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意外发生在苏慎住进来的两天后的一个晚上。
惯常是荒郊野外容易遇到鬼,这也是因为这样的地方人气少,阳气也就跟着少了,压不住阴气,于是这样的地方比较受邪祟们的喜爱,这也是为什么话本子里女鬼出现的地方多在荒郊野外的破庙破宅子中。
这日烟行波与往常一样回到了枯井中的棺材中,躺在里面闭目养神。
这几日那好看的公子院子里多了好些乱七八糟的符咒和不知名的除祟物件,特别是一些地方,摆了不少,她整日里在这种地方待着,免不了受一些影响,心神不宁情绪容易暴躁,于是在棺材中养神的时间也就比往常长了一些,越发贪睡了一些。
不过这日才过了夜半,躺在红漆木棺材中的烟行波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她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进了这座宅院,不是人的气息。
这地方她待久了,自从醒来便一直在这边,过往的鬼怪们都知道这里是她的地盘,一般有了神志的鬼怪是不会擅自闯进来的。
想到这里,烟行波感受着外面的鬼气眼眸中戾气一闪而过,明丽的面庞也多了一份鬼气,不再像平日在苏慎面前表现的那般天真烂漫,心中烦恼更甚,被人打扰了的起床气一下子涌上心头,渐渐多了一股杀气。
既然做了鬼,肯定是有一点脾气的,这世界上大多数鬼怪的性情实际上都会有点暴躁,带着戾气,要不然在死去七天后早就被地官勾去了酆都投胎转世了,能留在上面作乱一方得往往都是些生前死不瞑目心中有怨气和怨念的人。
她在棺材中又躺了片刻,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只能压抑着脾气从棺木中飘了出来。
今日是个月明夜,天上的月亮很亮,撒下来的月光皎洁白净,整座院子中的一切事物清晰可见。
烟行波一出井口,就看见了不远处那个院子里鬼气冲天,一片乌压压,让那个院子都仿佛被野兽吞没了一样。
一看来的就是个道行不浅的鬼。
烟行波此时被打扰睡觉和侵了地盘的怒气一下子上头,也没做多想,直接飘了过去,因为速度太快,一下子就出现在了那座院子的外面。
门口的符咒已经变得黑焦在夜空中被风吹的呼呼作响,整座院子都笼罩在一层深不可见的黑气中,不过这种黑气凡人也看不见,外屋守夜得顶多觉得今晚的温度低了些,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院子里挂着的那些桃木剑和牛角早已经化为了灰烬落在地上,一看就不太正常。
而苏慎所在的屋子里全都是一片黑气,然后慢慢在屋子中间凝成一个人形,通过那纤细的腰肢和苗条的身材也不难看出这可能还是个女鬼。
这里阴气太重,加上苏慎平日里身体就不太好,几乎是屋子里多了一个鬼,他一下子就察觉了。
倒也不是察觉到来的女鬼,而是他感觉到了屋子里弥漫的寒气,这寒气不像冬日的那股子冷风带来的寒意,而像是地底下待久了的那股阴气,一下子就透进人的骨头里。
他本来身体就不好,立马脸色就苍白了一些,不过此下他还在睡眠中,没有醒过来,眉头却是下意识得皱了一下,微微蹙起,形成一个很小的弧度,像是被梦魇困住了一样,正在挣扎中。
那女鬼扭着腰肢走到了窗前,微微撩开床帘,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等看清躺在床上的人时,也不由恍惚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躺在床上的人禁闭双目,可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可以看出眉眼清隽,青丝落肩,生的美人骨,覆着美人皮,清冷如寒江秋水。
她为鬼多年,诱过不少来往的书生公子,长的这么好看得还是第一次瞧见,少不了失神片刻喃喃说道,“原先听说此处来了位俊俏的公子,奴家还不相信。”
她看着看着也就着了迷,伸出手就想要触摸床榻上的那人,嘴里说着,“公子生的这般好看,奴家都有些舍不得了。”
在即将要触摸到床上之人时,她的手却像是被什么叮咬了一下,一阵剧烈得疼痛从指尖传来,这股疼痛并不陌生,以往在碰到牛鼻子老道还有青云山那伙喜欢乱管闲事的老光棍时免不了被灼伤几次。
女鬼很快意识到这人身上有道家给的防身物,刚才进来时,门口就挂了一些桃木还有符咒,想到这位公子自幼身体不好,家中求仙问道找些秘法也不足为奇了。
她站了片刻,走到屋子的侧间,那里榻上睡着一个因为冷而蜷缩起来的小厮,女鬼手指轻轻一动,一股黑气进了那个小厮的眉心处。
现在正是深夜,人在睡梦中没有清醒时那般防备,这般操控起来也方便许多。
那个小厮很快就被女鬼用黑气控制着起了身,以一种十分奇怪扭曲的姿态向屋子内走去。
女鬼让小厮把床上大致翻了一下,才从枕头下找出了一个折叠起来的平安符,还有一个开过光的平安扣。
这东西说不定经过大家的手,女鬼虽然修为不低可是也不敢轻易触碰,直接操控着小厮把平安符撕碎扔进了一旁的茶盏中,平安扣被捻成了碎末落在地上,这下小厮就没有用了,女鬼用完之后黑气一消,那小厮就神志不觉地倒在了地上,脸色竟有些青白。
阻碍她的平安符和平安扣被毁,女鬼脸上大喜,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青年走了过去,曼妙的身姿竟然显现出一丝急促。
她缓慢得坐在了床榻上,身上的红色锦衣裙摆落在床榻上,就像一朵盛开的花,会吃人的话。
“公子,夜深了。”女鬼轻声细语说着这话,有些妖娆的声音落在这寂静的深夜,更加多了一份诡谲,她的手慢慢落在青年的鼻梁上,“春宵一刻值千金,奴家会好好服侍公子的。”
床榻上的青年眼睑动了一动,似乎睁眼要苏醒过来。
女鬼也不觉得慌乱,反而带着几分期许的意味,面上带笑,手慢慢从青年的鼻梁嘴唇上滑至下颌喉结处,带着一些挑逗,最后落在整齐的衣领处,她感觉到手下之人的气息,知道对方即将醒来,于是越发无所顾忌,正要伸进对方衣领中时,只听得寂静的屋子内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他是我的!”
声音清脆,全似孩童的霸道,带着一分天真,可在那份天真之外,又透露出些许戾气。
女鬼一惊,下一秒就感觉一阵罡风向她袭来,她顾不得床榻上的人,只能连忙转身向一旁退去,闪了好几步才躲过这一阵罡风。
等她缓下来时,只听见砰地一声,屋子里的那张床榻已经被罡风切割然后塌了下去,床上的青年被另一个人半抱在怀中,停在另一处,没有被倒塌的床榻波及。
女鬼看见自己被罡风划过破了一角变得有些漆黑的裙摆,脸色变得铁青起来,她视线落在抱着那个青年的小姑娘身上,对方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相明丽,眉眼还带着一丝青涩的天真烂漫,一看就是死的很早,估计还是未成婚的年纪就亡故了。
可做了鬼后,女鬼就知道不能用人的年龄才判断问题了,有的孩童模样的鬼怪说不得更加厉害,年纪越小,越深不可测。她之前吃过一次亏,差点丢了这条命,魂飞魄散,于是越发谨慎。
她目光下移,落在烟行波右手拿着的那把被黑气裹挟因此看不清本来面目的长剑上,上面不断得冒着寒气,她一个鬼都能感觉到里面的阴气和杀气,说明沾染了不少的人血,她想到刚才的那阵威力不小的罡风,终是没再动手。
她也算做了不少年的鬼,还从未看见过这么奇怪的武器,特别是鬼,她很少听说会有鬼选择长剑来做武器,一般他们都是直接上手,要不然多麻烦,而且剑为君子之器,天生浩然正气,与他们这道完全是天生背道而驰的。
不过,她目光落在对方怀中的那个青年身上,想到对方那张极好看的脸,心中痒痒,不舍离去,手指在腰后轻勾小心试探道,“我听说妹妹是这段时间才到的这里,以前可是在哪处安家?”
烟行波视线落在怀中的人身上,她刚才余光瞥见对方在她把他从床榻上抱下来时眼睫毛颤动了几下,且现在身体紧绷应该是醒了过来,只是不知为何却没有睁开眼睛。
她听到女鬼的话,抬起头向对面看去。
比起一直着白衣的她,那个女鬼显然更加爱打扮,一身艳丽的红裙,上面缀着精致的刺绣,越发把纤细的腰肢显了出来,面上带着笑,一双眼像是勾着人一样。
女鬼注意到烟行波的目光在她的衣裙上停留了许久,心中一动,她视线落在小姑娘那双明亮的眼睛上,笑道,“妹妹可是喜欢姐姐身上的这身衣裙?”
烟行波一双明亮的眼依旧看着对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并没有回话。
女鬼哽了一哽,面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瞬,然后接着说道,“妹妹想要,姐姐倒是可以送你一身,前些天按道理妹妹到了此处,姐姐我该来上门拜访一下,可因为身上有事却是耽误了,现在这身衣裙算是我给妹妹的上门礼。”
烟行波不知道是不是这里落家周围都有要上门拜访的习俗,不过平白得一份礼物,而且这女鬼长的漂亮,说话又好听,她觉得并不讨厌也不亏,于是沉默得点了点头,然后说,“你可以走了。”
女鬼脸上的笑容又是一顿,不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装模作样地询问,“妹妹,这位公子是?”
她刚才明显察觉这公子的元阳还在,可看见面前这小女鬼抱着这公子的模样,又觉得不太可能,这人都到手了,不吃拿在手中光放着看吗?难不成是个还没晓事的?
女鬼暗地里猜想。
烟行波却是在面前的女鬼提到苏慎时,浑身的戾气和杀气止不住地又涌了上来。
她想起了刚才这女鬼的手一直在苏慎的面上摸索,于是越发气了,感觉就像是自己的东西被玷污了一样,手中的那把长剑原本消下去的鬼气又覆盖了起来,凝成了形,直接剑指女鬼,数不清的剑气形成的罡风向那边挥去。
你说这女鬼也是的,先前说了那般话直接走可不就没事儿了,可偏偏这女鬼色胆包天,贼心不死,心里舍不下这个美人,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只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