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梅眼里出垃圾?
夏季的热还没完全散去,太阳被教学楼挡住,却挡不住它想要发光发热的心,热气顺着风蔓延,不经热的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了。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方言和普通话混杂的领导讲话的声音被另一道声线代替,不疾不徐,低沉清冷,还带着点变声期的沙哑,却并不能掩盖那个声音本身的好听。
刚才还满脸不耐烦的学生齐刷刷抬起头,视线顺着主席台望去,军训帽顺着动作划出一道亮丽的绿色弧度,后面看不见地左蹦右跳,让人觉得似乎不看到人就不罢休。
台上的人穿着和大家一样的军训服,沂市一中的军训服是衬衫样式的,颜色偏淡的绿色军装衬衫配军绿色西装裤,凭样式绝对秒杀其他学校。可因为学校统一批发的原因,型号并没有那么正好,所以大部分人穿起来总是松松垮垮,甚至有些不伦不类。
台上的人却并没有出现这种状况,虽然能明显看出来他的衣服也不是很合适,可却并不违和,衬衫被扣到顶端,下摆被腰带扎进裤子里,毫无褶皱的西装裤自然垂下,偏肥的裤子遮住了腿,但却仍能看出来那双腿绝对又长又直。他没有穿发的军训鞋子,而是穿了一双白色板鞋,白的仿佛在发光。
底下哪怕看不清他军训帽下的脸,但仅仅看到这能把军训服穿出时尚感的气质,就仿佛清醒了一般,各种窃窃私语,不耐烦的表情被激动代替,可台上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下面绿色海洋的骚动,右手轻压了一下被风带起的页脚,继续自己的演讲。
“我是本次的新生代表,来自高一(2)班的常榆,很荣幸能够作为新生代表站在这里。”
“妈呀,他就是常榆啊!”
一个女生突然小声叫了起来,有些尖锐的声音在杂音中脱颖而出。
“你认识他?”站在她旁边的女生问道。
那个女生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第一印象就是白,明明同在太阳下晒了七天,她却一点看不出来有晒黑的样子,然后就是睫毛长,长的似乎抬眼都会触碰到帽檐,眼睛因为笑起来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又平添了几分可爱。同样松松垮垮的军训服穿在她的身上也莫名好看,连那丑的没眼看的绿帽子戴在头上除了更显脸小外,竟挑不出一点不好,总而言之就是好看。
女生默默地将帽檐拉底遮住了眼睛,暗示自己看不见就没有对比,等暗示成功才开口。
“你不就是二班的吗?和常榆一个班还不知道他?”
开学暨军训汇演是在操场上举行的,按班级依次站好,每班只站一排,而尖叫的女生所在班级便是二班旁边的三班。
“害,这不天天忙着军训吗?平时哪有机会了解。”长得好看的女生一开口说话倒莫名带了些喜感。
“奥。”尖叫女生点点头,开始了科普。“常榆之前是二中的,就是那个全市最好的初中,中考成绩在咱们学校也是第一,当然学习好就罢了,关键人还长得帅,你看这逆天的大长腿,这帅气的脸庞,还有这气质,啧啧啧。”
尖叫女生激动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到台上拉着常榆进行细致介绍了。
“您这描述手法”默默听着的女生思考了半天说道,“真言情,还是霸总言情,就是有点过了吧,他连百分之一都达不到吧。”
“但是。”因为后面的话声音很小,尖叫女生并没有注意对方说了什么,进行了一番转折。
“但是什么?”
“我听二中的说他身边总是有个女孩子,好像叫顾年薏,还是顾念一?哎,我忘了叫什么了。二中的都说他俩天天形影不离,而且是咱们学校的第二,比常榆就少了一分,说不定是他女朋友呢?”尖叫女生说到后半句放小了声音,遵守了传播八卦一定要小声的原则。
“不是。”旁边听故事的女生再次开口。
“不是?你怎么知道不是?万一呢?常榆这么帅气又优秀,有女朋友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还是学霸女朋友。”
“因为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女孩子,顾年薏,过年的年,薏米的薏。”顾年薏也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小声且缓慢地自报了家门。
女生的面部表情在瞬间变得丰富多彩,顾年薏从里面看到了一分尴尬、一分假装淡定和剩下八分吃瓜者的兴奋。
顾年薏还没来得及细致观察对方的面部表情,女生就慢慢靠近,小声问道:“你真的不是女朋友?也不喜欢他?”
眼里的期待都快冒出来了,顾年薏默默地向后小撤半步。
“当然不是,我俩只是普普通通从小就一起玩的”顾年薏停顿了一下,“嗯闺蜜罢了。”
“闺蜜?”女生一脸欲言又止,看了看台上的常榆,又看了看面前的顾年薏,对这个词有些一言难尽,不过吃瓜人的专业素养要学会寻找重点,于是她果断抛弃了“闺蜜”这个词,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你俩从小就认识?”
顾年薏点点头。
“所以你俩?是青梅竹马?”
“害,差不多吧,不过这词太浪漫了,给他用浪费了。”顾年薏说着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十个竹马九个成,难道你对他没有除额,朋友以外别的想法?比如喜欢?”女生也是个外向的人,两人一来二去竟聊了起来。
“能有啥想法?”顾年薏看了她一眼,不是很理解,“喜欢他?他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长得吧,从小看到大,也就那样,学习吧,也就比我好那么一点点。”顾年薏说着拿手比划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不也说了吗,他也就比我高一分,那是我放松警惕了,不然今年第一还不知道是谁呢。”
女生抬头看了一眼主席台上的人,没再说话,心想到“难道这就是青梅眼里出垃圾吗?”再抬头又看了一眼常榆后,默默将“垃圾”两个字收了回来。
“谢谢大家。”常榆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操场上的窃窃私语,他将发言稿卷成筒背在身后,向左跨了一步后微微躬身,在无比热烈的掌声和炽热的目光中走下了主席台。
不知是因为常榆演讲内容足够振奋人心还是其他原因,掌声久久都没停,直到领导带着浓浓方言的普通话再次响起,才拯救了观众已经拍红的手。
常榆作为新生代表发完言,就可以直接回班级队伍了,二班离主席台有一定距离,在他回班的这段路程中,前排女生的视线几乎长在了他身上,连头都整齐地跟着他转动,似乎想用视线将他帽子摘下来,看看常榆究竟长什么样。
常榆自然也感受到了那比太阳还灼热的目光,抬手将帽檐再次压低,加快步伐,只留给众人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下巴和一抹绿色的背影。
一个典礼开了近三个小时,除新生代表常榆的演讲,其它活动都没能吸引这群新生的兴趣,终于在昏昏欲睡中等到了校长的那句“到此结束”。下面立刻响起欢呼声,有些同学甚至没等校长说完话,撒腿就准备跑,又被班主任拎回来。
校长似乎也看出来站了一上午的学生有些疲惫,只发布了向后转并按班级有序回教室的指令,就拿着自己还没喝完的矿泉水瓶走了。
顾年薏也被太阳晒得有些蔫,和有过友好交流的隔壁女生说了再见后就低着头向操场门口走去,哪里还记得她那位从小玩到大的好“闺蜜”。
操场只开了中间的门,整个年级的人都堵在门口,顾年薏不想和一堆人挤来挤去,干脆找了个阴凉地等着,打算等人少了再出去。
她蹲在被树荫覆盖的操场围栏旁,摘下帽子扇风,一个长相称之为好看的女生,毫无形象地蹲在围栏边,头发被汗水浸湿又被帽子压塌,她却只是胡乱地揉了揉,着实吸引了一众目光。
可顾年薏并没有发现问题,仍快乐地享受着帽子带来的丝丝凉风,边扇风边看门口的人有没有少些,直到手中的帽子被抢走,然后头被敲了一下。
顾年薏抬头正对上一双眼睛,带着笑和无奈,正是被她遗忘的好“闺蜜”常榆。
“不是让你等等我吗?”常榆拎着顾年薏的衣领,将她拉起来,把帽子盖在她头上。
“我不是在这等着你的嘛。”顾年薏将头上的帽子拿下来,塞进常榆的手里,笑嘻嘻地说:“一个也是拿,两个也是拿,帮我拿下呗。”
“不要。”常榆将手背到后面,躲过了顾年薏想强塞过来的帽子。
顾年薏毫不在意地将帽子重新带回头上:“害,不给拿我就自己戴着。”
常榆看着她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笑着抬手打了一下她的帽檐。
“干什么?”顾年薏不满地瞪了常榆一眼,将被打歪的帽子重新正回去。
“走了,回教室了。”常榆说着抬手又打了一下她的帽子,抬脚向操场外面走去。
“狗木鱼,我今天非要打你一顿不可。”顾年薏说着冲上去,举起拳头就打了常榆一拳,虽咬牙切齿,但力度并不重。
常榆没反抗,乖乖挨了一拳。
“嘿,是不是被我的拳头打怕了,小木鱼?”顾年薏得意地举起拳头在常榆面前晃了晃。
正在走着的常榆突然停下了脚步,看了顾年薏一眼。
“哟,怎么?不服想反抗?”顾年薏重新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常榆早已习惯了她的恐吓,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顾年薏将拳头放下,小跑着跟上:“木鱼,木鱼,你等等我啊。”
“在学校里不要叫我小名。”常榆停下脚步看着顾年薏小声说道。
这是他在上幼儿园之前就和顾年薏约定好的,在学校不要叫他木鱼,理由是男孩子的小名不能被别人知道,不然就没有男子汉气质了,可顾年薏并不清楚什么叫男子汉气质,所以大部分时间是不遵守这个约定的。
“好的,木鱼。”顾年薏点点头。
“是常榆。”
“知道了,木鱼。”顾年薏没忍住笑了,明显是故意的。
“常榆。”
“木鱼。”
“是常榆。”
“对啊,常木鱼。”顾年薏笑着和他反驳。
常榆认真地纠正,两人就这样一路都在纠正名字中回到了教室。
终于在到教室门口时,常榆累了,他看了一眼顾年薏,面前表情地进了教室。
顾年薏匆匆跟上,桃花眼里带着调皮:“常榆,你居然这么快就认输了?”
小时候的常榆为了不让她叫自己木鱼,可以从早晨上幼儿园和顾年薏掰扯到放学,而现在的常榆才走个路的功夫就认输了。
常榆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面无表情。
“你说你怎么越长大越面无表情了呢?学人家高冷人设?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
“”
常榆本来就不是喜欢情绪外漏的人,再加上父母对他的教育是男孩子应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常榆的性格和顾年薏完全相反,一个整天咋咋呼呼,一个沉稳冷静。
常榆还没组织好反驳的话,就被顾年薏打断了思路:“你往前挪挪,这么点空,我得变成纸片人才能挤进去吧。”
顾年薏说着向里挤了挤,果不其然地卡在了常榆的椅子和后面的桌子中间,她悻悻地退出来看着常榆。
没错,顾年薏和常榆幸运地再次成为同桌,从幼儿园到初中,两人因为各种原因总是被安排成同桌,顾年薏单方面画了不知多少条三八线,常榆的胳膊不知道被撞了多少次,被顾年薏拎着袖子扯回去不知多少次,两人还是没逃过做同桌的命运。
不过之前是老师安排的,这次却是他俩自愿的。
开学的第一天班主任并没有排座次表,所以是自由选位,两人看着周围有些陌生的面孔,再看看对方,愉快地依照“男女授受不亲”原则,坐在了一起。
“你快让让,我进去。”顾年薏抬手又推了常榆一下,常榆却仍面无表情地坐在位置上。
“木鱼。”顾年薏刚想采取撒娇战术,就被常榆看过来的眼神给堵住了后面的话,因为她突然就明白了常榆不给她让空的原因。
“因为我没叫你常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常榆却点点头,“嗯”了一声,将幽怨的眼神收了回去。
顾年薏知道常榆果然还是那个倔强的常榆,只是换了个方法倔强罢了,而这个方法暂时对她来说很有用。
“啊,我不叫了行吧,我以后都不叫你小名了,你就让我进去吧。”顾年薏安抚性地伸手戳了戳常榆的肩膀。
常榆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抬头看着顾年薏,似乎在等什么。
顾年薏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你让我进去吧,常榆。”
听到最后自己的名字,常榆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点点头,将椅子向前移了移,中间空出了足够顾年薏挤进去的位置。
顾年薏点着脚从仍不宽敞的缝隙里挤过去,终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之前还不忘又锤了常榆一拳。
“你一点都不如小时候可爱了。”
常榆没有看顾年薏,将放在桌子上的语文课本打开,淡淡回了一句:“谢谢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