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老教授和学生（上）
物联工业园区的安保系统独一无二，安全屋的质量毋庸置疑。
不过有一点非常奇特，跟其它“妖艳贱货”不同，一旦厂房遭受袭击，第一个被锁死在工厂内部安全室的，往往就是此间的主人。
原因很简单，物联保障你的安全，等小偷被赶跑，物联的调查员上门，你也得方便他们能立刻找到负责人以最快速度处理解决问题，对吧？
当然，这是假话，写在物联旗下新闻台给人看的招牌而已。
真实原因嘛，物联才不在乎这些工厂老板遭受了多大损失，他们上门只关心三件事。
第一，你有没有买物联的保险？没买那损失自己负责！
第二，多久能重新恢复生产？会不会影响合同上的交货时间？如果不能则直接终止合同，判老板违约，请他交一大笔罚金，然后立刻找其他人完成这笔订单。
第三，你作为厂房老板，怎么其他人那里没发生这种事？你是不是伙同这群小偷骗保来了？这年头哪儿还有敢摸老虎屁股的人啊？
你看，大公司就是大公司，永远优先保证自己的利益不会受损，哪怕是要给受害者做有罪推定。
那你要问了，条件这么苛刻，为啥还有这么多人要跟物联做生意给他们开工厂呢？
答案很简单，物联有钱，物联有货，物联的产品几乎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在销售，利润还大得惊人。
为啥不干？反正就跟上面说的一样，没几个人真的愿意招惹这头大水怪。
所以当临时组成的“联合调查组”走进工厂时，第四研发部名义上的负责人正躲在安全屋里借酒消愁，祈祷外面赶快完事，暴恐队三两下就能收拾掉这些蠢贼，千万不要惊动到码头的警察。
安全屋里面确实是绝对安全，但是连个窗户都没有，隔音效果巨佳，让他对外面的发展一无所知。
他的幻想破灭得非常快，因为第一个走进工厂的人就穿着他最害怕见到的那身蓝皮。
局长大人还是没有铁下心抽身而退，毕竟后面那堆记者都恨不得把镜头怼到自己脸上拍摄了。
现在想走？来不及了吧？还不如死个痛快，死个明白，看看是哪个龟孙子给自己招惹了这么大的事。
苏灿被一大一小两人搀扶着，以缓慢的速度跟在后面，队伍的最后是好说歹说求到许可的主编。
这五人组成了一个临时调查小组，前来探明真相。
这其实是一家调味料的加工厂，大家没猜错，就是我们的熟客“好滋味”。
现在虽然机器已经停工了好几个月了，但只要放入原料，立刻就能恢复生产。
绿叶的第四研发部其实只是占据了这巨大的厂房右侧一角，大约一字排开的几个单独房间。
“医学博士托马斯的办公室”
众人来到第一间房，房间内的陈设十分老旧，充满三十年前的风格。
三屏显示器立在桌面上，终端平放在旁边，轻轻触碰，立刻提示请输入密码。
这间房子的主人很明显是个严重的强迫症患者，右侧书架上还有他坚持写下来的大量笔记，按日期从下到上排列整齐。
翻开一本，工整的书写笔记向外人透露出它的拥有者那追忆曾经美好的怀念，和面对现状的种种不甘心。
左侧放着一堆看上去是研发记录和实验记录的文件，最后一份记录是六个月前。
苏灿静下心来阅读手中的文字，才发现每份文件的开头其实是这位教授的日记，更方便了他在字里行间寻找答案。
这一本来自一年多以前。
“五月二十日，我接到上面的通知，要我带着手下的研究员去接手一间工厂。”
“上级大概是搞错了我的履历，我是病理研究学博士，不是化学博士！”
“对于一些稳定或不稳定的化合物，我对于它们的了解仅限于哪个的致命速度最快，如果误服误触要怎么样治疗，仅此而已。”
“负责人跟我说，我们之中只有你当年是医务部时期受的严格教育，你身子骨还坚挺，要好好发挥当年的钻研精神！”
“真是笑掉我的大牙了！这位年纪轻轻就饱受银屑症困扰的家伙怎么不花点时间检查一下自己的脑子？”
“如果我真的有这么强的奋斗精神，为啥会心甘情愿天天听他指挥？”
“但是抱怨毫无意义，这十年我已经很清楚这一点了！物联发来的合作，我们这些老枯叶还不是得乖乖听话？要不下一笔研究经费从哪里来？”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带上平时最喜欢的三位学生，希望他们还年轻有活力的大脑能帮我这老人排忧解难。”
“教导他们这么多年了，这次如果能完成任务，也该让他们出师独当一面了，离世前也就没什么好遗憾的啦！”
苏灿从书架中间抽出一本，继续体会着这位老医生的辛酸经历。
“七月十一日，电解又一次搞砸了！所以说物联从研究部得来的所谓阴极阳极是个什么东西？”
“至高意志话不能说得准确些么？这好滋味调味料电了半天，我都感觉自己快成车间主任了！”
“还好溶解稀释进行得不错，这些混合料听说物联自己也只懂怎么生产，从来不知道成分。”
“他们的负责人连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是什么都搞不清楚，还敢堂而皇之地跟我说。”
“反正配方是至高意志给的，神怎么会骗人呢？吃了这么多年都没事，还担心个什么！”
“我当时真的很想一拳揍在他洋洋得意的脸上，可惜以我的身体机能，肯定打不过他，遂作罢。”
“谁不知道这东西没有毒害啊！我研究病理这么多年也没看到有人被好滋味毒死的！”
“问题是，至高意志给的配方就一定没错么？这最终产品难道就没有优化空间么？”
“当年我们研究基因病的时候如果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那后面的术式和螺旋针是怎么发明出来的？”
“所以医务部解散后，公司总是在批量生产这种废物！”
“得到一个名字就以为认识了这个事物，拿到一份答案就以为永远要这样解题！”
“哎，我带出来的这三位学生也是，大概是我错了吧。”
“还在绿叶研究人体和病理的时候他们还是那么有兴趣的样子，可是现在都成了每天浑浑噩噩听命行事的木偶。”
“昨天我久违地发火了，因为明明年纪最小，本该最有活力的学生，居然染上了酒瘾。”
“真是岂有此理！医学研究这么多年，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对吧？酒精的危害不知道吗？”
“跑去质问他，他反而一脸无所谓地告诉我，他一点都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当年在绿叶也只是装装样子，而且摆弄人体可比研磨粉末爽多了！”
“他说还好现在自己名义上是物联旗下的员工，以前去不了的好多消费圣地都向他敞开了大门，研究虽然很没意思，但是日子过得比之前舒服多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物质对他的吸引力不是我几句话能扭转的，只能默默离开。”
“也许是我错了吧，当初就不应该拖累他。”
“没办法，作为导师，久违地给他留一份作业，看看能不能唤回他解出难题的快乐。”
苏灿深吸一口气，他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随着文字的延续在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