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叫我公司之敌
老板娘说的地方并不难找，就在小巷的入口。
门口的招牌上画着三位硬汉，左边的缺了半截胳膊，右边的瘸了一条腿，中间的那位只剩独眼。
他们都拿着铲子，身上是烂布条缝制的衣服，脚下是一整片荒芜。
店名也挺有意思，叫无衣。
将勾起的思绪扫到一边，推开店门，在下午两点这种不太适合饮酒作乐的时间，店里客人总数让人惊讶。
酒保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是个陌生面孔，接着冲门口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身高大概一米八，体重轻松超过两百斤的壮士横跨一步，挡在他身前。
“新来的？懂规矩么？”
苏灿微退半步，背过左手，“没来过，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
保镖鼓起显然是刻苦锻炼许久的粗壮手臂，“店内不能打架，有恩怨自觉去外面解决！谁推荐你来的？”
回忆了一下旅馆的招牌，苏灿笑着回答，“旅店老板娘，她的看板上有一杆长枪。”
保镖眼睛一亮，面容迅速柔和下来，“哦？那就没事了！进去吧！玩得开心点！”
扭动脖子回到原位，这位比山鹰帮的小弟气势上就强了一层，实力估计也不会差，他的步伐相当稳健，下盘看上去也练过。
四处打量一番，没看到老板娘说的戴着牛仔帽的年轻人，索性进去把整个酒吧先逛一遍。
最左边有一群中年人在默默喝酒，脸上仍有杀气，眼神却已浑浊，像是在酒液里泡的时间太长了，终归染上了一层土黄。
更前面是几位跟老托尼年纪相仿的大龄人士，他们面前也摆着一杯酒，但是从头到尾不动一口。
这些人只是静静坐在那看着酒水颜色逐渐变深，整个期间一言不发，犹如几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右手边有几张桌球台，这种娱乐方式深蓝城也有，据说南边那几条街经常用这个代替不必要的火拼。
玩球的那些年轻人发现他在朝这边打量，恶狠狠回瞪了他一眼，将球杆背在身后。
用无声的方式表达出一句威胁，“小样，看什么看？再看削你信不信？”
苏灿赶紧转头，往更深处前进，里面有一些专门为青年男女准备的小包厢，走廊的最深处有些诡异，不知道为什么有个类似灵位的牌子立在那里，那桌上摆着好几杯新酒。
“老枪头格雷森，愿你在至高意志那边一切都好！”苏灿轻读出声，旁边包厢里出来的光头大汉听到后看了他一眼，也跟着附和了一遍。
绕了一圈一无所获，搜寻失败后他决定问人，在酒吧里最有效的当然就是问酒保咯。
“新来的，要点什么？我们这里不提供酒精饮料以外的东西哦！”酒保的语气也没有半点不耐烦，显得非常职业。
“那麻烦给我一杯雪山！”苏灿只好说出接受度最高的那款鸡尾酒。
酒保愣住半秒，随后苦笑着耸耸肩，从柜台下面掏出平时不用的设备，很熟练的完成了作品。
“深蓝城来的？我们这里没人喝这个，换个酒吧理都不会理你的，纠缠几句说不定就轰你出门了！”
“一晃我都出来五年了，这手艺居然还没忘掉。”
他自嘲一笑，等这杯酒交到苏灿手上，顶峰的冰雪才刚开始融化。
“我还有点事想麻烦你，我住的旅店，老板娘让我来这找一个年轻人，说是跟我差不多大，终日戴着牛仔帽。”
“今天他在么？”苏灿浅尝一口，顺便额外拍出两张钞票当信息费。
酒保点点头，轻点一下桌面，柜台下方缓缓升起一个麦克风。
“陶德！别在厕所里吐了！你来生意啦！这位新来的专门指定要找你！”
“快点滚出来！你欠的酒费有着落啦！”
听完这几句，酒吧里顿时一片欢声笑语，厕所的门“哐当”一声被撞开，里面冲出来一位浑身湿透的年轻人，接着“扑通”一声摔倒在苏灿身前。
他口中还吐着酸水，嘴角挂着一层白沫，在地板上滑出将近一米，全身上下脏兮兮的。
棕色的帽子被甩飞，上面破了一个大洞，内圈有灼烧的痕迹，在空中转了两圈后飘然落地。
原来在那里面，难怪转了一圈都没看见。将这位从地板上扶起来，随手捡起他的牛仔帽还回去。
“谢啦！嗝！”这位牛仔先用酒嗝打了个招呼，“你这么懂规矩，一会的工作给你算，八嗝八折！”
额头亲吻地面磕红了一大块，脸上浮肿明显，稍微说了两句话就卡壳。
老板娘推荐的这人乍一看上去非常的不靠谱。
仔细打量一番，看到他膝盖上磨损出来的一堆破洞，还有两端脱线中间开裂严重的枪套，只觉得更不靠谱了！
酒吧看他一脸狼狈样，叹了口气找出一瓶速效清醒剂z，擦干被他蹭湿的桌面让他赶紧喝了，别耽误事！
苏灿上前一步拦住，“没必要！今天充其量也就是找他当个导游，不会惹事，更不需要交火！”
“这一瓶灌下去他接下来一周都要遭罪，有位好兄弟给我展示过几回。”
正在车上盯梢的乔治突然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有些不明所以，索性把车窗关了。
“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就行，我在门口等你！”苏灿爽快的买单出门。
牛仔有些愣，很听话的又回到厕所，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答应接这活儿啊？
价钱都没谈呢！怎么就门口等着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半醉半醒之间总觉得应该接下来看看，至少得听听对方要他干什么。
使劲用冷水搓揉着脸颊，连抽了好几个巴掌加重了局部的浮肿，牛仔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苏灿在门口呆的时间并不长，等到那位再出来，至少外表是能见人了。
牛仔熟练地掏出烟盒，右手转着蝴蝶刀活动着手指，一连咳嗽了好几声，才定住不动等待雇主的安排。
委婉地拒绝了对方递过来的烟，表示自己没这方面嗜好，委托人苏灿同志潇洒地一挥手。
“看来准备好了，今天要委屈你一下，是份导游工作。你规划一个路线，尽量少走弯路，也不要放过那些重要地点。”
“只要能把城市完整地逛一圈，让我知道一下每个地方有哪些关键的建筑，还有本地帮派势力的分布情况就行。”
“轨道交通能用么？或者我们现在叫辆车？”
牛仔收回烟盒，从屁股兜里掏出口香糖，“不用那么麻烦，我的座驾在后门，只要你不晕车那就好办！”
……
很明显，宛城也没有交警，酒后驾车，换了地球早就终身吊销驾照加进去好好反省了。
牛仔陶德是个超级健谈的人，两人相处刚过了一个小时，他几乎连自己的初夜都详细地交代了一遍。
车辆一路驶过工业区，科技园区，来到市场区。
这大概就是宛城最大的特色，整个区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交易大厅，人群在里面窜来窜去，拎着大包小包一脸满足的出门。
“为什么这些人的购物欲望这么强烈？”苏灿有些好奇。
“很简单，里面的东西比平日便宜两成以上。我们不喜欢物联那破网站，干看着吃不着！所以干脆自己弄了一个，每月商铺轮换入场，是个正规店面一年都能有机会进去一次。”
“所以等轮到自己的小店了，通常都会降价大酬宾拉客户，这里人流量很大，一单少赚点往往能多卖出去平日几倍的货！”
“我不开店，也就是每年七月枪械专场进去捡点便宜，其它时间这里与我无关。”
这位牛仔是个活得很通透的人，明明是朝气蓬勃的二十五岁，言谈之中却总是把自己的能与不能，想与不想，愿不愿意分的很清楚。
车辆继续向前，眼前一看就是公司的地盘。高耸入云的一连串建筑，云层被严重侵犯，从远处看，天空像被刺破了几个大洞一般。
“这就不用我介绍了，人群之中从不遮掩自己身形的一堆害兽。”
牛仔点了一根烟，摇下车窗，将烟灰弹到城里唯一干净整洁的街面上。
“我们城里的公司，基本都是分部。从这个角度来看，宛城似乎有公司的总部？”苏灿明知故问。
叼着烟点点头，“当然，绿叶生物科技。”他指着那片几乎算是挂在太阳旁边的叶子。
“还有迷梦。”随后点了点跟绿叶比邻却矮了半个头的一团雾气。
出于好奇，同样也是信息收集的一环，苏灿接着问道：“城里的人知道迷梦公司卖的是什么产品么？”
“一半一半，离贫民窟近的都知道，毕竟没见过货也能看到吸过的人。”
“成天跟丧尸一样走来走去，还能动的都算幸运了！有些只能靠手移动，那罗圈腿又没钱换义体，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瘫痪。”
“一帮即将彻底成为废物的人，他们的住所往往就是自己最终的埋骨地，为了省点事，干脆心一横搬进了垃圾堆。”
苏灿开门下车，好好的观察了一下自己设的击杀榜上的一号目标，记住总部的位置，和公司标志上被气雾包裹的那一堆结晶。
陶德很敏感，察觉到气氛上细微的变化，追问了一句。
“怎么，你跟迷梦有过节？”
苏灿回到车内，点开终端，记录下来所有可能需要用到的信息，自嘲一笑。
“过节？没有！有些私人恩怨，是我的一点小任性。”
牛仔深吸一口，将剩下的烟屁股弹出窗外，驱车离开。
宛城没有码头，绕到城市的最东边，有一大片高科技种植园。
最外面是一些普通的农作物，比如苏灿面前能看到一堆辣椒，莫名想到自家后院和母亲养的那一堆坛坛罐罐。
本想进去看看，可惜物联的暴恐队红光一扫，黄灯亮起，答案不让人满意。
脚下浮现熟悉的警告性文字，“擅自入侵物联种植园区，根据物联规定第三项第一条，将会被处以断手之刑！”
苏灿与机器人对视一眼，嘲笑一声踩上一只左脚，正好遮住断手二字。
机器人进行了长达一分多钟的状况分析，警告灯在红橙之间来回变换。
“一堆废铁！”
转身离去，临走时还附赠它一根小拇指，无视了牛仔瞪大的双眼和几乎写满整张脸的难以置信，潇洒上车。
这次车辆没有第一时间启动，停在原地，司机就算再傻也起了疑心。
陶德摘下一直戴着的帽子，严肃地问了一句，“你究竟是什么人？”
点开终端，把刚刚发现的小细节录入，接着很随意的回答道：“普通人，来宛城办点事，没什么本事的臭佣兵一个，你不用太紧张！”
“糊弄鬼呢？我没见过这城里有人敢那样挑衅暴恐队的！你等会儿……”仔细打量了一番，牛仔突然想起来这张脸，他以最快速度翻了一遍新闻，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这下终于彻底醒酒了。
“你是深蓝城的血爪？！那个手撕了两台……”
苏灿赶紧打断他，“那是我队友，我是被撕的那个！”
随后催促道：“能先离开这地方么？物联的臭气让我有点缺氧，那一身的乌黑更是令人恶心！”
临时司机陶德赶紧点火，油门一轰高速离去，声线不自觉的高了一个八度，“没想到我也有机会给大人物开车？真是三生有幸！这两个月你的新闻那可太多了！”
“大人物？算不上！别信那些新闻上写的东西，媒体无节操的程度只会超出你的想象！”
“下一站去贫民窟，然后送我回去就行，到地方就给你结账。”
司机拿破洞帽子扇着风，“还要什么钱？今天我算是长脸了！本来就没费什么事，也就是拉你转了一圈，就当出趟门醒个酒呗！”
“那可不行，不给你应得的报酬，我会欠的会更多！小心思挺多嘛，跟你大大咧咧的外表一点都不一样。”苏灿关闭终端，放松身体，“明天还要来找你，不过到时候是我队友，你会在酒吧么？”
“当然当然，最近生意不太好做，街上也不是很太平，能多接几天活儿至少能解决我这个月的饭钱。”
牛仔又习惯性的想点根烟，余光看了一眼旁边，捏了捏烟屁股，有点不太好开口。
“你随意！真别太把我当回事！我说我是普通人你不接受，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是个不合格的佣兵，你信吗？”
得到同意，他赶紧点上吸了一口，“怎么可能！你这几个月干了多少大事了？你不合格这城里还有能拍着胸脯说自己很行的么？”
“至少你们都能拿到报酬！我的第一趟活儿没钱，挣了半瓶好滋味，大概没人会懂吧？”
“等你去酒吧跟他们吹的时候别忘了说这个，我也很好奇其他佣兵会怎么看我。”
牛仔吐出个烟圈，回忆半晌后叹了口气。
“我想不起来自己第一趟任务挣了多少了，反正一晚上就败光了！”
随后叼着烟，一脸玩味的看着副驾。
“既然你不觉得自己是合格的佣兵，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那你究竟是什么？”他顺着话题往下引，为晚上跟同伴吹牛积累素材。
苏灿哈哈大笑，因失眠而浮肿充血的眼袋越发明显，身体在萎靡不振和精力充沛之间来回横跳。
良久，他收回笑容，抚平褶皱，握住终端，一脸自豪地回答。
“他们说的公司之敌，大概就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