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睡他睡过的床
姚野大包小包拎到五楼的时候，宿舍的白织灯杠已经关了，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昏黄的光晕从门缝里面偷出来。
开关的位置在门口，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椅子上过来关的。
姚野有点担心，翘起一根指节轻轻地敲了敲门，并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他心里的情绪顿时沉了一下，随即推门进去——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身影。
少年的身形清瘦，一只手松松垮垮地垂在椅背上，好像所有力气都用了个干净。
察觉到有人进来，他几乎是惊弓之鸟一样僵硬了一下脊背，接着抬起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用眼尾勾了姚野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僵硬的身体放松了那么一点儿。
他还是不想说话，姚野虽然不想催他，但他这么下去可能不行。
“上铺的话不方便，我把你被子拿下来给你铺在下面行吗？”他问。
许听岚没吭声，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
得，姚野大概知道了，反正问了他也不会答。
那就不问了。
他把自己的行李放下，转身进厕所洗了个干净的抹布出来，来来回回硬是把下铺的床板擦的比脸还干净了才放手把许听岚上铺的被子铺展开。
姚野以前心不细，但是现在心里惦记着个人的喜好憎恶的时候，心细的能闭眼穿针。
不过还好许听岚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被子、床单枕头分的都很整齐，不用拖泥带水，一卷一铺一抹整个就是个能躺下洁癖学霸的床位。
他收拾好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心里估计着许听岚应该不太喜欢外面开着大灯就用卫生间的小灯照着亮。
还好他眼睛好。
出来的时候他带着他那条才用过一次的毛巾，走到了椅子跟前蹲下：“你刚是不是踩地上了，你这么牛吗？骨折第一天就能单脚关灯了？”姚野笑了笑。
许听岚现在的感觉就是溺在一汪深不见底的海水里，他被海浪推着动弹不了，一说话就感觉到一阵窒息。
他忘了刚才他是怎么起来把灯关了的，身体不仅丝毫感觉不到疼，甚至在环境昏暗之后产生了一丝满足——
忽然间，一个有些温热的手掌贴上了他冰凉的脚踝，再紧接着一张热毛巾裹住了他整个脚掌。
他隐隐约约听见握着他脚踝的人在说：“毛巾我刚洗过了，放心、干净的。”
……
头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许听岚已经忘了，等他再醒来时他的床位已经被人自作主张换的彻彻底底，而那个罪魁祸首只卷了一床被子一半垫一半盖地在他头顶酣睡了一夜。
今天腿比昨天疼的更狠了些，应该是昨晚下地关灯的时候没怎么注意，直接使着力气走到的门口。
他有些烦躁地撑起身，坐在床上艰难地缓了会儿神。
低头看了一眼被子底下的腿，肿的比昨天还厉害，露出来的几个脚趾都充血成了绛色的，他实在没忍住地叹了口气，随即伸手敲了敲上铺的床板。
姚野的起床气大到人尽皆知，除了他的新室友几乎没人敢犯在早上触他的晦气。
在第三次听到床板上传来的敲击声的时候，他拳头已经硬的能直接打死一个嫌活的不够的傻逼了：“你他妈烦不烦！”
非常有效果，底下的人终于认命地停了手。
许听岚再次叹了口气，拎着被子一角掀开，双手撑着床板靠着身子挪到了床沿边上。
他平时洗澡穿的拖鞋就在地上放着。
躬身穿鞋，上铺终于又传来了点窸窸窣窣的动静。
原本他以为姚野怎么着也还得半天才能赖起床，但没想到这个人突然起身瞄了他一眼之后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从上铺蹦了下来。
那瞬间，许听岚仿佛感觉到了整栋楼的颤动。
“哎你怎么不叫我？”姚野穿好一只鞋就赶紧凑过来扶上了他的胳膊，恶人先告状的模样理直过了头的气壮。
许听岚没说话，就着他的手撑了一把，单腿挪到了宿舍中央放的椅子上坐着。
姚野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刚在他耳边响起的那阵噪声，“啧，不是，我刚不是那个意思……”
许听岚看着他点了点头，头一回跟收起了脾气的猫一样温驯的叫人想揉：“昨天谢谢你了。”
姚野转悲为喜地笑了笑：“不光昨天。”
许听岚挑了一下眉头：“？？？”
姚野转身走进洗手间：“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直到你的腿好的差不多的时候。”
许听岚：“……用不了那么久。”他冷着脸，又有些不高兴。
姚野已经从洗手池的柜子里拿出了他自己昨天晚上放进去的牙刷牙杯：“其实你说过很多遍，已经够了。”他挤了块许听岚放在洗手池上的牙膏：“我用一下啊。”
他自己有带过来的牙膏，就是好奇心驱使莫名其妙就想用许听岚的，这样总有种偷偷摸摸的满足感。
许听岚没拒绝，看见他立在洗手间的侧影，隐隐约约地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景。
他心思很敏感，能够感觉到姚野憋着想问又没问的那股劲儿，他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想解释，但是日后肯定还要相处一段时间，不说清楚的话难免不会发生些别的什么事情。
虽然姚野这个人，大多数人都默认他的品行和他的优异成绩挂钩，但是许听岚绝对不属于大多数人里的一个。
“昨晚——”
“昨晚我不会套被子，嫌麻烦就直接卷着睡了，床板硬的要命硌的背疼，可能动的有点勤，没吵着你吧？”姚野漱了口水，把牙刷牙杯整齐地靠在了许听岚的杯子旁边。
“没有。”许听岚望着他，张了张嘴唇又抿下了嘴角。
姚野胡乱用冷水抹了把脸：“那就行，我还想问一下，你会套被子吗？”
许听岚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跟他撞上，男孩子的桃花眼因为拍了水珠进去的缘故，被涩的眼尾起了红，早上七八点钟的朝霞从窗户外面透进来落到他的身上，强烈的光线将他的眼尾拉的更长，瞳孔成透明的琥珀色，像极了小时候玩的玻璃弹珠。
“会。”许听岚收起视线，看向了他睡的床。
那本来是他的床。
姚野转眼已经从洗手间走了出来，边圾着拖鞋边抹了把从眼睛上划过的透明水珠：“吃什么？待会儿我去买回来。”
他走到许听岚身侧，问都没问一句就连人带椅子的把许听岚搬到了洗手间里。
正好洗手池的高度跟他坐着的高度正合适，许听岚伸手抓紧了椅背，眉头皱的很紧：“下次提前说一声。”
姚野撑着他的椅背，跟他的手指保持了一个合适的距离点了点下巴：“你也是。”
许听岚抬眸看他：“什么？”
姚野从他背后伸手把洗手池上的牙杯递给他，“下次你想做什么也提前说一声。”这个动作看上去就像许听岚被他半拥在了怀里。
许听岚没有说话，从善如流地接过了牙杯。
他是个很知道回避失误和风险的人，也知道忠言逆耳，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听。
姚野笑了一下，拿过牙膏帮他挤好在牙刷上：“你还没回答，想吃什么。”
许听岚愣了一下：“随便。”
他早上的胃口一向不太好，是真的一时答不出来。
姚野也没追问：“行，你先洗漱，我马上回来。”
许听岚含着牙刷垂下了眼帘，没说话。
在姚野还没清晰的认识到许听岚是个浑身都是毛病的人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才是这世界上事儿最多的人，现在有了参考，他忽然觉得他自己好像在讲究的境界上并不能占据到举足轻重的高度。
他拿着饭卡在学校四个食堂里不重样的早餐窗口都刷了一遍，理由是——如果有一个人他跟你说随便，那么请不要吝啬你的金钱，买，通通都买给他。
这是他母亲大人的原话。
两只手都拎着吃着回到宿舍，许听岚已经洗漱好了。
姚野发现他这个人好像很不会找些独处的乐子，除了安静地闭着眼睡觉就是眯着眼养神，完全没有一点身为少年人蓬勃闹腾的生气。
不过，男孩子长的很好看啊，旋着金色光晕的朝霞照到他身上的时候，好像全世界的主角都是他，全世界、都可以是他一个人的。
姚野忍下心底跳跃不停的冲动，把早餐放在桌子上打算去洗手间搬他，搬之前还不忘许听岚刚才给过他的教诲，说一句：“我要搬你了。”
许听岚：“……”怎么怪怪的？
“黑米粥、玉米粥、南瓜粥、银耳粥、皮蛋瘦肉粥，豆浆、油条，葱油饼，拌面、小面、葱油面、茶叶蛋、芝麻球、馄饨、饺子、酸辣粉，任君挑选。”姚野这个名副其实的学霸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个早餐摆摊儿的，还莫名有种难能可贵的匹配感。
许听岚愣了一下，看着书桌上一堆连油带汤的东西忽然感觉有些饱了，他皱了皱眉：“汤没洒吗？”
都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带着他那身破洁癖。
姚野心平气和：“放心，包君满意。”
许听岚犹豫了一下，扯开了黑米粥和两节油条的袋子，“一共多少，钱我到时候转你——”
“你那老古董的破手机居然还能转钱，质量不错啊。”姚野打断道。
许听岚按住突突疼的太阳穴对他的无知好心地解释道：“你可以放一百个心。”
姚野随手拿起一节油条塞嘴里：“好啊，不过先攒着吧，我不喜欢数额小的零钱。”
许听岚：“……”没听错的话这是凡尔赛语言艺术吧？
姚野灌了口豆浆，又拎着其他没动过的东西起身：“你先吃，我把这些给他们送下去。”
许听岚大概猜到是他们班上的朋友，所以没说话低头喝了一口粥。
男生的脾气很难搞，但是低头的时候不由得让人想要轻轻揉一把。
姚野强行按捺住了这种白天作死的想法，转身出门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