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今天是初榴来到苏雾身边的第八天。
她与苏雾的差距愈来愈细微,连苏修远都难以分辨。
谢淮安见到初榴的一刻,却微一恍惚,随即眉心拧起来。
他并未开口,初榴站在外面,想了想,朝他弯起眉眼笑道:“谢大人,我叫初榴,是苏大小姐的女婢,我家小姐让我出宫来看看你。”
她用的是“我”,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谢淮安听到她提到苏雾,抬起了眼眸。诏狱之中光线昏暗,他盘坐在蒲团之上,沉寂若松。
他问:“什么事。”
初榴笑吟吟道:“也没什么事,小姐担心你的伤,便差我来看看大人的伤好了没。”
谢淮安看着她的笑意,眉心再次拧起。
眼前的这个女子,处处透着古怪。
他道:“伤已好,她勿需挂怀。”
初榴似乎看不见他眸中的冷淡,继续笑吟吟道:“那就好,我也放心了。大人在这里住得惯吗,若是狱中怠慢,小姐准我在这里照顾你呢。”
她说着说着,尾音带了一点点让人察觉的羞涩。
谢淮安穿过昏黄的光线看着她,道:“告诉小雾,我不需要。”
他的声音冷淡、毫不留情,还带着一点点自嘲。
初榴愣了愣,脸上羞涩的笑意顷刻褪了下去。她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离开。”她说着,又顿了顿,“你是不是想让我家小姐来看你?”
谢淮安却平静道:“她不想来,就不用来。”
“哦。”初榴应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苏修远早已经远去了,初榴悻悻地叹了口气。
谢淮安明白了她的来意,却也误会了她的来意。他以为是苏雾要将她塞给他。
但不论他误不误会,谢淮安这条路都是很难行得通的。
初榴小声嘀咕一句:“01果然不靠谱,要不,我试试赵长宴?但是”
她对赵长宴更没有把握。
初榴烦闷地念叨:“再等两天吧,等我将苏雾所有数据收集齐之后,再试一试”
赵长宴下朝之后,先来到书心居。
这几日朝事繁忙,尤其对谢淮安的处置有诸多纷争。满朝之中有谏言让谢淮安诛九族的,有谏言让谢淮安流放的,亦有谏言让谢淮安驻守边疆,永不回京的。
满朝堂对谢淮安或重或轻的处置各执一词,而赵长宴,也迟迟没有下定论。
书心居却是难得的安静。
天气愈发热了,碧波湖上开了两捧粉莲,苏雾正捧着一卷书,坐在湖边凉亭中温声讲解着,灵秋端正地坐在她身边,时不时执笔记一记。
凉风从亭外吹进来,苏雾单薄的春衫轻轻摇晃,赵长宴满眼都是她的模样。
他驻足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才迈步走进去。
苏雾的余光早就看到了他。见他总算走了进来,她笑着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忙完了?”
赵长宴立在她身旁,也笑着点了点头。
灵秋见苏雾停下,便将毛笔放下了。她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赵长宴,并未行礼。
赵长宴也不和她计较,只看着苏雾:“累不累,要不要重新给她请个夫子?”
灵秋攥在袖口中的手一下子揪紧,她绷着唇角看向苏雾。
苏雾急忙道:“不累呀,灵秋聪慧又好学,怎么会累,而且我在宫中,本来就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
“有事的。”赵长宴却道,“你要忙起来了。”
苏雾疑惑地瞧着他:“忙什么?”
“四月初九是大吉之日。”
“大吉之日?”苏雾愣愣地抬起头,对上了赵长宴含满笑意的眼眸,她倏地红了脸。
赵长宴笑道:“嗯,四月初九,大宁将迎一位皇后,你好好准备。”
苏雾扯着赵长宴宽大的袖摆,捂住了自己红透的脸。
终于没人看到她的羞窘了,她清了清嗓子,小声闷闷道:“还有一个月呢,太久了吧”
赵长宴笑出了声。
他的凤眸中潋滟着春光和她,嗓音满是宠溺:“六礼过后,还有祭典,一应流程下来,总归要一个月的”
两人亲昵地说着,细碎的阳光从亭外斜照进来,衬得两人宛若一对璧人。
灵秋就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看着。
听到苏雾还能做她的夫子,灵秋已经不再紧绷,可看着赵长宴和苏雾亲昵的模样,灵秋的表情却愈发阴郁。
她一双手攥着袖口,越来越紧,连手指骨节都泛起一片青白。
没有人知道,赵灵秋在想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初榴回来了。
她去了一趟诏狱,刚刚回宫,可一走到书心居,就看到了凉亭中的赵长宴。
初榴顿时吓出一身汗。
她知道赵长宴比谢淮安更加棘手,因而在彻底准备好之前,她完全不敢在赵长宴眼前露面。所以从五天前,只要赵长宴来见苏雾,她都悄悄躲到灵秋宫里去,一直等到赵长宴离开,她才敢偷偷溜回苏雾身边。可没成想,千防万防,今日不巧撞见了。
赵长宴果然也看见了她。
他搭在苏雾身上的手微微一顿,轻声问道:“元元,那是谁?”
苏雾从他怀里抬起头,看到初榴,愣了愣。
前几日初榴闹着要去试试谢淮安,苏雾被她念叨得心累,又想让她死心,便同意她去见谢淮安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刚探望完谢淮安回来。
苏雾想了想,对赵长宴道:“妹妹送给我的一个婢女,叫初榴。”
赵长宴看着初榴,眼前的女子,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上辈子在苏雾死去后,他独自一人,一直过得很是艰难。后来有一年,有一个朝臣,为他进献了一名女子。那女子容貌和苏雾几乎一模一样,但赵长宴只一眼,就知她不是苏雾。
他将朝臣惩戒一番,亦将那女子逐出了宫外。但没想到,这辈子,他竟又见到了这名女子。
也兴许,这名女子和上辈子那位,并不是一个人。
因为她的神韵,不若上辈子那般怯懦,倒有几分和苏雾相似。
而那股相似又有说不上来的奇怪。
赵长宴从凉亭中走了出来,慢慢走到初榴身边。
初榴紧张极了,她脸色发白,一双微扬的杏眼儿眨着,慌乱的模样也和苏雾很像。
赵长宴望着她白皙的眼尾,眸底微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初榴却撑不住了,她匆忙对着赵长宴道:“皇上,我虽是小姐的婢女,但现在侍候在灵秋公主宫中,我现在来,就是来接公主的。”
她说着,朝着灵秋招手,灵秋便蹙着眉收拾好东西,慢腾腾地走到了初榴身边。
初榴讪笑着朝着赵长宴弯腰行礼,随即牵着灵秋,匆匆离开了书心居。
见她离开,赵长宴回头望向苏雾。
苏雾正皱眉望着初榴离去的方向,似在走神。
赵长宴眼眸慢慢眯起。
这初榴很奇怪,她和苏雾的相像,并不是刻意模仿那般生硬,倒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浑然天成。
世上会有这般相像的两个人吗?
而苏雾,竟会容许这般奇怪的人跟在她的身边
赵长宴沉思的时候,苏雾回过了神。她见他站在亭外,不由笑着朝他招手:“你在那儿干嘛,快过来呀。”
赵长宴看着她明媚的笑意,失笑着走上前,暂时将方才的疑虑隐藏了起来。
远离了书心居,初榴总算松了口气。
灵秋也阴沉着脸,抽回了被她牵着的手。
初榴歪头看了眼灵秋,想了想,她问道:“公主,你觉得我和小姐像吗?”
灵秋不搭理她,只攥着袖口,连眼皮都没抬。
初榴悻悻地闭上了嘴。
谢淮安那边尝试失败,赵长宴这边虽还没尝试,但看这初见的光景,未来形势怕是也不乐观。
她不由嘀咕了一句:“这两情相悦的,我也不能强拆啊。”
灵秋听到了她的嘀咕,忽然停下了脚步。
初榴扭头看她:“公主,怎么了?”
灵秋阴沉地抬起眼:“两情相悦。”
“啊?”初榴毕竟来自系统,对灵秋的性子很是了解,所以听到这没头没脑的四个字,她也不觉奇怪,只猜测道,“公主是说皇上和小姐吗?对呀,他们两情相悦,你没瞧见凉亭中,两人多亲昵呀。”
灵秋攥紧袖摆:“苏雾没离宫,和他一起,开心。”
“对呀,小姐那晚没离宫,就是为了和皇上在一起呀。她当然开心了,她那么喜欢赵长宴”初榴说着,想起了苏雾的上辈子,不由唏嘘道,“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她说完,蓦地闭上了嘴,因为她觉得自己像个卑鄙的第三者。
灵秋却还是绷着脸重复了一遍。
“她开心。”
初榴闭着嘴,朝着灵秋点头。
灵秋咬住了嘴唇,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初榴不知怎么开口的时候,忽见灵秋从被她攥了许久的袖口中拿出了一把匕首。在初榴惊骇的视线下,她将匕首随手掷在了草丛里。
灵秋拍了拍手,轻软的袖摆随着她的动作舞动。
灵秋道:“她开心,不杀他了。”
说罢,她挺直着小小的身子,仰着头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去。
初榴看向躺在草丛中的匕首,忽然反应过来。书里的灵秋虽与赵玄瀛相处的时间甚短,但她是很喜欢赵玄瀛的,而这一世,赵玄瀛死在赵长宴手上,灵秋该是恨赵长宴的。只是这恨意灵秋为苏雾放下了。
初榴愣了一会儿,才摇头笑了笑,抬脚追向她的脚步。
宫外,诏狱。
夜晚降临。
诏狱之外,浓沉的树影婆娑着,夜鸮的啼叫从深处一声声荡开。
魏深一身黑色的常衣,挑着灯立在诏狱之外。
守将们朝他行礼,恭声问道:“魏大人深夜来此,是有何事?”
魏深的影子被一盏灯火拉得很长,他立在夜色中,似笑非笑道:“皇上差我来审谢淮安,今夜狱中我值守罢,你们可以早些退下了。”
守将们听了他的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垂首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