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苏府。
陈汲沉默地看完手中的信,随即回到房间,换好衣服。
正在他戴斗笠的时候,门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从门外探了进来:“石头,我听说我姐姐的贴身丫鬟云桃来找你了,是有什么事吗?”
石头是最近苏暖给陈汲起的外号。
陈汲将斗笠扣好,淡声道:“没什么。”
“哦。”苏暖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在他身上一转,“你要出去吗?”
“嗯。”
“你为什么要戴着斗笠,你怕见人吗?”
“”
陈汲未再回答,他走向门口,正要越过她的时候,被苏暖一把拉住袖角。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难道你真是块石头嘛。”
拉着他袖角的那只手雪白柔嫩,晶莹的指尖在阳光下红润可爱。
陈汲挣了挣,没挣开。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小丫头。
苏暖咧嘴一笑:“你瞪什么瞪,我又不怕你。”
“小姐,我出去有事要办。”
“那我和你一起吧。”苏暖说出来,顿时觉得这个想法可行,“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啊,我回去换个衣裳。”
她说着就往回小跑,临转弯的时候,还特意回头,又叮嘱一遍:“一定要等着我啊!”
陈汲没有回答,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廊角,他脚下一跃,飞离了苏府。
过了一刻钟,苏暖一身小公子的打扮,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然而陈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苏暖气得跺脚:“真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苏雾在晌午就收到了陈汲送来的东西。
她打开这黑色的小瓷瓶,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没什么味道,应该不会难以下咽。
“王妃,这是什么?”云桃在一旁看着,总觉得这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药。”
“什么药”
苏雾并没有瞒着云桃:“吃了我会病得很严重,但都是假象。”
云桃一头雾水。
“总之,不管我之后病成什么样子,你都不用担心。”她说着,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去给我拿杯水来。”
云桃犹豫地端来一盏热水,苏雾毫不犹豫地将药丸吃了下去。
云桃心惊胆颤地望着她:“王妃,您您为什么要乱吃药?”
苏雾一笑:“为了赌一把。”
她将药瓶收好,塞进了枕头底下,又对云桃叮嘱道:“今日的所有事,你都要守口如瓶,哪怕我病得要死了,你也不能对任何人说起。”
她的神色极其严肃,云桃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何事,仍旧郑重点头:“王妃放心。”
“嗯,下去吧,我想歇一会儿。”
苏雾放下帷帐,躺到了榻上。
那药效发挥得很快,没过一会儿,她就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失去了力气。
两个时辰后。
夕阳西下,暗红色的天幕滚着浓云。
晚膳摆好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云桃推开房间,先掌上灯,才轻手轻脚地走到帷帐旁,小声喊道:“王妃,您都睡了一下午了,该起来吃晚膳了。”
然而床榻上的人一动未动。
“王妃?”
云桃疑惑地挑开帷帐,面色忽然惊恐万分。
只见昏黄的烛光下,苏雾在床榻上紧闭着双眼,一张脸惨白得渗人。
“王妃!您怎么了!大夫,快传大夫!!”
王大夫近几日一直住在江清苑,很快就赶到房间。
赵长宴比他快一步,正在榻边半抱着苏雾,见到他进来,急道:“快看看,她怎么了。”
王大夫快速搭脉,房间里安静无声,云桃站在一旁,气都不敢喘。
半晌,王大夫摇着头,松开了苏雾的手腕。
“殿下,王妃气血攻心,晕过去一段时间了”
“她的风寒不是已经好了么?”
“回殿下,风寒确实好了,但是,王妃体弱,许是忧虑过重,才导致急火攻心。”
“什么时候能醒?”
“草民开一副药,王妃喝下应该能醒,只是”大夫的表情十分迟疑。
“说。”
“只是王妃这病是心火而起,若是不能解了思虑,怕是要缠绵病榻,即便醒来,也会时常昏迷,难以彻底恢复。”
赵长宴漆黑的眼底微颤。
“她怎么会忽然这样?”
“回殿下,也不算突然,王妃本就体弱,自得了风寒,一直心情郁结,”王大夫说着,叹了口气,“不过草民医术有限,殿下若是不放心,可请别的大夫来瞧瞧。”
王大夫交待完这些,就出去开药了,云桃也跟出去准备煎药。
赵长宴独守在苏雾身边,沉默许久,慢慢攥紧她的手。
“卫原。”他喊了一声。
卫原的身影转眼出现:“殿下,有何安排。”
“盛仁现在在哪。”
“回殿下,盛先生给皇上解毒之后,皇上见他医术精妙,便将他留在宫中了。”
赵长宴松开苏雾的手,走到桌前,写了一封信,交给卫原。
“拿着我的入宫牌进宫,把信交给皇上。”
“殿下是要”
“将盛仁请来。”
苏雾喝下王大夫的药,渐渐醒了过来。
她这一觉睡得很长,那药并没有让她觉得痛苦,但是浑身无力,仍旧让人觉得不适。
她蹙着眉心,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赵长宴关切的眼神。
苏雾恍惚片刻,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不愿意看到他。
赵长宴的眸光顿时黯了下去,他退回到座位上,没再出声扰她。
苏雾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走,两个人就像一场拉锯战,谁也左右不了谁。
正在她忍不住时,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殿下,盛先生来了。”
“进来。”
卫原带着一个白面短须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一身白衣,三十岁上下,一头长发低绑着,眼角带着淡淡的细纹,瞧着有些落拓不羁。
他见到赵长宴,先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才问道:“您就是明王殿下?”
他的语气着实算不上恭敬。
卫原想说什么,却被赵长宴用眼神制止,他回道:“正是本王。”
那人便一笑:“在下盛仁,久仰殿下大名,今日一见,着实有幸。”
盛仁?
帷帐已经收起,苏雾隔着一层薄薄的垂帘,盯在这白衣人身上。
她记得这个名字。
《掠情》中,赵玄瀛中的毒,就是他解的。还有女主病重之时,也是他用一身绝妙的医术吊着她的最后一口气。
他的医术精湛,在书中堪比神医。
赵长宴将他请来干什么?难道是给她看病?
想到这,苏雾不由紧张起来。盛仁可不会像王大夫那样容易糊弄。
盛仁和赵长宴照过面,便将目光望向内室:“在下听皇上说了,今日请在下来,是给王妃诊病?”
“是。”
“那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
赵长宴颔首,盛仁便径直走到了苏雾的床榻前。
隔着一层垂帘,他笑道:“王妃可清醒着,若清醒,能否将手腕伸出来?”
苏雾抿着唇,伸出了手腕。
她不能拒绝,否则赵长宴会生疑。现下,她只能相信陈汲给她的药足够精妙,并不会让盛仁识破。
房间里静悄悄的。
赵长宴安静地望着她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原也不知何时退了出去。
盛仁坐在凳子上,一手把着脉,另一只手食指有节奏地点在腿上。半晌,苏雾听到他小小的咦了一声。随即,他放开了她的手腕。
“王妃收回吧,在下诊完了。”
苏雾静静收了回去。
“如何?”赵长宴问道。
盛仁摸了摸短须,一笑:“殿下,我们出去说吧。”
两人走了出去,房间门阖上的时候,苏雾在榻上翻了个身。她的手心,紧张地出了一层的汗。
成败,皆在盛仁了。
院子里很冷,圆月被浓云遮蔽,透不出一丝光亮。
盛仁出来的时候,先打了个喷嚏,又打了个呵欠。
现在刚过寅时,他深更半夜被赵长宴请到王府,难免瞌睡。
赵长宴淡声道:“今日劳烦盛先生了。”
盛仁摆摆手:“哪里哪里,在下应该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看着夜景,不动了。
赵长宴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提及苏雾的病情,不由眉心微蹙:“王妃”
“殿下,”盛仁忽然打断他,笑眯眯道,“恕在下唐突,在在下回答殿下的问题之前,需要殿下先给在下解一个惑。”
“何事。”
“在下被这问题困扰许久了,”盛仁转过头,弯着眼睛,“殿下如何知道在下能解霜毒,又如何知晓在下在姑苏的?”
霜毒是赵玄瀛遇刺所中之毒。
赵长宴薄唇轻抿,这是因为他上辈子经历过。
他缓缓道:“盛先生盛名在外,打听一下,便可知晓。”
盛仁打量着他,笑出了声:“殿下人脉真是宽广,连在下隐姓埋名独居姑苏都能知晓。”
“王妃究竟如何了。”赵长宴拧眉,并不想和他纠结这件事。
“王妃啊,”盛仁收起脸上的笑意,高深莫测道,“王妃这病蹊跷。”
赵长宴盯着他。
盛仁继续道:“王妃心火郁结,脉搏浑浊,大概命不久矣。”
赵长宴的目光陡然冷下来,他怎能听不出盛仁吊儿郎当的语气,冷声警告道:“先生说话,可要三思。”
“自然要三思的,殿下毕竟神通广大。”盛仁一笑,“王妃这脉象确实如此。”
“那你为何说蹊跷。”
“殿下早知王妃心有郁结吧?”
赵长宴神色一敛,没有说话。
“既然您早知道,却还将在下召来,无非就是不愿意相信王妃是病由心起,殿下,是怀疑王妃用了什么手段吗?”
“并不是,本王只是觉得她的病过于严重”
“也可能会用什么手段的。”盛仁却打断他。
赵长宴暗沉沉地望着他。
“这世间确实有一味药,吃了与王妃的病症一模一样,但看着吓人,实则是吓唬人的。不过”盛仁顿了顿,“不过那药十分难得,只在隐秘的江湖流传,王妃不过是内室妇人,殿下觉得她能寻到吗?”
盛仁看着他的神色,又笑道:“所以王妃这病,可能是真的,毕竟她身体本弱,一时想不开便陷入了末路也极有可能。”
他说完这句话,拍了拍衣袖:“总之,真假还需殿下定夺。在下已经问诊完,天都要亮了,在下不便在王府叨扰,这就告退。”
盛仁朝他颔首,便背着手离去了,从始至终,都没有恭顺的模样。
苏雾在床榻上又翻了个身。
赵长宴和盛仁在外面交谈许久,她的紧张慢慢淡了下去。
事已至此,不论盛仁有没有看出来,不论他有没有告诉赵长宴,她这场戏都必须要演下去。
她要赌一把。
赌赵长宴信她。
她深吸一口气,刚做好准备,门口便传来响动。
赵长宴进来了,没有看到盛仁。
隔着薄薄的垂帘,她看不清他的神色,直到他,亲手撩开了垂帘。
他的身上带着院中的凉气,冷得苏雾微微一颤。
但是她依旧平静地望着他。
赵长宴立在她的床侧,修身的身形被烛火映出长长的影子,他的脸半明半昧,手却轻柔地摸上她的脸颊,冰凉的指尖碰在她的眼梢:“他告诉我了。”
苏雾半阖着眼睛,撇开视线。
“他说,你在骗我。”
苏雾听到后,藏在被褥下的手指攥起,面上却冷笑道:“殿下爱信不信。”
“是吗?”
“我为何要骗殿下,殿下又为何要疑心。”
“是啊,你为何要如此。”冰凉的指尖滑到她的下巴,赵长宴低声道,“是为了赵玄瀛,还是谢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