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如赵长宴预料,天亮之后,搜找的人找到了他们。
一番折腾,辰时的时候,苏雾和赵长宴才回到小宅。
小宅中已被收拾干净,大夫也早早侯在了里面。赵长宴先让大夫将苏雾检查一遍,见她无恙,才让大夫为他处理腹部的伤口。
趁着这个间隙,苏雾去洗了一个热水澡。
昨日跃下峭壁,她虽没受伤,但身上磕碰了许多淤青。原本夜间看不清的痕迹在白日下全部显了出来,竟是一身青青紫紫的印子。
苏雾趴在桶壁上,云桃心疼地给她上药,沁凉的药膏丝丝缕缕地渗进她的身体,苏雾舒服地叹了口气。
云桃看着她的满身伤痕,却十分气愤。
“小姐可知道,您这次被刺杀,是谁指使人做的?”
苏雾在氤氲的热气中睁开了眼。
她撩动着手边的水花,开口问道:“是谁。”
“是赵娉婷!明王府的那个赵娉婷!”云桃咬牙切齿地说道,“在明王府时她与您那样交好,明明瞧着一副温婉的样子,没想到是副蛇蝎心肠!”
苏雾的手指一顿,竟真的是她。
云桃气愤着,骂道:“奴婢是真想不明白,您又没招惹她,她怎么会跟你来到燕西,还买凶杀你!”
苏雾一笑,她是知道因由的。兴许赵娉婷早就盯上她了,这次跟着她来到这儿,大概是晓得她和赵长宴重逢了,所以才这样。
只是何至于此。
云桃抱怨着,又渐渐哼了一声。
“好在上天庇佑,小姐您福大命大,而那赵娉婷坏事做尽,一头撞死就是她的报应。”
苏雾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撞死?”
“对,昨夜卫护卫去抓人的时候,她自己在客栈撞死了!”
苏雾愣了一会儿,末了,叹了口气。赵娉婷真是一步步,将自己封入了死地之中。
赵长宴在外面,也听卫原禀报完这件事。
“她撞死之后,属下找了个地方将她埋了。现下牢中还关押着那群行凶之人,那些人惯来是做拿钱买命的买卖的,不知手下沾了多少人命。”
赵长宴冷淡道:“皆杀。”
“是!”卫原领命,正要退出去,赵长宴像是想起什么,又将他唤住。
“今日暂且不要杀了。”
卫原愣了愣:“是,那皇上,属下何时”
“明日行刑罢,今日是大喜的日子。”
卫原迷惑道:“大喜的日子?”
赵长宴慢慢挑起唇角:“嗯,我和苏雾要成亲。”
卫原惊诧地抬起头,一惯内敛的他难得将眼睛瞪大。可看着赵长宴脸上流露的罕见笑意,他知道自己没听错,于是卫原喜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他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空中不知何时起了云,遮住艳阳,投下一层漫无边际的暗影。
浴房的门被打开,苏雾穿着新换的对襟百褶裙,从里面走了出来。
长发还湿漉漉的,她微微歪着头,坐到赵长宴身边,先去看他包扎好的伤口。
赵长宴无奈道:“大夫说无事了。”
苏雾亲眼确认伤口不再出血了,才点点头,笑吟吟地靠上他的肩膀。
气氛难得闲适静谧,可外面的云层翻滚着,越来越多,暗影重重叠叠地覆下来。
不久,像是起风了。
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刚刚出去不久的卫原,匆匆跑进来:“皇上,不好了!”
赵长宴心中蓦地一凛。
“怎么了。”
“皇上,燕西外传来急报,方才数万赤炎军,压在了燕西外围,看样子,随时准备攻进来!”
苏雾惊惶抬头。
“赤炎军?”
她方和赵长宴商议好,谢淮安竟主动要攻了?
苏雾眼前不由一阵眩晕,出发前,谢淮安明明没有反对她的提议的,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突然?
赵长宴蹙眉,扶着她,将她按入椅中。
“你莫要急,我去看看。”
不久,他亦疾步走了出去。
苏雾撑着额角,脑子中翻腾得厉害,又痛又涨。她咬着唇瓣,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两刻钟后,卫原再次从外面回来。
这次是赵长宴吩咐他来的。
“苏小姐,消息已确定属实,皇上让属下来和您说一声,他会静待之,让您莫怕。”
苏雾脸色发白:“他现在在哪儿?”
“皇上去了校场。”
卫原说完这些匆匆离开。赵长宴那句“静待之”,让她稍稍放了心。
他会践行他的承诺,只要谢淮安不动,他便不会动。
苏雾强忍着额头的痛意,分析着眼前的形式。
若想制止他们二人争斗,如今关键只在谢淮安。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仓促出兵,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赤炎军攻入燕西。
可要制止谢淮安,那她只有一条路,就是回去说服他。
苏雾想明白,终于冷静下来。
外面的风吹得更大了,天空雾蒙蒙的,浓云遮蔽半边天空,仿佛要下一场大雨。
今日这场婚事,到底是成不了了。
校场整肃好,各支燕西兵分别涌向城门,不久之后,燕西城铸成了铁壁。
而燕西王虽一直是事不关己的态度,但赤炎军堵在了他的燕西外,他也冷肃着脸,将他麾下的燕西兵悉数调入各个关卡。
一时之间,燕西城中风声鹤唳。
而燕西之外,赤炎军虽是铁骑重甲,可直到燕西全部做完了防卫,他们依旧按兵不动。
赵长宴拧着眉,察觉出不对劲来。
营帐中的垂帘轻晃,忽然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赵长宴闻着淡淡的香,就知道是谁来了,他眸中渐沉。
苏雾抿着唇走到他的身边。
如今形势紧张,容不得她优柔寡断,苏雾站在他身边,径直开了口。
“我得回京城。”
赵长宴凤眸中,像是忽然浸了冰,他沉寂地看向苏雾。
苏雾知道他生气了,她伸手,将五指缓缓扣在他的手上。
她说:“我必须要去劝说他,给我这次机会,好不好?”
赵长宴沉声开口:“但他未必会等你给他机会。”
可他话音刚落下,营帐垂帘再次掀开,卫原捧着一封密报,递给赵长宴。
“皇上,这是城外送来的。”
赵长宴接过,打了开,上面仅有寥寥几字:
[此为接苏雾回京,限日不回,吾军攻之。]
落款一个魏字。
苏雾亦震诧地看完这一行字。
谢淮安是将她架在了风口上,若她不回去,燕西怕是有一次血战,她怎么可能置燕西于不顾?
他们不能再起征战的。
她必须得回去了。
苏雾再次看向赵长宴,她虽心疼他,但这件事事关她任务的成败,更关乎燕西的安危。
“长宴,让我回去吧。”
赵长宴看着她苍白又执拗的面容,眼眸微阖,将内里的冷意压了回去。
他放轻声音:“元元,我能护得住你。”
“我知道。”苏雾亦是想和他厮守一起,但她还有任务在身,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赵长宴和谢淮安之间愈演愈烈,再次步了前世的后尘。
苏雾倾身,轻轻抱住赵长宴的腰。她道:“就给我这一次机会,我总要试一试的,兴许就成功了呢
你就当是,让我去了却上辈子那些曾困死我的心结,好不好?”
她声音带了哽咽。
上辈子赵长宴瞳仁轻颤,这一刻,他知道了苏雾的艰难。因为他亦背负过那些密不透风的曾经,那些曾做错过的事,宛若枷锁,会将人的灵魂困住,永无解脱。
而谢淮安是苏雾的枷锁,只能她亲自去解开。至于他,不能因为贪恋她在身边,让她永不停歇地背负着那些过往。
他不能自私。
营外风声渐大,树梢刮动,叶子婆娑作响,赵长宴在长久的沉默后,终是慢慢地低头,亲向她的眉心。
他哑声开口:“你回去吧。”
苏雾的眼睛霎时酸涩,她紧紧咬着唇,红着眼眶点头。
赵长宴松开了她,将她的衣襟拢了拢,低声道:“但只这一次机会了,若失败了,我会去找你。而你也尽力了,该彻底放下过往。”
苏雾眼底湿润着,又重重点头。而后,她踮起脚,垂泪亲向他的唇角。
“不论成败,我都等你。”
一个时辰后,一驾马车出了燕西城。
马车缁色,覆着漆黑的垂帘,径直驶向驻扎在外的赤炎军营。
又半个时辰后,赤炎军竟开始收兵,原本积蓄着准备浴血一战的燕西兵,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们,直到数万赤炎军浩浩荡荡地从燕西之外消失。
赵长宴神色不明地立在城墙上,在阴沉浓厚的乌云之下,目送着那驾马车离开。
她就这样,匆匆地走了。
不久,天空劈里啪啦下起雨来。
乌云依旧遮蔽上空,这场雨,大概要下很久。
马车摇晃前行,苏雾披着月牙白的斗篷,眸子阖着,听着外面行军的步子和密密麻麻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下来,雨却更大了,四周刮起疾风。
赤炎军似乎撑不住了,他们停在了一处驿站,好似打算雨停后再整装出发。
苏雾听着外面的嘈杂,慢慢睁开了眼。
她是随着赤炎军回京的,赤炎军停,她就得停。
她拢好衣襟,云桃搀着她,刚刚起身,马车的垂帘却被人挑了开。
外面是许久未见的、苏雾以为早就死去的人——魏深。
他立在雨幕之中,雨水从他的脸颊滑过,顺着他的伤疤没入铠甲。他似乎不觉得雨水寒凉,似笑非笑道:“苏大小姐,今夜雨大,就宿在这儿了,您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