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青葙照着御医的话, 仔细用药,那额头上的伤三五日后虽消下去,却留下一道细小的疤痕, 虽不显眼,但到底不大好看, 只能用细粉遮住。
对着镜子里的青葙, 柳芝有些可惜道:“都怪那日奴婢没快些回去, 不然殿下也不会……”
她摇头:“杨夫人也太过狠心了些, 殿下怎么说都是她的女儿,她也真下得去手。”
那日, 她见到青葙额头带血从承恩殿里出来,还以为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动了手,直被唬了一跳。
后来知晓青葙受伤是因为杨氏,又不免感慨太子妃命苦。
太子妃从不爱在她们这些宫人面前说起自己从前的事,但长了耳朵的都知道,太子妃是在关东长大的, 而王家在前朝却世代盘踞在江南,虽比不上高门大户, 但到底也是世族人家, 这样人家的女儿却流落民间,还流落到离江南千里之外的关东之地,其中必有隐情。
关东苦寒, 且前些年饱受战乱,可想而知, 太子妃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娃在那里是受了多少的苦楚才能平安长大。
她想,太子妃在王家人找到她的时候必定很是高兴,然而……
柳芝叹了口气, 瞧着杨氏这一年的所作所为便知,太子妃回到王家的那一年里怕是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见她唉声叹气的,青葙不由拉着她的手道:
“好姐姐,这疤这么小,有什么的?放心吧,旁人瞧不出来。”
柳芝无奈,她就知道等着她的必然是这句话,太子妃心大的没边,好似这世上除了太子,就没她在乎的事。
不对,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太子妃好似连太子也不在乎。
真是奇怪,这两个月太子不见人影,太子妃几乎日日做了糕点守在承恩殿外头,等着太子殿下回来尝一口。
谁见了不说一句情深义重,可她为何还会有这样离谱的念头?
定是这些日子日日听樱桃那丫头对着那鹦鹉念叨,被念昏了头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只见樱桃将自己裹成粽子一般从外头掀了帘子进来,一边走一边抱怨:
“这么冷的天,可真要冻死人了。”
“就属你最怕冷。”柳芝笑着用手指推她的额头:“叫你办的事办了么?”
樱桃轻哼一声,道:“我怎么会将殿下的吩咐忘了。”
然后小跑到青葙跟前,道:“殿下,我守了小半个时辰,太子殿下今日也回来了。”
青葙十指交叉,将下巴枕在上头,意外道:“是么?”
前两个月李建深回东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自从前几日她摔了额头被他撞见后,他便日日回来,却也不见她,当真是奇怪。
不过李建深这个人,一向是随心所欲,他做什么自有他的理由,旁人一般很难猜透。
青葙手捧着下巴,右手食指不断跳动着。
多半是同卢听雪闹了别扭,除了这个,青葙想不出别的原因。
不过不管他为什么回来,能见到他的脸总是好的。
青葙抬头,对着樱桃道:
“去问问厨房,紫薯山药糕做好了没,若好了,便派人给太子殿下送去。”
“哎。”樱桃朗声应是,也不知是不是太子殿下吃惯了太子妃做的糕点,若在从前,太子妃送去的糕点是定要被丢出来的,这几日以来,却都收下了。
她正要离去,却忽然想起一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转身对青葙道:
“对了殿下,您的父亲王植大人传了信儿进来。”
青葙想起这个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父亲,面色淡淡的,点头:“说什么?”
樱桃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青葙接来看过,然后默不作声。
看来,怕是有人到府中警告了王植,他这才特意替杨氏写了一封告罪书上来,说王婉然就要议亲,这时候若是生了事端,怕是找不着好人家,请她为了妹妹不要计较杨氏的过失。
除此之外,里头无一句问好,更无一句提及她额头的伤势。
这是这位生身父亲头一次给她写信,竟是这样的内容。
青葙只觉得那封信像是这数九寒天里炼化的一把冰刀,正在一点一点往她的心尖上刺。
这就是她的亲生父母,与她血脉相连的家人。
看着那封信,她此刻更是分外想念从前在关东的家,想得心尖疼。
只可惜……那人不在,她的家也早没了。
青葙起身,将手上那封信扔进炭盆里,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化作灰烬。
几日之后的醉旺楼里,魏衍正优哉游哉地倚着凭几欣赏歌舞,这家酒肆前几日刚来了位胡姬,能唱能跳,尤其是那胡旋舞跳得最好,回回能赢得阵阵喝彩。
此时,魏衍一边打着拍子一边吃酒,正好不快活,忽然察觉到颈边一凉,他霎时腾身而起,一个翻转,拔出腰间短刃就要向来人刺去。
那人轻哼一声,捉住他的手臂一按,短刃便猝然掉落,那人一伸手,利落接住。
“殿下?”只见李建深身穿一身寻常圆领胡袍,手拿象牙扇,正站在不远处悠悠地看着自己,魏衍立即酒醒了一大半,就要跪下。
李建深坐下,道:“你这样跪我,旁人瞧见又要问东问西,出来一趟也不安生。”
魏衍的腿便没跪下去,他长呼一口气,道:“方才殿下可要吓死臣。”
他跟着李建深坐下,招呼人添酒加菜。
“殿下这时来找臣,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李建深捏着酒杯不住摇晃,眉头微蹙,黑白分明的眸子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却不说话。
魏衍瞧他这样子,心下便有了计较,道:
“殿下既然不说,那就由臣来猜。”
他笑了笑,眼中趣味渐浓:“殿下近日可是心绪不宁?心里总想着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李建深这几个月太过反常,想不叫他注意都不行,他稍稍一打听,便知晓了其中缘由。
李建深停下摇晃酒杯的手,仍旧不吭声。
魏衍接着道:“殿下心底里想同她亲近?”
李建深这回张了口:“亲近?”
他同太子妃还不够亲近么?在这世上,他只同她那样亲近过,彼此之间几乎毫无距离,可是他很清楚,他要的不是这个。
魏衍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道:“是,亲近,总是想着念着同她在一起,若是瞧不见便神魂恍惚,仿佛丢了魂一般的亲近。”
李建深蹙起眉头,垂下眼帘,一双凤眸里罕见地出现一丝困惑。
他……想对太子妃那样么?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只要一闭上眼,眼前总是会出现她的脸,而且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魏衍难得见到李建深露出这样的神情,不由啧啧称奇。
人都说太子对卢听雪一往情深,可是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太子因为她这样过。
辗转反侧,心绪不宁,甚至跑到这里来找他这个臣下来寻求开解,这样的太子殿下,从未因为卢听雪而出现过。
魏衍指着那胡姬对李建深道:“殿下,您可想同她亲近?”
李建深皱起眉头。
他又道:“那……卢娘子呢?”
李建深扬手饮尽杯中酒,摇头。
魏衍笑意加深,悠悠道:“那太子妃殿下……”
李建深眼睫猛地一颤,捏紧了手中酒杯。
魏衍见此,便住了口,知道需得他自己想明白,便给自己添了一杯酒,仰头饮尽,然后接着欣赏舞蹈。
不一会儿,他瞥见一人,眼睛忽然一亮,对李建深道:“殿下您瞧,那是谁?”
李建深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不俗,瘦高的青年从楼下走过。
“赵家三郎,当年可也是动过求娶卢娘子的念头的,如今在这里瞧见,也是缘分。”
李建深神色未变,眼中无波无澜,仿佛看见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当初看到青葙同张怀音走在一起时,自己不是这样的。
李建深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卢听雪的情感就是世人所说的喜欢,可是如今才知道,那不是。
他从未为她茶饭不思,辗转难眠过,更不会在看见她的爱慕者的时候气愤伤心。
可是为了青葙,他会。
李建深突然起身离去。
魏衍看着他的背影,摇头轻笑,然后继续转头看那胡姬跳舞。
街道上,谭琦牵着马守在酒肆外,风吹起马身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今日是个大晴天,却仍旧十分寒冷,马儿踢踏着蹄子,不断从两只鼻孔中喷洒出白气。
“主子。”谭琦向李建深行礼。
李建深接过软鞭,飞身上马,策马扬蹄,往太极宫飞奔而去。
他想见青葙,立刻。
路上行人纷纷躲避,谭琦带着剩下的亲兵上马,追随李建深而去。
一时之间,街道上尘土飞扬,马蹄声四起。
在醉旺楼对面的一家胭脂铺内,卢听雪正在挑选胭脂,她听见马蹄声,不禁下意识透过窗子往外瞧,正瞧见李建深骑马从自己面前飞奔而过。
她已经有多日不见他,一着急便喊了两声,李建深像是没听见,连头都没回,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卢听雪放下手中胭脂盒,轻咳两声。
太子这么急,是要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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