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审讯（二）
在特协组的观察室里，可以通过巨大的单向透明玻璃与音频设备，清楚地观察到审讯室里两人的所有动作和话语。
诗娅眉头紧锁着，身体斜靠在观察室的椅子上，两条腿交叉着搭在一起。不同于电影里那些高雅的女士或者模特们贵妇般的翘腿姿势，诗娅此刻的动作更像是嚣张的黑帮老大，从抖腿的频率可以看出，她此刻的心情非常的不爽。
……
就在十分钟之前，审讯室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虽然不能做出其他保证，但你可以相信我说的都是实话。”上宇奏对阿姆的问题作出了回应。
“请详细地描述一下奈斯受伤的时间，地点，以及事件经过。”
“今天上午10点左右，奈斯在第13街区的超市采购完收容所的日常物资后，在回收容所的路上遭到了亚人联合的刺客袭击。”
“虽然她竭尽全力从他们手下逃脱，但奈斯还是受了严重的伤。”
“我们需要更多的细节情报，请你详细地描述一下事件经过。”没等上宇奏理清思路，一旁的诗娅就提出了意见。
“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这身制服……你是皇权骑士的成员，为什么会在这里？”
“回答我的问题。”
抬头冷冷的用余光扫了诗娅一眼，阿姆将视线重新转向上宇奏。
“特协组的组长，由于我的双亲代表西部联邦在联合理事会工作，能否请这位皇权骑士的成员回避一下，我怕引起其他的误会。”
“这里是东联盟的管辖区域。”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这些管理者的无能，我们这些好人才会受伤？”
“你！”
空气中充满了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尽管不理解两人矛盾的原因，但剑拔弩张的气氛仍然让上宇奏压抑得说不出话。
略微思考后，阿姆向上宇奏说出了请求。
“我想要跟你提一个条件。”
没等上宇奏回应，诗娅直接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咆哮着对阿姆吼道。
“你没资格跟我们提条件！”
“这里是第99特别行政区，你也没资格在这里提问。”完全没有把诗娅放在眼里，阿姆脸上不带着一丝表情，直勾勾地盯着上宇奏。
“我不喜欢皇权骑士的办事风格，我可以和您单独谈谈吗？组长。”
“……”
上宇奏向诗娅投去一个不知所措的眼神，尽管自己名义上是特协组的组长，但本身就是第一次参加案件审讯，上宇奏在这种事情的处理上毫无经验，只能将决策权交给诗娅。
看了看一脸茫然的上宇奏，又用余光扫了下不露声色的阿姆。诗娅咬了咬牙，从椅子上站起身。
“组长，交给你了。”
说完，诗娅一个潇洒的转身，离开了房间。
……
在审讯室狭小的空间里，上宇奏与阿姆面对面坐着。
没有等上宇奏提问，阿姆率先开了口。
“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按时间顺序讲给你听。等我讲完，如果你有问题，我会尽力回答。”
“……嗯。”
“第九收容所刚刚重建的时候，奈斯和她的朋友们就来找到我。他们都是曾经被毒龙卖到环内的孩子，我让他们在第九收容所帮忙，顺便做一些外派工作，也能为收容所提供一些收入。”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美好，大家一起帮助着那些无家可归的亚人孩子，互相扶持前进。直到去年的1月27日，阿爆，我的朋友，在和奈斯一同外出采购的时候遇到了以前将他“送”到环内的家伙。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那天之后，阿爆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
“后来，奈斯她们就像变了一个人，大家的氛围也不像以前那么开心。好几次我在深夜里看到奈斯一个人在医务室里包扎着伤口，我问她，她什么也不说。大概是不想让我参与到其中。”
说到这里，阿姆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温柔起来，双手捧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
“再后来陆陆续续的，与奈斯一同回来的朋友们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不再出现。就算是我，也大概明白中间发生了什么。”
“直到上周，奈斯她们收到消息，毒龙回到了99区。”
“这几年亚人小孩的走私生意在99区断了线，他们在环内黑市里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有环内的大客户开出了一笔大额订单，目标是99区里那些有价值的亚人小孩。”
“一开始的十五个人，到上周还剩下七人。如今你们也见到了，第九收容所里，只剩下她一个助教。”
说到这里，阿姆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这么说来。他们做的所有事情，你都没有参与且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么……我觉得不是这样。至少大部分物资的进出，包括他们的行动时间都有实在地告知我，也许是为了第九收容所那些孩子，又或许是我不太擅长战斗的原因。总之，我的确没有被卷入这场残酷争斗中。”
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上宇奏不认为眼前这个悲伤的男人在说谎。
“那你为什么想要来99区修建收容所？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能带来足够回报的计划。我不认为你只是一时兴起的善心，那样是无法坚持三年的，我想知道你是在为了什么努力？”
阿姆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双眼里写满了回忆。
“这是另一个故事了，与这次案件无关，你要听吗？”
上宇奏点了点头，狭小房间里的两人对视了一眼，阿姆将视线转移到水杯上，全神贯注地开始了回忆。
“五年之前，我还是第0区联邦第一学院里的学生。你也知道，那里是西部联邦与东联盟的共同管辖区域，里面什么人都有。”
“嗯……”
第0区的联邦第一学院，是整个联邦最有名的学府。不管是西部联邦还是东联盟每年都有大量的优秀学员会参加学院单独设置的考试，而其中的佼佼者才有机会进入学院深造。
即便是在信息闭塞的99区，从未了解过学习与知识的亚人都知道联邦第一学院是个超级牛逼的学校。
“我住的地方在第0区的郊区，是学生公寓，从地图上看是更靠近东联盟第一区的位置。那一天我在图书馆待得很晚，从教学楼回到学生公寓的途中，记得还下着小雨，我也没打伞，就在一条小路里走着。”
“我没看清当时发生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锋利的爪子已经抵在我的脖子上。当时天很黑，我也不敢回头看她，就那样被她挟持着回了公寓。”
如果不是门牌上写着审讯室，大概看到这个场景的人会以为是哪个茶馆。上宇奏将阿姆面前的水杯倒满，专心致志地听着故事。
“回到我的房间后，她没有杀我，也没有将我锁起来。打开灯后我才发现，是个亚人女孩，头上长着猫耳。她只是从桌上拿了些食物，就躲到了卫生间里，将门反锁起来。”
“后来听父母在电话里说才知道，皇权骑士的生物研究所里逃出来了一批亚人，对外封锁了消息正在大范围搜查。她没有伤害我，我也没有举报那个女孩，但也无法和她沟通，我还是像往常那样生活，只是多买了一些食物。她也完全不影响我的生活，就那样一个人躲在浴缸里，只有在我使用浴室的时候她才会出来。”
“这种状况持续了大概一个多月，直到有一天，我当时正在认真地准备考试。她就低着头从浴室里走出来，安安静静地蹲坐在我身边，将头靠到了我的背上。”
阿姆的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向着上宇奏说道。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没有什么理由，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件。就那么突然地，我就喜欢上了那个女孩。”
略微慌乱的语言里透露着一股真诚，就像是对着朋友述说自己喜欢的女孩一样。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上宇奏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听阿姆描述着过去的经历，自己脑海里居然会出现神宫草依偎在自己身上的画面。
“然后，我们大概是恋爱了吧，虽然没有明确地说过喜欢。当时我一直以为她不会说话，所以我们之间还是没什么沟通，但不管是在我学习，或者是游戏的时候，她都会安静地坐在我身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在那之后，是发生了什么吗？”像是催更的读者一般，上宇奏紧张地询问着。
阿姆没有说话，静静地转过头，看向单向透明玻璃的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虽然从房间里看过去只是一片空白，但阿姆知道，那个皇权骑士的家伙，就在这片玻璃后看着自己。
“就在那样安静地度过了半年，中间也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小事，不过现在想起来都是些美好的回忆。”
阿姆的眼睛里逐渐失去了神采，一种淡淡的悲伤气息开始在房间中弥漫。
“突然有一天，皇权骑士的人来到了我们公寓楼下。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或许是我身上沾了些毛发，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在皇权骑士的士兵们破门而入之前，她毅然决然地从我房间的窗户，26层楼高的建筑上跳了下去。”
“在她从跳下去之前，她站在窗台上，笑着对我说“谢谢你，这半年我过得很开心，我喜欢你。”
“这是我听到她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再之后，我在浴室里找到了一封信，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大概是这半年里她自己学会的……明明只需要给我说一声，我就能教教她。”
“信上写着是要寄给99区的双胞胎妹妹，但信件没有写完，上面也没有名字，也许她还没有学会足够多的字。……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她的姓名，很好笑吧。”
嘴角露出苦笑，阿姆擦了擦湿润的眼眶，用力地吸气，却发出了抽泣的声音。
“是因为这封信，我才来到99区。”
向玻璃窗口外看去，玻璃上仍然是一片空白，看不到观察室里诗娅的表情。
上宇奏理解了阿姆对皇权骑士痛恨的原因。
“对不起，我没想到……”
“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情。”
从悲伤的情绪中逐渐缓和，阿姆盯着上宇奏，认真地问道。
“如果没有那些将亚人小孩“送”到环内的家伙，或者是没有那些拿亚人做实验的皇权骑士，是不是这种悲剧就不会发生？”
上宇奏陷入了沉思。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审讯室里没有一点声音，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低头不语。就连巨大的单向透明玻璃后，也没有丝毫的动静。
终于，上宇奏开口回答道。
“我……不知道，但我不认为你做的事情是错误的，我该如何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