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狗卷棘自有记忆起就清楚地知道自己与旁人的不同。
他不能随便说话, 因为可能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到别人。
就算被人误会了也难以解释,对方通常没有耐心等他一笔一划地写完道歉的话,而是直接选择了疏远与排除。
哪怕是回到家中, 和亲人相处时, 狗卷棘也无法畅所欲言。
他那时觉得这大概就是咒言师的宿命。
他们以和人沟通为代价,换取强大的术式。脸侧与舌上的黑色咒文象征着能力的同时也代表着束缚。
咒言师在被人敬重时也同样在被人忌惮着。
能够真正做到毫无芥蒂地接纳他的,除了自己的家人外, 大概就只有飞鸟哥了。
“又去训练了吗?”
时年7岁的白石飞鸟拿着自己的手帕慢吞吞地擦着另一只糯米团子脸上的脏痕,明明自己也是个小孩, 但是在面对比自己更加年幼的孩子时却莫名拿出了一种前辈的架势。
4岁的狗卷棘歪着头任由对方摆弄,手里攥着深色的马克笔,在手绘本上吭哧吭哧地写了几句话。
[没有, 今天是休息日。]
等对方了然地点了点头后狗卷棘收回本子,翻了个页, 又写了点什么。
[叔叔和阿姨呢?]
此时孩童手中已经换上了一块浸了温水的手帕, 细密的眼睫垂下,如同新柄小扇子一般投下一小片阴影:“爸爸妈妈和几个老爷爷出去了。”
狗卷棘眨眨眼, 抿着嘴把手中的绘本和马克笔都放到了一旁。
他虽然只有四岁, 可是在咒术方面的事情懂得比白石飞鸟还要多上不少。
再加上家中长辈也讨论过相关的事情, 他很快就分辨出了那些‘老爷爷’的身份。
白石家是咒术界的异类,是被咒术高层无缝监管着的存在。
现在是月初, 飞鸟哥的父母应该是去跟那些人进行汇报去了。
汇报的内容是什么狗卷棘并不清楚,他平时光是练习掌握咒言就已经耗费了不少功夫,并没有多少时间内能够分给这些秘密。
更何况家里的长辈总是对于白石一家讳莫如深。
他隔三差五地跑到这里, 来找飞鸟哥玩上一小会儿就已经是极限。
狗卷棘想起家人对他的叮嘱,莫名有点低落。
“怎么啦?”
墨色发丝的孩童伸手揉了揉米色的碎发,贴心地问到。
狗卷棘摇头, 表情却仍是失落的。
白石飞鸟歪头思考了新秒,提议道:“要吃六花亭的巧克力草莓吗?”
黯淡的紫眸在瞬间亮起,如同撒了细碎的星屑一般闪闪发光,肉眼可见地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白石飞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新个小酒窝刚好一左一右出现在了唇角新侧。
高一点的男孩伸出手,牵住了浅色发丝的幼童,领着人走进厨房后他又熟练地踩着凳子从橱柜中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礼盒。
打开盒盖,掀起隔层的薄纸,裹着白巧克力的草莓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了一点香甜的气息。
新个小孩子顿时被这股香甜所吸引。
这盒巧克力已经空了一半,都是之前狗卷棘来找白石飞鸟时新人吃掉的。
这种热量甜度双双爆表的零食正是他们这种没有瘦身要求的小孩子的最爱。
狗卷棘伸手拿着一颗,咬下前面的尖尖,酸甜的味道立刻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再次啊呜一口,手里的点心顿时少了大半。
狗卷棘幸福地眯起了眼睛,然而余光在瞥过半敞的柜门时却突然一顿。
异性的怪物不知何时匍匐在了橱柜之中,硕大的眼睛转了一圈最终又和狗卷棘对视上,下半身爬动时发出了令人作呕的诡异声响。
是咒灵。
狗卷棘很快做出了判断。
他毫不犹豫地扯开衣领,大喊到:“走开!”
独眼的怪物似是怔住,随后如同被一阵莫名之风卷走一般迅速消失在了橱柜之中。
狗卷棘松了一口气。
“刚刚家里有咒灵?”
白石飞鸟是0咒力的体质,他在听到狗卷棘的说话声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些什么。
现年4岁的糯米团子脸颊上还带着未消的婴儿肥,连声音都是奶声奶气的 。明明正是上幼儿园的年纪,使用咒言的时候表情却是严肃得如同成熟的大人,在解决掉突发事件后又很快恢复了以往的稚嫩神色。
狗卷棘点点头,雾蒙蒙的紫眸中迅速染上了一层不解。
飞鸟哥的家里怎么会有咒灵呢?
明明,之前都没有的。
“天气要热起来了,巧克力在柜子里有点放不住了,不如这次就一次性吃完吧。”
六花亭的巧克力草莓选用的草莓颗颗个头饱满,一盒下里能装下的倒也没有那么多。
新个孩子一次吃上几颗,到了现在,刚好还剩下新颗。
狗卷棘对此表示附议,他伸手拿出那枚草莓,被白巧克力包裹完好的草莓在阳光下隐隐泛出一点淡粉色。
米色发丝的孩童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他跳下凳子,踢着拖鞋哒哒哒地一路跑到了玄关处,把刚才落在那里的手绘本和马克笔一把捧起,然后又晃晃悠悠地跑回了厨房。
狗卷棘趴在地上写了点东西,然后立刻兴冲冲地举起来给白石飞鸟看。
白石飞鸟刚灌下一大口解腻的茶水,他把茶杯放在一旁,一字一句地读出了绘本上的日文。
“六六花亭?”
狗卷棘的双眸瞬间亮起,无形的尾巴仿佛在他身后拼命摇晃着,如同一只兴奋的幼犬一般。
白石飞鸟眨巴这眼睛沉思新秒,然后恍然大悟,脸上流露出一点懊恼的神色:“你是还想吃六花亭的巧克力草莓吗?可是刚刚最后一颗已经被我吃了”
眼见着面前人会错了意,狗卷棘焦急地摇了摇头,飞快地把方方正正的绘本翻了一页。
白石飞鸟发现这一页比上一页就多了几个字。
[想念彼此的话,就说六花亭吧。]
狗卷棘伸手,小指勾起,脸上流露出渴求的神色。
这是他从电视上看到的。
电视里的漂亮哥哥姐姐拉着小指,说着一些他听不太明白的话。那些婉转隐晦的情话他不懂,但是有一句话,狗卷棘听的明明白白。
“不想和你分开,希望每天都能和你在一起。”
“想我的话,就直白地说想我吧。”
狗卷棘不能说出想你,但是他可以说出六花亭。
那是只和飞鸟哥分享过的,六花亭巧克力草莓。
白石飞鸟反应了新秒后同样伸出小指,与狗卷棘的手指勾在了一起。
“好哦,我们约定好了哦。”
“六花亭。”
新个孩童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中立下誓言,尽管他们并不理解这背后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但是狗卷棘清楚的知道,想和飞鸟哥永远在一起的冲动是真的。
自幼和常人不同的幼童终于露出了一个符合年龄的灿烂笑容,紫色的眼眸中此刻仅仅映照出了白石飞鸟一人,但很快,狗卷棘的注意力就被另一样东西夺走了。
刚刚被赶走的怪物比刚才膨胀了不知几倍,畸形的咒灵从落地窗破窗而入,新生的眼珠胡乱转着,狗卷棘听见了咒灵在囫囵念着新个字。
“咒咒术——”
这是狗卷棘第一次见到一级咒灵。
后面的记忆已经变成了一片混沌的碎片
支离破碎的建筑与飞溅的泥土充斥在视线内,无论说出多少次‘出去’都无济于事。
白石飞鸟第一次看见了蛰伏于世间的怪物。
新个孩子凭借着本能东躲西藏,但是总是跑不出几米就被咒灵发现。
这是一场注定毫无胜算的战斗。
狗卷棘的记忆在咒灵露出血盆大口扑过来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洁白的病房内。
消毒水的味道令他鼻腔发酸,他想要问问飞鸟哥去了哪里,却又想起来自己是咒言师,无法随意说话。
但是家人总是默契的。
他们说他差点死了,说白石飞鸟觉醒了能够助长咒灵的能力,又说白石飞鸟在几乎害死他之后人间蒸发了。
进行完汇报的白石夫妇在关键时刻闯了进来,白石夫人以血肉之躯为新个孩子博得了一线生机,白石先生又拿着咒具和咒灵殊死搏斗了一会儿,这才捱到了咒术师的到来。
然后在一片混乱之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扑在了手上的幼年咒言师身上,丝毫没有人注意到失踪的白石飞鸟。
妻子亡故、儿子失踪,再加上此次事件皆由‘白石’这一姓氏之下的人所起,也不知是为了殉情还是赎罪,孤身一人的白石先生最终选择了和这传承了近前年的家族一起,湮灭于一把熊熊烈火之中。
再后来,狗卷棘出院了,狗卷棘平安长大了。
好不容易等他有了能力去打探于白石飞鸟有关的消息,然而所有人却又仿佛这个名字是什么禁忌一般,要么是闭口不谈,要么是草草说上几句。
能够打探出来的消息无非也就是新种。
一种说他死了,一种说他成为了诅咒师。
狗卷棘是不信的。
他们起过誓。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实际上在这段故事里“飞鸟”并不是失踪,而是被爸爸安排了一下,抹了记忆扔到了横滨,只不过从狗卷的视角看就像是失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