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先声夺人
镖局众人惊愕不定,李明琅反而镇定自若,柔声问:“掌柜的,慢点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呼,知府大人本来早早将城门落锁,派城门守备严加看管,外边不得进,里边不得出。”客栈掌柜抬起袖子抹汗,“哪里想到,今儿个早间有潜藏在城里的贼寇,一刀抹了西城门的守卫脖子,把外头的山匪放了进来。如今已是乱了套了!”
李明琅沉吟道:“他们里应外合,府衙里就没有半分准备?”
“欸。”掌柜长叹道,“知府大人是个泥人性子,拿针戳也戳不出一声痛呼。能叫城门子终日守卫城门已经费了他七成功力。”
“剩下三成呢?”
“嗐!剩下三成忍功,留着等滇西王爷拨冗来救!”掌柜恨铁不成钢似的,甩袖怒斥。
李明琅何等机敏,垂下眼帘,眼眸微动,转瞬间就有了对策。
“掌柜的你先带家小躲好,再叫人寻结实的木头、家具、石块来,堵好客栈大门,免得遭了匪祸。”李明琅吩咐。
身在异乡,福门客栈的掌柜遇事能想起提醒他们一句,少不得要帮掌柜的一把。
掌柜的见她年轻娇俏,发号施令时却别有一番叫人莫敢不从的气势,不由期期艾艾地应承。
掌柜走后,李明琅转身对镖师们说:“押镖送镖遇到灾乱也是常有的事,不必惊惶。
如今咱们不须担心货物和主顾的安危,只须保全自身。你们几个把我屋里的财物行李都搬去隔壁院子里,所有人按班排序,轮流值守。”
吕乐成听出她的话外音,心生疑窦:“当家,那你要去哪儿?”
李明琅抽出发簪和梳钗,用缎带利落地束起高高的发辫,一边说道:“你点几个功夫好的随我去府衙一趟。”
西城门与福门客栈尚有一段距离,暂且乱不到他们这儿来。现在赶去府衙,控制住局面,还有得救。
吕乐成闻言大惊失色:“当家,不可啊!”
李明琅噗嗤一笑:“你是魏征进谏么,成天当家这不可那不可的。”
吕乐成素来忠厚,不如谢钰一般能言善道,往往提出建议后李明琅不听他也就默默听从。
可是今日情况危急,李明琅的功夫说好听点叫三脚猫,说难听点跟寻常富家小姐也没多大区别。唯一超凡绝伦的一手射弩术,也应对不了满城乱窜的山匪。
他粗黑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愁云密布,粗声粗气道:“当家的不听,属下也没有办法。我跟张镖头和林师爷承诺过,会护当家周全。您非要铤而走险,属下就只能卸了云生镖师的身份,强行阻拦了。”
这家伙,怎么一根筋呢?李明琅心里埋怨,但仍似一股热流淌过似的,生出几分感动。
她看向院内的镖师们,个个目光灼灼,忠心恳切。
上辈子,她孤零零死在叛军刀下,何曾有人关心过她的安全?现如今,她手下一众镖师都指望她平安喜乐,还有个俊俏倜傥的未婚夫,已然称心如意。
但,谁要是想毁了她的安宁,她就让那些人不得好死。
“当家,在下陪你去。”谢钰从门外进来,白衣皎洁,衣摆在深秋的寒风中猎猎。
李明琅大喜,快步走到他身边,捉住他的手腕,对吕乐成道:“小谢陪我去,这下你们该放心了吧?”
“哼。”吕乐成上下看谢钰一眼,如同看一名狐媚惑主的奸妃,“谢姑爷武艺超群,但刀剑不长眼,外头兵荒马乱,能护住当家吗?”
谢钰不愠不恼,轻笑道:“在下刚从外边回来,虽说有不少打家劫舍的人,但都是些孬货,算不得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吕乐成也不好再提,只得遵从李明琅的命令,关门闭户,把马儿都从马厩牵进来,守好镖局的财物。
沿街的店铺都大门紧锁,有运气不好的窗子都被人砸了,门上破了个大洞,货品被洗劫一空,拿不完的就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临州百姓皆闭门不出,李明琅和谢钰策马疾行,一路上除了几个偷摸出来浑水摸鱼的,行人寥寥无几。
昔日的繁华散落,李明琅脸色阴寒,恨恨道:“那滇西王为了寻由头征兵,也不顾旁人死活。等咱们寻到他阴谋内乱的证据,定要让他好看。”
她瞥一眼谢钰,低声问:“宏生钱庄的账册,是你的人拿了?”
谢钰点头:“没错。不仅如此,在下还拿到了路掌柜藏在厨房米缸里的秘密账本。”
李明琅挑眉:“果然有这玩意儿。里头记了些什么?有什么有用的,一并说了吧。”
“都是这些年宏生钱庄作为明面上的傀儡,为滇西王府劫掠别地的官银、银兑洗脱罪责的记录。”谢钰道,“最近两条,都与云生镖局有关。”
李明琅握缰绳的手一顿,牙根咬得咯吱作响:“好啊,还真是他。”
“当家,在下晓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滇西王在此地权势滔天,无论要做什么,一定要小心行事。”谢钰望向李明琅。
红衣猎装的少女低垂着头,揽住缰绳的手指白皙,手背因用力而绷出几道叶脉似的经络。
李明琅看着坚强,似乎无论遇到何事都能咬咬牙重整旗鼓,一往无前,但说到底,仍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李明琅没有哭,早日知道真相,总比终日悬着心强。
“有你护持,我怕他做什么?”她勉强冲谢钰笑笑,眸间水光滟滟,美不胜收。
谢钰怔住了,抿紧嘴唇,点了点头。
下一瞬,谢钰伸出手,一把将李明琅从马鞍上提起,拽进怀里。
李明琅没来得及惊呼,只听当啷一声,冰轮剑的剑鞘将一柄飞来的斧子挡下,锋利的斧头嘭地钉进旁边一家当铺大门。
剑鞘裂开蛛网似的纹路。
谢钰脸色一沉,附在李明琅耳边说:“低头,别动。”说罢,抖开斗篷,将人裹了进去。
檀香盈鼻,李明琅有些紧张,但她靠在谢钰胸膛上,听到那人沉稳的心跳,自然而然感到安全。
谢钰则冷面看向杀将过来的男子,身长九尺,临近冬天仍坦胸露腹,肌肉发达,跟一座小山似的,走在路上都能激起一圈圈尘泥。
“好身法!”壮汉道,“能躲过我鲁老六飞斧的你还是第一个!有趣有趣!不若你把你娘子借我玩几日,我们两个结为连襟兄弟,一起去道上赚他千百两银钱?”
谢钰才懒得与鲁老六废话,骑在马上,提剑就上。
乌鸦是西域来的贡品,原是草原上的马王,最为乖劣,谢钰□□大半年,才臣服在他麾下。其秉性聪颖,颇具灵气,不须号令都能心领神会,如同一体。
只见得谢钰护住李明琅,如西北军营里的骑兵一般径直往挥舞斧子的鲁老六身前杀去。
奔到近前,乌鸦马身子一侧,借着那股冲力,冰轮剑轮圆了往鲁老六脖子上砍去。
鲁老六看谢钰不是好惹的,当即狠狠道:“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整日睡在温柔乡里,成不了大气候!你且看看,能不能伤你爷爷分毫?”
谢钰死死抱住李明琅,冷笑道:“先祖父去世多年,你是哪来的粗人?死去吧。”
冰轮剑当的一声被一柄巨斧架住。
李明琅屏住呼吸,从谢钰斗篷的缝隙间看去,鲁老六的肌肉发达,如同野兽。都道一力降十会,哪怕谢钰剑法再精妙,也要多使些手段。
“小谢。”李明琅侧耳靠在谢钰胸前,低声说,“我爹使的就是斧头,他跟我说过,斧子是极锋利极凶险的兵器,用的好了能开天辟地。但有一处缺陷,斧子使力时,胸腹间有空当。”
谢钰低头,含住李明琅的耳廓,温热的气息环绕:“谢当家的提点。”
李明琅又羞又怯,脸埋在他胸口,心道等此事了结,定要让谢钰好看。都什么时候了,还跟她调笑?
几招过后,鲁老六退开距离,喘着粗气。他力能扛鼎,但眼前的白衣公子剑招密如网罗,乍看柔若无骨,却招招能置人于死地,剑意暗含的力道磅礴,竟让他屡屡居于下风。
“好小子,有你爷爷几分风范!”鲁老六大喝一声,杀了上来。
谢钰骑在马上,身前又有李明琅要保护,动作慢了几分。
鲁老六见状暗喜,胳膊一拧,身子一歪,自下而上砍杀的动作突变,竟从斜下方横杀过去,直指谢钰的腿脚。
呵,谢钰勾起嘴角,神色散淡。
他握剑的手很稳,像他握笔悬腕般沉稳无波。但他的剑,是杀人的剑。
鲁老六没来得及得意,手中巨斧就被冰轮剑如撩起珠帘一样轻松挑开。他双目圆睁,紧接着眼前一黑,只见到一片墨汁似的浓黑,绸缎一般油光水滑。
那是乌鸦马的腹部。
下一瞬,鲁老六胸口一痛,向后飞去,几根骨头都要碎成粉末。
“……你用马儿来踹人?算什么东西?”鲁老六恨意难消,咳出一口鲜血,又因肋骨的剧痛而脸色惨白。
谢钰却不管那么多。他又不是傻的,对方不讲江湖道义,他还要恪守所谓的规矩。
“嘴巴不干净,死在马下,算便宜你了。”谢钰轻踢马腹,乌鸦马载着二人轻快地路过倒在地上的鲁老六。
擦肩而过时,鲁老六面目狰狞,四肢无力动弹不得,只看到那白衣少侠柔声安抚怀中的少女,连一丝目光都不稀罕看他。
唯有那匹通体黝黑的马,走过鲁老六身旁时,怜悯地垂下长长的睫毛,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而后抬起蹄子,重重踩在他业已断裂的肋骨上。
鲁老六吐了口污血,一命呜呼。
临州府衙人满为患,城内大小官吏、富绅大家都遣人来听消息。
“或是组织衙役和护院,或是请昆城的王府私兵,总要有个成算。”
“是啊,知府大人上哪儿去了,有别的要紧事比得过这个么?”
衙门大堂里议论纷纷,官帽椅上坐满了城里说得上话的大人物,地上还密密麻麻站了几十号人。
这时,忽有一位红衣女子跨过门槛,扬声道:“知府大人避而不出,咱们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听小女子一言,组织人马,想法子将那群贼人赶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