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番外一一

    番外一

    蔡英出狱那天, 下雨。

    是夏季的雷阵雨，上一刻还艳阳当空，下一刻, 就是狂风作, 黑云压顶。蔡英一扇小铁里出来，没有人接, 也没有伞, 只能站在檐下等雨停。

    在波及凯复根基的那场事件上, 因为罗怀石咬得死, 蔡英又没能请一个好律师, 所以她原以为的一个很轻微的包庇罪, 最后却成了教唆『性』质, 被定为犯, 如此一来，判刑年限就远超她的预期——蔡英原以为她就是个缓刑。

    不仅如此, 因为没有人帮她打点，她在里面吃尽苦头，等出来时，还孑然一身，连个在口接她的人都没有。

    高彦威不是不想来，他现在常年在国外的一家戒毒所里，进了出，出了又进, 如此反复, 已好些年没有回国。

    蔡英所在的监狱并不在江城，是在隔壁一县城郊区，周遭肯定也是人烟稀少的地方, 又因为下雨，蔡英想打个车都没能打到。

    好不容易等阵雨过去，蔡英屋檐下走出来，望了望四周，忽然升起了举目无亲的悲凉感。

    她连手机也没有，身上只有一些零钱，出来前借里面的电话找高彦威，但高彦威正在戒毒所里面，接电话的人是安排在高彦威身边看护他的秘书，因为时差，被电话吵醒的秘书态度敷衍，最后只说会通知高家那头便挂了电话。

    会不会有人过来接，蔡英现在心里也没底。

    监狱建在一个镇子旁边，蔡英穿过简陋的水泥路，因为刚下过雨，路上坑坑洼洼，她一不留意就踩进一水坑里，湿了半边鞋，裤角还沾上了污泥。

    蔡英只淡淡扫了一眼，完全没有糟心的子，仿佛已对这的脏『乱』习以为常。

    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没有人来接她，要是等到晚上都没人过来，她恐怕还得回去拜托狱警帮忙。

    以及，对于出狱后的子要怎么过，她不安得很。

    蔡英步行了五六十米，来到路边的一小小的便利店，这家店只开了小小的一木，上方用红『色』的漆歪歪斜斜地写了“超市”两个字，蔡英走进去，冷暗『逼』仄的地方，货架上都是花花绿绿的零食。

    她买了一瓶矿泉水来解渴，尔后，因为没地方去，店里又放了把空椅子，便在里面坐下来休息。

    店老板在收银台后面，看了她一眼，“刚出来？接你的人还没到啊？”

    因为这店的五十米开外就有个女子监狱，店老板见惯了来往的人，多数时候是来探监的人，偶尔会碰到出狱的，店老板能轻易举分别开来。

    蔡英并不想跟他搭话，这不是光彩的事情，更不想被人问“怎么进去的”，在里头时已被问够了，还有碰到得知她曾是富问她要钱的。

    她只含糊地应了声。

    店老板很善解人意，没有继续追问，且在见她似乎形单影只又愁容满面后，很贴心地说：“再往前走一段有个小车站，有直达市区的巴。”

    蔡英点了下头，顿了一顿，又道了声谢，但她没有起身去车站，去市区又怎么呢？她身上的这点零钱恐怕在旅馆住一晚都难，如果没有高家，她出狱后的生活都难以维持。

    蔡英坐了十分钟，实在不安，又向店老板借了手机，给高彦威打电话——她只能背出高彦威的手机号，没法打给别人。

    接电话的还是刚才那位秘书，秘书表示已联系了高家那边的人，那头说会有人来接她。

    蔡英要了那边接头人的电话，找店老板接了纸笔，写了下来，再拨去电话，确认现在已有司机出发来接她，才终于安心了些。

    至于以后要怎么过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者一哭二闹上吊，应该能在高家讨口饭吃吧？

    挂了电话后，蔡英继续坐在便利店里等。

    顶上老式的吊扇呼啦啦地转，墙上挂个电视机，电视机倒不是老式的，是小型的『液』晶电视，店老板也没有专心地看电视，就是随便按一个台，自己刷手机短视频。

    蔡英也没去管电视在放什么，只觉得吵，她呆滞地、目光落在虚空处，坐发呆。

    店老板都觉得神奇，怎么这个刚出狱的女人跟个木头一，他因为开店的地理位置，见过不少出狱的人，在重获自由后多都会挺激动，畅想以后要干嘛，或是向他打外头的鲜事，像眼前这女人般呆愣倒是少见。

    十来分钟后，店老板便见这个一直发呆的女人终于有了动作，她眼神飘了飘，尔后像是循声音般，缓缓抬起头来，视线转向挂在墙上的电视机。

    店老板随她的动作，跟将目光放到电视机上。

    电视放财频道，此时正播报一则闻。

    算不上什么重闻，只是报导了一家司的股权变动。

    店老板不关心国内的济，但这家司他还是说过的，北辰嘛，国内数一数二的司，市值在全球都是前五的，前年镇上有个青年入职了这家司，青年父母还到处炫耀，一个月工资好万，高得不得了。

    “……北辰最布的年报中显示，高彦坤减持北辰股权，持股降至653，降为第股东，高淳持股1692，仍为第一股东，任ct0、高彦坤侄女高熙成为第二股东，持股1003，高彦坤家族仍然控制了北辰30以上的股份……”

    电视的画面上出现了高熙的身影，镜头给了一个特写，年轻又貌美，瞬间就惊艳到了店老板，不过比起貌，高熙的钱更让店老板羡慕，他发出带了点嫉妒的感慨，“这就是投胎的技术啊，小小年纪就成了富豪。”

    一直处在呆滞状态的蔡英面部表情终于有了些波动。

    她不想到高彦坤一家的消息，即使坐在这家小超市里，也依然被灌了一耳，就像她在监狱里时一，明明一点都不想知道高彦坤一家的分毫，但关于他们家的动态总是时不时地传到她的耳里，哪怕在监狱里面看电视，她也会看到有关高彦坤一家的闻——毕竟她没有权利换台。

    比如凯复的倾覆、被北辰收购等等，那个时候她就晓得，即使高世培去世，也已没有什么财产之争了，因为高世培不会再留下遗产。

    绝境是什么，原本她以为离婚是绝境，后来她觉得高含卉的落网是绝境，再后来，她也被判刑，那时她就想，这总归是最坏的情况，往后不能再更糟糕，然，没多久她就发现，等她出狱，子还会更糟糕。

    好歹在里面不会饿死、有地儿住，不是吗？

    人生的下坡路好像一直都没能停下来。

    店老板概是对高熙感兴趣，上网搜索了这个人，发现她已在全球30岁以下福布斯富豪榜中排第二。

    他再一次叹道：“命真好啊……人比人气死人。”

    蔡英到这话，眼神向他飘过去，这里头似乎并没多少情绪，依然有些呆滞。

    她只是在想，“高熙命真好”这话到底对不对。

    毕竟，在她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她只觉得，这孩子那般惨兮兮的，要怪就只怪她自己不会投胎。

    不过蔡英很快就想出来答案。

    高熙的命，当然好啊，她能一步一步向高处走，没有跌跤，不就是命好吗？连老天都站在她那边。

    概把如今双方的境遇归结在老天身上，会让蔡英好受些。

    蔡英主动附和了店老板的话，“是啊，她的命真好……”

    店老板有些恻然地看了她一眼，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蔡英说这话时的声音语气过于阴森，好像要去索命一。

    店老板缩缩脖子，想，在里头待了好年的人，果然心理会变阴暗。

    等他在片刻后又向蔡英看过去时，便见她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就仿佛一根木头一。

    天渐渐暗下来时，来接蔡英的人终于到了。

    店老板好奇地朝外来接她的车张望了好眼，没办法，那是一辆奔驰车，一看就是价格不菲，店老板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一辆豪车来接这个看上去很落魄的、刚出狱的女人。

    车上下来的人还是西装革履，像个精英。

    “精英”说：“蔡，上车吧。”

    店老板眼睛都要瞪，？这还是个？

    这位“蔡”却很警惕地问：“接我去哪里？我要住哪？”

    “精英”说：“已安排好了，会送你出国，去高彦威先生那儿。”

    店老板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愈发好奇。

    不过他们并未多说，“蔡”只犹豫了下，便不再问，上了车。

    尔后，车子扬长去。

    店老板左思右想，觉得这两个人身份不一般，并且，刚才他已敏锐地抓住了“高彦威”这个名字，刚才他还在闻上到了“高彦坤”这名字呢，两个名字那么像，店老板的心思很快就活络起来。

    他上网去搜，一搜，不得了，手机屏幕里那个入狱的高家前一位，不就是刚才坐在他店里的那位吗？

    店老板觉得，他的人生都有了奇遇。

    并且，此刻，店老板对那个刚出狱的女人的印象有了一百八十度翻转。

    什么落魄，落魄个屁。

    像他这的普通老百姓，只会觉得，豪就是不一，哪怕刚监狱里出来，也会有专的司机开奔驰车来接。

    他忘记了蔡英刚到他店时心里没底地借手机打电话，忘记了她不安地在这个小超市里等了那么久才等到来接她的人，更忘记了，她像个木头人一的呆滞。

    在之后的子，他碰到镇子上的人都会说，他见到过高家那个坐过牢的，出狱的时候还风风光光的，有专的豪车来接她，还要送她出国去过好子。

    他不知道，被送出国的蔡英代替了原来看高彦威的秘书，昔的豪已成了一个要照顾时不时毒瘾发作的儿子的老妈子。

    生活费还是有一些的，高彦坤一家并没有彻底不管他们母子，但这对蔡英来说并没有好过多少，这就像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砍掉她脑袋的铡刀，她每都要活在被高彦坤一家丢弃、要和流浪汉一起睡到桥底的恐惧里面，哪天生活费来迟了，或是打不通高彦坤秘书的电话，她就要焦虑症发作。

    人生的绝境究竟在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蔡英终于有了答案——是没有盼头的时候。

    离婚的时候，她还有儿子，能盼儿子继承财产。

    入狱的时候，她判刑年限不长，以盼出狱。

    出狱之后，盼什么呢？

    她不知道。

    因为生活变得麻木，只剩下了在糟心的子里得过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