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归途
叶知带领黑龙群众上了墨山，他们虽已服解药，但中毒已深，需得以灵力深厚者帮忙加持运转，方可解。
因此，叶知选了一处隐蔽之地，亲自为他们坐镇护法，因人数众多，耗费了他不少法力，如此连着七八日，心神具费，黑龙族的情况这才渐渐稳定下来。
因心中挂念粼柯，叶知又呆了两日，待将他们全都安顿好之后，他便起身离开，直奔皇城而去。
临走前，他以碎片为眼，在墨山下了结界，自此他人再不可出入其内，墨山与外界彻底隔绝。
叶知一刻不停返回宫城，自高空他便看见云端底下一排排山岩沟壑，全是废墟，哪有半点人迹？如此的景象似乎整个行龙涧已沉睡了万年，杂草都长了有几尺高，绝非是一日之功。
到了宫城的地点，叶知缓缓落下，此处与别处相比毫无例外，全是一片废墟，若说非要在什么不同之处，那就是更破更残败，仿佛被雷电劈中，全都的灾难与势头的都聚集在了这里，别处是边缘，此处便是核心。
他还是先去了曦露宫。一路上，通往宫门的石阶断裂了好几处，其中有一整段全被乱石所封满，因此叶知绕了好长的一段路，这才顺利爬了上去。
门前白羽，如幻象中所见依然如故，推开门，杂草茫茫，仿佛比上次他看见时还要长高了些，抬头，果然一片空白，曾经鲜艳的琉璃树的位置被两片白云所替代，叶知略过四周，直接向后院跑去。
推开门，琉璃树散落，长长的树枝横跨了大半个院子，上面的枝叶早已凋零。
他转身看向台阶，那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年轻的脸正周身沐浴在阳光里，抬头舒服的晒着太阳，满身的血迹与沉重铁链挡不住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静谧与和谐，整体形象与先前相同，又似乎大有不同。
先前惨淡，如今明媚。胸前本该有一片狰狞的伤口地方似乎被他故意挡去，阳光有些刺眼。
粼柯抬手挡了挡了挡，一转头，正好看见了立在了门口的叶知，他笑了，叶知也笑了。
离了曦露宫站在山脚下往上看，叶知在一片混乱的杂石碎瓦中分辨出了一块斜抵在断墙上的巨石，长约有数十米，那是以前尚穹宫挂牌匾提字的地方。
如今，门匾已毁，人亦去。
叶知去了溢阳殿，那是在紧挨着尚穹宫往左侧的一座山头上，爬了许久，到了本该住人的地方。
然而，一方塌陷中留有一个黑洞，冷风瑟瑟，黑洞中站着一个头发花白，衣衫破烂，身形佝偻的老人，正是龙王，却丝毫没有当时所见气势雄伟的样子，用两个字来准确形容，那便是“萧条”。
门里站个人，便是一个“囚”，叶知想。
龙王见他来，沧桑的眼中满是笑意，看起来略有点慈祥。叶知不想与他靠近，因为打心底里对他不喜与厌恶，因此很自然的，站到了远处。
许久，龙王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叶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里发生了什么？”
对方淡淡的回答：“天劫”
叶知一怔，拳头不自觉的握紧，又道：“粼柯死了？”
“嗯”
“怎么死的？”
龙王道：“他回来之后与我决裂，被我下到了狱中”
叶知道：“还是中毒？”
龙王点点头，叶知一听，心下一片茫然，眼眶顿时红了，转头就走。
龙王在身后叹息道：“你也知道，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但这一回，柯儿是笑着走的”
闻言，叶知停下了脚步。龙王又道：“这是你的功劳，完成了他的心愿，随我来吧，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心下有意念驱使，叶知转了身，大步流星的随着他进了那一片黑洞中。
洞中，光秃秃一片，一张破床，凹凸不平的四壁，零散的还有几件可以看的过眼的破烂家具，上面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只有一个小罐子，光亮如新，这是他的全部家当中惟一入的了眼的东西，摆在屋子最正中心，最干净平稳的地方。
龙王却没有拿它，反而伸手向罐子后面摸去，摸了一会儿，摸出一块长形的黄布包裹的东西，布已发黑，依稀能辨出是当年宫廷的绸缎。
龙王小心翼翼的弹掉上面的灰尘，一卷一卷的解开它，光是凭着露出的剑柄，叶知便一眼认出那是穿云剑。
不自觉的，他伸手接了过去，一手扶过穿云，但见剑身外表依旧华丽如新，又一把将剑抽开，里面内容则大不相同。
穿云剑身灰暗，甚至有些发黑，腐朽破碎，一团死气。
顿时，叶知怔怔的盯着它，双手微颤，半响，满脸肃杀之气，咬着牙且又不可置信的看向龙王道：“真的死了？”
龙王微微点头道：“它已经沉睡了太久了，在狱中，我拼死护下他尚未散开的元神，元神早已修复，可惜，我唤了几千年，他却从始至终不愿意醒
他不肯原谅我，一直到现在，他还在跟我怄气”
叶知看着他，眼神更冷，他本想说“你是自作自受”，可当下脱口而出的却是，“他的元神在那里？他还活着？”
口气中带着欣喜。
龙王伸手指指那个小罐，不等他说明，叶知便大步的朝着小罐走过去，一把捧起了它。打开，内里一汪清泉如星海般沉静其中，正是逝去人的元神，不自觉得，叶知唤了一声“粼柯”
手中察觉一丝微动，叶知继续叫道：“粼柯粼柯”
“粼柯，你在吗？”
“粼柯？”
听闻喊声，那元神似乎有所震动，渐渐的，随着叶知的喊声动作越来越明显，平静的星海下似有暗流在涌动。
见此，叶知喜道：“粼柯，我护下了黑龙，他们还在，他们还好好的，你可以放心了”
“你能听得见吗？”
“粼柯，回来吧！”
话音刚落，刹那间罐中星海明显一动，随即星海开始缓慢荡漾。
叶知与龙王大喜，继续叫道：“粼柯”
“粼柯”
“柯儿”
沧桑的语调中带着哭音。
“粼柯，快醒醒”
随着星海在罐中环绕四周的速度逐渐加快，渐渐的由先前的偶尔跃动变为了涌动，再由时不时的涌动逐渐变成了潺潺流动，随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逐渐星河流转荡漾，发出熠熠光彩，放眼望去宛如一条七彩的银河，生生不息，延绵不绝粼柯的元神唤醒了。
这一刻，在确定故人真的醒了之后，叶知在之前心中所积压的种种犹豫、愤怒、无力的心情似乎都被洗去，随即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不经意间，眼底通红，尚不自知。
“他还在，真好！”
“如此，之前所做的一切便都值了。”
龙王道：“你果然是天定之人，带他从这里出去吧”
叶知道：“其他人呢？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龙王道：“没有，除了我自己。神龙族是获罪的民族，柯儿死后，又落了几次天劫，便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天命所至，毫无办法”
叶知又问：“碎片，果真打不开结界？”
龙王道：“在我们手中打不开，但你，可以！然而现在，如你所见，已经没有了意义。
叶知道：“先前的结界，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幻化出来？”
龙王道：“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我以碎片为眼，用自己的法力强行逆转，这才让一切都回到过去，其中半假半真，如你所见，所有只有你遇见的事，亲自经历过的事，才是真的。
这一切，叶知心中已大抵有数，便是一个人的法力再强大，也不至于能将过去的结界做到如此精密的地步，绕是如此，仍耗了他满头的白发。
对上叶知略带复杂的眼神，龙王摊摊手，回了他一个和善的笑，表示自己毫不在意。
他又道：“公子，带柯儿出去吧，从此，他将成为这世间最后的一条神龙，也只有你才能承受得了他的侍奉，他已择你为主，神龙族命不该绝，理当如此！”
叶知微微颔首，看一眼怀中粼柯，把罐子放下，又一把抽出了穿去剑，道：“粼柯，跟我走吧”
星泉涌动，从罐中跃出，缓缓注入剑中，一刹那，穿云剑光亮如新。
沧桑的老人并没有太多话，他的眼中是淡淡是平和，这也许是千年物是人非，大彻大悟之后的结果。
背着那把穿云剑，叶知出了溢阳殿，身后殿室轰然坍塌。
叶知身子微怔，再也没有回头。
叶知一步一步向行龙涧外走去，快要出了行龙涧，绕过一座废墟堆城的山头，山丘后面有一棵枯树，刚行过不久，忽听得枯树后面似传来女子的哭泣声，声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似乎柔肠百转而心碎，内含离别与不忍，惨惨淡淡，极为悲戚。
叶知回头，声音嘎然而止。
“应当是幻觉，这里明明没有人了”叶知心道，于是继续朝前走，才走两步，又有哭声传来，声音比先前更低，似乎故意压低了声音。
“谁在那里？”叶知道，无人答他，再哭，声音渐渐不闻，无论这人是谁，叶知先将附近左右仔细查找了一番，无果。
叶知回想自己在行龙涧所有认识的人当中，只与一女子粼玲，略熟些，想到这里，他猛然想起，穿云剑就在自己身后，那是粼柯的元神，这位姐姐向来极爱惜自己的这个弟弟，如今见他走，怕是连魂魄也不放心，特来相送。
因此，叶知当即转身对空恭敬行了一礼，道：“公主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
言罢，转身离去。
正所谓，落土掩桃花，无缘相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