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万眼窟
这倒是柳家的风范。
柳家虽然在传承观念上比较传统，但到底是医学世家，真的被拥上家主之位的大都是秉持良善之心的人。
正因如此，柳罔纵然受宠，最后登上家主之位的却还是柳芸。
“妞妞，你先在这边休息会儿。”姜玖将二丫安抚好，才正式打量起这间暗室。
暗室很大，塞满了十几个架子，东西归置倒是不乱，一部分放药材，一部分放的都是竹简，还有一部分是帛书。
姜玖绕过堆满药材的柜子，一面挂满画像的墙出现在他眼前。
柳芸的画像也在其中。
这是柳家历代家主的画像。
两百年间岁月更替，柳家被承认的家主都会被挂在这，唯有最右边的那幅看不出形态，只见得到一团黑雾。
看来柳罔的确占据了柳家家主的位置，只不过连暗室都不承认他。
“你在找什么？”姜玖偏头看向在架子前摸索的方青明。
“记录。”方青明从一堆竹简中抽出较新的一副：“永州自存在起始就是混杂而居的状态，如果没有重大变故，不应当会出现凡人和仙门双方对立的情况。而柳家作为永州的大家族，要真的有变故合该记录在案。”
姜玖倒是知道这个。
每个存在年岁较长的家族都会有这样的记录，说是为了不被后人遗忘。
姜玖觉得这或许有意义，起码能让人知道一个家族或者一个仙门的兴亡衰败。
“你们会给人写记录吗？”姜玖没下手捞竹简，只是靠在墙边问。
方青明点头：“会。对当世产生一定影响的都会被单独记录，就像我们在混沌年月的事被记录下来那样，等到我们陨殁，会有人重新整理出我们单人的人生记录。”
“我也有份？”姜玖挑着眉，饶有兴味：“你觉得他们会怎么说我。”
方青明动作一顿，隔着书架与姜玖对上视线：“一位落足淤泥中的神。”
姜玖不置可否。
他降世以来，正道和魔修之间的矛盾被磨去很多，但正道仍旧无法抛却他们固有的看法，认为心怀慈悲一定是神，面目憎恶才会是魔。
“不过如果是我来写，那我会换个说辞。”方青明忽的又开口：“这是一位身负枷锁而生的魔，终身难寻自由。”
轻缓的话撞入姜玖的心坎，不沉，但有力。
就像是经年挣扎后终于等来了宣判。
“咒我。”姜玖笑着嗔怪。
方青明两手一摆，挪开的眼神却是藏着深邃的意味。
“找到了。”方青明在手上竹简上轻敲，一幅金色的画卷就浮现在暗室中间：“是疫病。”
疫病不算少见，近乎每隔十几年就会在人间出现，在永州爆发的是类似天花的传染病，但是原本该是疱疹的地方却被别的东西代替——眼珠。
哪怕只是幻化出的模糊影像，姜玖看着都有些反胃。
他下意识的看向二丫，发现那姑娘没什么反应，只是捧着脸看向半空的虚影，安静的就像对此习以为常般。
看着她，姜玖无可避免的想起了柳芸。
影像还在变动，将姜玖的目光唤回。
永州出现这种诡异情况，所有能赶来的仙门都来到此地，巧的是文祥也在其中，不过看上去年岁尚小，应当只是跟随长辈前来游历。
没有人得出解决办法。
这种疾病无法溯源，甚至都不是鬼气的造物。
百姓不知道那么多的弯绕。对他们来说，所有不能理解的必然都是这些修士捣的鬼。
因而，长久的无法医治和接二连三的死亡让永州慌了神，对立就这样开始了。
影像到此停止，化为金粉落了满屋。
“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姜玖阖上眼，勉强忽略掉方才看到的场面。
方青明没回答，只是蹙眉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姜玖睁开眼，又问了句。
方青明这才反应过来，微微摇头：“后来柳家找到了一剂方子，让人试了之后有效，但是没来得及推广，被柳罔截胡了。”
姜玖没多去纠结方青明的状态：“柳罔以凡人的身份博取了百姓的认可，又用那个方子救了所有人，这或许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被簇拥起来了。”
“大概如此。”方青明说。
“你有找到关于那个疫病的注解一类的吗？”姜玖接住一点金粉，摸索在手上。
医家对于接诊的疾病或者接触的草药都会有记录，对于这种疑难的传染病也肯定会有跟进的记录。
方青明：“你有想法？”
“我觉得这是咒，我想柳家人应该也发现了。”姜玖说完又补了句：“当然，这只是我的直觉认为，还需要有证据支撑。”
“有的。”二丫没头没尾的插进了两人的对话。
两人看过去，就见小姑娘跑到堆满帛书的那个架子前翻出一本书，递到了姜玖手上：“这是当时的记录。”
姜玖接过帛书，却没着急翻看，而是盯着二丫亮晶的眼，笑着说：“年纪不大，知道的挺多。”
“姜公子不必试探我，”二丫扯了扯衣服，扬起的脸上是脏污遮不住的聪慧：“暗室主要就是靠我收拾的，哪本书放在哪没人比我更清楚。”
被说穿心思，姜玖干笑了声，随后就翻看起帛书。
帛书上的字很是秀丽，但中间字体有过变化，应该是多人记载。
“新历一百九十二年，腊月十一，永州。时疫，一夜传遍全城，得者身生疱疹，少有者生疮。以天花药方诊治，不得控。”
“腊月二十六，永州。疫病加重，原疱疹带出现破裂。”
姜玖略过了中间的一些记载，直接翻到了后面。
字体在这里出现变化，部分笔画因为写的太急还出现了歪斜的情况。
“这不是病，这是三十年前的复演……我们都该知道，那个地方不该动的。这是咒，是亡者的咒，是生者的咒……”
“还有半页被撕掉了。”姜玖把帛书递给方青明。
方青明低吟，良久才说：“三十年前，又跟咒有关，我只能想起来一个地方。”
两人对视，瞬间明白彼此意思，异口同声的说出那个地名：“万眼窟。”
那不是个好地方。
对于外界来说，是仅次于幽川的鬼地界。
姜玖对此持保留意见，毕竟万眼窟他是死都不会去的。
“看来处理完这边，还要去把万眼窟给填掉。”姜玖揉着眉心，他是真的很头疼这一遭。
但是这是必须做的事。
三十年前万眼窟的咒就出现过，如今再次出现，不管是人为传播还是如何，都对人间造成了威胁。
要想不留后患，就得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