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装疯卖傻
苏府现在是清清静静的三更天,没有月亮,月亮只在落日后短短出现了一会,像是往人间瞟了瞟,一见全然勾心斗角在,又很没意思地缩回云去,月亮也无以自遣。
苏青衿正静静收拾着屋内的摆设,一样一样把东西放回原处,又信手捡起地上的床褥,拍了几拍,哆嗦出几手灰尘团子,便往床上一撂,规规整整地铺了个了当。
小凤刚把房间里泥土清扫出去,站在门口看见她的背影,不由辛酸起来。
“二小姐”
苏青衿回头,瞧见小凤眼泪汪汪的样子,吓了一跳。
“怎么啦?”
小凤红着眼睛,擦擦泪花,哽咽道:“二小姐对不起”
苏青衿最见不得小丫头掉眼泪,啪嗒啪嗒跑过去,轻问道:“小凤?怎么啦,为什么说对不起?”
小凤捂着脸,摇一摇头,眼泪在手心里团成好几团,只觉那点伤心是彻底兜不住了,这才一甩手,热乎乎地淌起眼泪花:“对不起二小姐,虽然奴婢进府晚,只跟了你几年,可是这短短几年,已然看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奴婢真的很难过,很心疼”
“你”苏青衿欲言又止,心说你心疼错人了,却见小凤这当口伤心得那么真挚,是块石头都得动容一下。
为了不辜负她的这点心疼,她只好配合着哀了点伤,轻轻拍打她的肩膀,柔声道:“我没事的。”
小凤哭得泣不成声:“呜呜呜,二小姐,我也想你没事,你要是真的没事就好了”
苏青衿不知怎么安慰她了,却见小凤抽搭一会,忽地吸溜一下鼻子,定定地道:“二小姐,对不起,奴婢失态了!”
“二小姐,时候不早了,您趁早就寝吧!奴婢去给你守夜!”
说是时,小凤劈手抢过桌上一盏灯笼,不待苏青衿出口,便夺门而出,像是生怕自己又露出什么惹人伤心的破绽。
苏青衿回到床上,回想方才小凤的样子,不免生出几多怅然。看来这书中苏青衿的处境,比她想象得还要更为艰难一些。
不幸中的万幸,原著这户人家出身还算可以,只是原主疯了这么些年,大概早把自己这点名声败光了。
也好也好,名声差了,自然就嫁不出去,嫁不出去,索性就在这大户里一直混吃等死,名声是小,保命为大,远离男女主,也乐得个清闲自在。
苏青衿细想着,若是忽然恢复正常,那群成日里勾心斗角的姐妹们不晓得要怎么针对自己呢,姑且就暂时装疯卖傻,再见机行事。
仰在床上思来想去,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两只眼皮子就和铅似的重了下来。
抹眼一黑,一夜安枕。
日上三竿时,她忽而被门外一阵喧嚣吵醒了。
苏青衿晕乎乎地撑开眼皮,半梦半醒间,便听得外头吱哩哇啦地传来一句:
“——废物!”
原本还迷迷瞪瞪的,倒给那一声炸了个激灵。
说是吵架,其实听上去也单是一个人在吵,在那不绝于口的骂声里,时不时还可以听到一些隐隐约约的抽泣。
“废物!废物!一群没本事的废物!”
“全都是白养的吃干饭的!你们这群废物!”
“你们要么就是存心来坏我的事吧!一点小事都办不成!废物到家了!废死了!一群废物!”
那说话人嘴里只围绕“废物”两字,从东骂到西,从南扯到北,苏青衿没头没脑地听了一阵子,依旧是如堕云雾。
她只好从床上坐起来,懒拖拖地挪到门边,从门缝往外挤出去一点眼光。
——只见房门院落里,正乌乌泱泱地跪倒了一片丫头们。
几步开外,一名珠围翠拥的女子就居高临下地站将着,手里胡乱甩着一根藤条,嘴里正骂骂嚷嚷地说些什么,骂到尽兴时,那藤条就随手一起一落,噼里啪啦的几声,抽打在丫头们的身上。
那些小丫头受了鞭子,竟也不嚎叫出来,一个个只顾低低地咬住手指,身子在地上战栗着,哆哆嗦嗦的,也不知是因疼痛还是恐惧。
“废物!废物!”
“一定是你们给我买的墨水太过劣质!一定是你们请的代笔水平太差,一定是你们包的那信纸太粗糙了!一定是你们传达的意思不够明确”
“一定都是你们这群废物的错!都是你们的错!”
骂毕,又是几藤条的起落——
“啪!啪!啪!”
便见其中有个受了鞭的丫头,似乎是年龄很小,实在忍不住痛意,一下子绊倒在地上,痛哭道:“呜呜呜不是的,四小姐!奴婢们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呀”
“还敢狡辩!”
那四小姐旋即又狠狠给了她几下藤鞭,一边气得直咧嘴。
“不是你们这群废物!我怎会连个信都送不成!怎么会连小公爷一面都见不到!还不是你们这群废物废物!”
小丫头一边哭,一边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躲起她的藤鞭,却听得那四小姐尖叫一声:“你再躲!”
小丫头吓得一愣神,却再不敢乱动了,四小姐飞奔几步,将手里那藤条上上下下抽得飞快,小丫头躲也不成,只好把脸闷在地上,一边痛哭流涕道:“四小姐奴婢知错了!你放过奴婢吧!呜呜呜”
偷听了半天墙角,她恍然大悟,这人大概是苏青衿的四妹苏紫曦。原著里,她一直钦慕男主沈小公爷多年,男主和女主闹掰时,为了刺激女主,也同她暧昧不清了一段时间,基本是恶毒女配一样的存在。
奈何这苏紫曦因为没大有头脑,小坏非恶,坏得虚有其表,坏得不成气候,曾有读者锐评苏紫曦——认知绝对含糊,喘气绝不痛快,整个一“坏心办好事”的人才。
抽了好一会,边上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突然上前一步用护住那小丫头,一边替她挨住一下下的打,一边苦苦哀求道:
“四小姐!真不是奴婢们的错呀!真不是奴婢们的错呀!”
“——不是,你们的,错!难不成,那是,我的,错?”
苏紫曦一字一顿,那鞭子就一顿一抽,底下那丫头被抽得皮开肉绽,仍是坚定不移地嘶声道:
“真的呀!小姐,奴婢们全都是按照您的吩咐,选的墨是最上等的墨,纸是最顶级的纸,请的代笔先生是民间最有名气的先生”
“就连您说过的话也一个字不落地带给他们了——‘不见明月,有星如阴,不见公爷,有泪如倾,但求一闻一言一相见,好过小女一泪一默一阑珊’”
丫头哽咽地说着,涕泪纵横地道:“是小公爷门前那些人太不近人情,对奴婢们压根就是不理不睬呀!”
“——真是这样?”
苏紫曦那挥鞭的手忽地在空中一顿,往一众人瞪圆了眼睛,似乎这种说法比较容易让她接受了。
“对呀,四小姐!不是我们办事不力,他门前那帮子人真的是油盐不进,奴婢们好说歹说,他们还是连信带话都无视了我们!奴婢是真的没有办法”
说是时,一伙丫头也哭哭啼啼地连声迎合起来。
苏紫曦这才放下手,眉头一皱。
“若当真如此的话,还得先搞定他门前那群家伙”
一堆丫头们便在地上胡乱乱地答应着,就见苏紫曦往天上翻了个白眼。
“哎呀,我还以为是他直接拒绝我了呢!”
“都怪你们不早说,气得我发这么大火,回头脸上又得长痘疹啦!”
丫头们在地上连声告罪,那四小姐又急声道:“不行不行,快去取我的雪粉来,我赶紧往脸上扑一扑,过两日就是咱们和沈家两家的筵宴,我得以最好的样子出现在小公爷面前”
那丫头们便是面面相觑了一会,好半天,才有个胆大的跪将出来,提心吊胆地道:
“小姐,您那瓶雪粉,上个月就用完了”
苏紫曦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我们跟您提到过的,您当时说,现在不是采雪莲的季节,再弄一瓶会很麻烦,就先让我们放那不管了”
“我说不管你们就真不管了嘛!”
苏紫曦像是气冲了头似的,一边举着鞭子,一边连退几步,手里的藤鞭往上一甩——
“真是要故意气死我,你们等着,你们看我今天不把你们一个个的脸皮子抽个稀巴烂!”
正暴跳如雷地怒喝,却听得“哐当!”一声,她身后那大门霍地往外一敞,苏紫曦就一下子被顶了个磕磕绊绊,猛地蹿出去老远!
几个丫头慌得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扶住她身子。
险些摔了个狗啃泥,苏紫曦“啊!”了一声,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待看清来人是谁,只顾把手里的藤条狠狠地送过去——
“唿——”一下,那藤条恶生生地在长空破了一条弧线,却“噗!”地往前一顿,不动了。
就见苏青衿站在门口,将手扯住那藤条的一端,浅浅地微笑着,笑得几乎有点羞涩。
苏紫曦一见是她,怒喝道:“疯子!放手!”
苏青衿攥着藤条,眼珠一斜,目光就溜了个干干净净,一下停滞在某处空气中的节点,简直像一切疯子那样,对一切视若无睹。
苏紫曦眉头一蹙,将藤条又狠狠往回拉,却觉得藤条那头像沾了什么千斤的重物似的!任凭她怎么用力,对方连藤带手都岿然不动!
怎能吃的下这瘪!
苏紫曦恼得一努眉,一咬牙,拼命往后一拉,只听得“啪嗒!”一声,那四指粗细的藤条竟被生生拉断了!
苏紫曦惊慌失措地“啊!”了一声,一下子往后一栽——
却觉自己手臂忽地给人一拉,一下子往前一倒,疾如旋踵,自己就在原地稳稳当当地站住了。
苏青衿把两手兜在苏紫曦的肩膀,才回神似的,一脸担忧地道:“妹妹,你没事吧!”
苏紫曦铁青着一张脸,有些后怕,咬牙切齿地骂了句:“疯子!”
骂完一句,猛地将她挣开,撒腿就跑。
一堆丫鬟看见自家小姐跑了,这才灰溜溜地跟紧她的脚步。
苏青衿靠在廊柱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跑远。心想,这苏紫曦还真是色厉内荏,不过如此么。
然而她们方才说的什么筵宴,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苏青衿努力回想着有关筵宴的剧情,原著里,这场宴会似乎是男女主的初遇,苏老爷有意讨好沈王爷,想要把大女儿许配给沈小公爷,却不想沈小公爷和苏府里一向最不受宠的三小姐苏白月一见钟情。
苏白月现在为止,好像都没见到过这个女主。
不过关自己什么事呢?她只需混好她的日子,管他人做什么。
有句话说的好,闷声发大财嘛。苏青衿早已定下主意,远离男女主,绝不掺和一点主线剧情,在这般如虎穴狼窟的处境里,想要独善其身,打的就是个苟命为大的算盘。
想着,她闷呵呵打了个哈欠,励要把她二十一世纪现代女大学生的摆烂精神发挥到淋漓尽致,脑勺一沉,又屁颠颠地挪回床上,安享起她的回笼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