 挡在母亲的跟前说。
“这是要出殡啊?今儿就打算送老东西上路啊!那我可不打扰了!你们请便吧!”商容雅笑盈盈的说道, 眼睛四处环顾,眉眼之间都掩饰不住的喜悦。
怀化师傅、吉雅赛音、赢火虫、李李白四个人, 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商容雅和托娅摇曳着身姿,步履轻盈的离开。只有赢火虫不觉得奇怪, 他太清楚母亲的为人了, 其他三个人看得骨子里都透着凉意, 即便是两旁世人,偶遇丧事,也不会如此开心,没有叹息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心中难以抑制的欢喜,确实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