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篇，一个安分老实人
你听那绵延百里汽笛声，
100里，200里，我已经远去，
300里，400里，我已经回不去，
不知不觉我已经离开家500里，
我衣衫褴褛，一文不名，
我不能这样回家…
这是风靡全球一首歌曲，它唱出无数离家出走，漂泊异乡人心声。
杨山水就是漂泊异乡人中的一员，当年他在村里和父母靠着家里几亩薄地生活，全家人也仅仅够生活温饱，但是却没有什么积蓄。特别是他自己岁数越来越大，眼看着到了该娶妻生子年龄，却连结婚钱的积蓄都攒不下来。
正好同村伙伴郑大龙跟着舅舅出去到城里打工回来，衣锦回乡。赚到钱的他向他们这些村里从小玩到大伙伴讲述外面世界有多精彩，这让杨山水和何家柱、王小洪几个大小伙子伙伴听了心里直痒痒，看到郑大龙一身高档时装，拿着高档手机着实羡慕嫉妒恨。
于是在郑大龙感召下，杨山水和何家柱一起，背井离乡，随郑大龙到城里鞋厂上班。而王小洪因为有一个舅舅在上海开蛋糕店需要他帮忙，自己去了上海。
杨山水和何家柱随郑大龙到鞋厂后，郑大龙在厂里跑业务，郑大龙舅舅让杨山水开货车送货，但是一向胆小懦弱的他不敢开车，只想在厂里做循规蹈矩上班工作。于是何家柱被安排给厂里开货车送货，而他杨山水就在厂里流水线做工，一个月也能拿1000多元，这对于性格比较谨慎的他也感到很满足了。
但是几年后，几个人之间出现巨大差距。郑大龙跑业务挣了大钱，不仅在城里买了房子，还娶了媳妇。而何家柱开车送货后也赚到钱，自己从厂里辞职出去跑单干也发了大财。回家后娶了和他们从小到大在一起玩的姑娘顾春花，还在家乡创办了工厂，生意越做越大，最后竟然成为当地最大企业老板。
虽然何家柱开公司时候几次过来找他回家一起创办公司，但是都被思想保守杨山水给拒绝了。他不敢冒那个险，他觉得在厂里打工，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太阳晒不到，一个月拿3000多元他已经很满足了。而且他做了几年工，口袋里也有了一笔积蓄，也够回家娶媳妇了，以后回家成家，带着媳妇出来打工，两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挺好。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让谁也想不到是，他们鞋厂生意越来越难做。开始厂里拖欠工资，后来精简人员。因为他是老工人，工作时间长，又有经验，被厂里任命车间领班，所以他没有被裁掉。但是随着外面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厂子最后摇摇欲坠，郑大龙销售也做不下去了，最后也被迫离开厂子。而他杨山水一直坚持到最后，直到工厂正式宣布关门破产那一天，他才拿着行李与最后一批人员离开工厂。
但是站在大街上一霎那他仿佛才看清外面变化有多大，他自己觉得在工厂过着完全是与世隔绝生活。他背着行李也跑了几家人才市场和中介公司，但是都因为他文化程度低，没有什么技术和专长，被别人拒绝了。他一直找不到工作，眼看着自己在工厂辛苦打工赚的积蓄因为租房吃饭，开始越来越少，他这才心里发毛了。
于是他打电话给郑大龙，问他在做什么。郑大龙接到他电话很吃惊，因为自从离开鞋厂以后，郑大龙自己也落魄一段时间，自己也自顾不暇，哪有时间考虑其他人。后来在外面和何家柱一起搞公司办工厂，他是忙的不亦乐乎，早就把他杨山水这个同乡给忘了。
现在接到他的电话，这才想起起来，鞋厂里还有一位自己当年带出来同乡在坚守岗位，现在突然联系他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郑大龙开着车来到鞋厂大门口时候，看到景象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他看见昔日同乡杨山水站在鞋厂大门口，头发凌乱不堪，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破旧西装，脚上一双运动鞋前面都已经裂开口子。他站在阳光下正无助地东张西望，正在等待郑大龙到来。
郑大龙下车后，迈着迟疑脚步，缓缓走到杨山水面前，他不敢相信对面这个男人和他生活是在同一个时代人，他仿佛感觉到对面男人是从60年代穿越过来的。同样是从村里一起出来的闯世界的人，别人都买房买车，娶妻生子，早就过上富裕生活，而眼前男人仿佛还一无是处、茫然失措。
当郑大龙走到杨山水面前时候，杨山水看着郑大龙，此时他看到郑大龙是西装革履，头发梳的油光水滑，俨然一副老板做派。
郑大龙依然用迟疑口气问道：“你是杨山水吗？”
杨山水憨厚老实笑笑，点点头说道：“大龙，是我，不认识我了。”
郑大龙把头扭向一旁，然后摇摇头，他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他当年带出来的村里伙伴，他为自己这个家乡伙伴保守、懦弱做法感到悲哀。他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感到无语，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但是看在同乡份上，看在当年是自己带他出来面子上，他不能不过问，否则让家乡人知道他郑大龙如此冷酷无情，他回家乡还怎么做人。
郑大龙说道：“山水，你还记得联系我啊，你如果再不联系我，我都不知道你还活着。”
杨山水傻傻笑着说道：“你看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
郑大龙看到街上人来人往，不想让自己同乡这一身破衣烂衫站在这里丢人，赶紧拉着他走到自己车旁说道：“上车吧，我带你去吃饭。”
郑大龙开着车带着杨山水来到一个自助式餐厅里，他让杨山水找个座位坐好，他去打饭菜。
不一会，郑大龙打好饭菜端过来，他为杨山水点了六个菜，两份白米饭，两份汤，两罐啤酒。他想和这个同乡好好聊聊，问问他这几年怎么活过来的，这样人能活下来真是世界奇迹。
杨山水看到郑大龙点这么丰盛饭菜，有些受宠若惊，心里有些慌乱。
郑大龙打开两罐啤酒，递给杨山水一罐，然后对他说道：“来，我们这么多年没有在一起吃饭了，当初在一起吃饭还是在厂里和何家柱他们在一起，这一晃五六年过去了，今天我们好好喝一个。”
两个人喝一口啤酒，郑大龙让杨山水多吃菜，他特意给他点了红烧肉和红烧鸡块等几个荤菜。他看着自己同乡样子，估计他也是多少年没有好好吃一顿了。
杨山水看着郑大龙说道：“大龙，你这几年不见了，看你好像发大财了，比以前富态多了。”
郑大龙放下手中筷子说道：“山水，我做梦没有想到，你一直能在鞋厂里面坚持，我们当初一起出来的几个伙伴里，只有你在鞋厂干到最后。当初我舅舅让你开货车送货，你胆小怕出事不愿意做，结果让给何家柱做了。你看人家何家柱现在做的一发不可收拾，成了几十亿的大老板，我现在都得在他手底下混日子，如果你有何家柱一半能力，你现在都挣百把万的了，还在这里受罪。”
杨山水苦笑一下说道：“人各有志，每个人有每个人命，可能我就是这个穷命吧，我也不想做什么大老板，只想过踏踏实实日子，有一口饭吃就可以了。”
郑大龙听到他的话，也从心里佩服这个同乡的想法，这个同乡就是一个不与人争斗，不与人为恶，安分守己，成家过日子的普通百姓代表，和他郑大龙，何家柱这样有野心人就是两股道上人，永远也没有交集。
郑大龙问道：“现在厂子倒闭了，你打算怎么办？”
杨山水笑笑说道：“我现在又不是残疾，又不是很老，相信找个事情做还是可以的，我正找着，相信很快会找到的。”
郑大龙问道”“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杨山水说道：“我就想看看你和何家柱现在都在忙什么，很多年没有见面了，挺想你们，想和你们见面说说话。”
郑大龙看着眼前这个同乡人老实本分，心想如果放到公司看仓库到是很合适。于是他对杨山水说道：“你现在如果还没有找到工作，这样吧，你到我那里去，帮我看仓库，一个月3000元钱工资，包吃包住，你看怎么样。”
杨山水听到郑大龙话说道：“我在厂里干了七、八年了，一直守着厂里。现在外面人挣钱都赚疯了，我看大街上卖小吃一个月都赚不少钱，所以我也不想再打工了，想找个属于自己事做，所以你那里我暂时就不考虑了。”
郑大龙听到杨山水话，以为他嫌钱少，就补充说道：“不行我再给你加500吧，现在做小生意也挺辛苦，吃不了苦也坚持不下来。”
杨山水摇摇头说道：“条条大路通罗马，山不转水转，我不相信活人能被尿憋死，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肯干一定能找到出路，我在慢慢找吧。”
郑大龙急了，他对杨山水说道：“一个月3500元很高了，还包吃包住，等于净赚钱。一年下来也有个四五万收益，不比做小生意差哪里。”
杨山水并不是不想打工赚钱，他今天约郑大龙一来看看他现在做什么，多年不见确实挺想他们的，二来看看郑大龙这里有什么活适合自己，如果可以他还真打算去做。
但是自从和郑大龙见面后，看见郑大龙一副老板做派，加上郑大龙看自己眼神有一种势利眼感觉。现在郑大龙已经不是过去村里那个实在纯朴郑大龙了，一副小人得志派头。性格虽然懦弱但是内心强大的杨山水就此改变了想法，他无论如何不打算在到他手下干事。
杨山水看见两个人谈话有些尴尬了，就问道：“家柱现在还好吗？”
郑大龙说道、“他，那是我老板了，现在谁还敢和他比，我和他区别都是天上地下差别，我们现在谁都不如他了。”
杨山水笑笑说道：“以后他什么时候来这个城市，我们见面聊聊。”
郑大龙听到杨山水话笑笑说道：“他何家柱现在未必能和你坐到一起去了，也未必能和你谈的来了，人家现在连省里领导都给他面子。”
杨山水听了郑大龙话，心里很不舒服，越来越觉得郑大龙整个一个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他不想再继续和他聊下去，就对郑大龙说道：“我们把杯中酒干了，你赶紧忙工作吧，我也得去找事做。”
说完一仰脖子，把手中罐子里啤酒喝干了。然后用手擦擦嘴说道：“大龙，谢谢你今天款待，让你破费了，改天我再请你喝酒。”说完站起来向外走。
郑大龙一把拉住他，从包里掏出一笔钱，数了一叠子，递给杨山水说道：“这是5000元，你先拿着用，我知道你现在没钱，等你有钱再还我。”
杨山水没有想到郑大龙还挺念旧情，多少还念同乡情谊。于是感动的说道：“大龙，你还真当我落魄了，我在厂里工作七、八年，攒了一些积蓄，想等回家娶媳妇用的，我暂时不缺钱，谢谢你好意，我心领了。”
郑大龙一再要把钱给他，但是被杨山水一再拒绝了。
郑大龙要开车送他走，但是杨山水告诉他，自己要找事做去，不需要开车送他，然后挥挥手和他告别了。
望着远去杨山水背影，郑大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酸甜苦辣咸滋味，他不知道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再和这个同乡见面了。
杨山水告别郑大龙，心里反倒轻松许多，和郑大龙刚才见面到吃饭，杨山水总觉得自己和他完全就不是一路上人了，郑大龙眼神和语气里始终有一种瞧不起自己感觉，和他坐在一起，感觉非常别扭。
杨山水现在觉得自己当务之急就是要找一个适合自己事情做。这时候他感觉自己脚趾头有点凉意，低头看自己脚，他哑然失笑，自己脚趾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来。这双运动鞋还是自己二年前买的，时间有些长了，前面已经完全裂开了，他想给自己再买双新鞋，但是又不舍得动用自己积蓄。
于是他顺着大街上走，找到一个修鞋铺子，把鞋脱下来递给修鞋师傅，修鞋师傅拿着这双鞋左看右看说道：“老弟，这鞋还要啊，扔了再买双新的吧。”
杨山水摇摇头说道：“你帮我补补，还能穿一阵子。”
修鞋师傅说道：“如果要修，一双鞋子要花20多元，还不如加点钱买双新的。”
杨山水听到修鞋师傅话心里咯噔一声，他自己就是从鞋厂出来的，别说修鞋，就是设计制作鞋都是小菜一碟。他没想到修个鞋要价这么高，这一双鞋要20元。一天十双就是200元，看着修鞋师傅店里堆积送来修的鞋，一个月少说也得挣几千元。
杨山水看到这房间环境，在看看设备，他问修鞋师傅：“师傅，您这一天能修多少双鞋？”
修鞋师傅头也没抬，忙着修理他那双破运动鞋，边修边说道：“这个没准数，有时候多修，有时候少修，做生意哪有每天一成不变的。”
杨山水问道：“您这一天少说也得挣百把元吧，一个月少说得挣几千元吧。”
修鞋师傅看看他说道：“一月如果挣几千元我这店趁早关门拉，每天水电费，吃饭不都要钱啊？”
杨山水听到修鞋师傅话，估摸着他能挣万把块钱。他的肚子里心思活泛开来，自己在鞋厂干七、八年，别说修鞋，做鞋都没问题，如果自己也开一个修鞋店，一个月连修鞋带定制鞋，少说也得挣万把元，比打工强。这不就是自己技术和专长吗？
他问修鞋师傅：“这店面一个月多少钱房租？”
修鞋师傅告诉他：“一个月要5000元。”
杨山水听了心里一哆嗦，我的乖乖，就这么屁大地方，连人身子都转不过来，一个月要5000元，他一想到修鞋师傅累死累活挣的钱交给别人，心里就滴血。
这做生意什么都好，就是需要本钱，没有本钱什么生意都做不成。他想想自己那张银行卡里，那里面是自己这七、八年打工赚的血汗钱，除去平时生活费用，还有给家里汇的钱，现在还剩一共只有25万，那是自己将来回家娶媳妇用的，还有买房子钱，无论如何不能动。
从修鞋店里出来，他抬起左腿看看鞋，又抬起右腿看看鞋，这个鞋被修鞋师傅修的非常精致，一看就是行家里手做的工艺。她估摸着这双鞋经过修鞋师傅这么一修理，又可以在穿一段时间。正所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先找一个打工活，自己挣点钱，手里在存一笔钱后，在想办法开一个修鞋店。只要肯干，努力干，不愁挣不到钱的。
主意一定，他就决定动身开始寻找工作，无论什么活，再苦再累他也不怕，只要能赚钱。
杨山水回到出租房里，把他过去买的一台自行车推出来，打了一盆水，重新用抹布擦洗干净，然后骑着自行车上街找活干。
他骑着自行车串街走巷，看到有招工地方就进去问，有些地方工资待遇不错，可是不包吃住，离他住的地方太远。有的地方包吃包住，但是工资待遇太低了，他只能继续寻找适合自己工作。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半个月努力，他找到一家餐厅洗碗工活。
这家餐厅离他住的地方不是很远，骑着自行车半小时就到了，而且包吃包住。每天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一天工作12小时，工资待遇却有4500元，这对他来说很有吸引力。
虽然他没有干过洗碗工活，但是餐厅人看他很老实本分，就留下他让他学着干，餐厅老板心肠好，对他说道：“洗碗工又不是什么技术活，只要肯卖力气就可以。”
没有做过餐饮行业杨山水冲着这4500元高工资，稀里糊涂就进入餐饮行业。
和他一起干洗碗工活的有两个女人，其中一个三十多岁，一个五十多岁。
他和三十多岁女人负责洗大碗，五十多岁女人负责洗小碗，洗碗池在厨房后面，有一台自动洗碗机。
第一天上午，杨山水按照和他一起洗碗女工要求，穿上围裙和水鞋，把洗碗池清洗一遍，把地拖洗干净。
洗碗女工告诉他：“咱们俩只负责洗大碗，洗小碗女工还要负责打扫洗手间，上班时候不能用厨房卫生间，必须去外面公用卫生间里去。”
杨山水听着她的话，都一一记在心里。
到了中午时分，餐厅客人开始多起来，前面餐厅里逐渐热闹起来，客人们吃完的锅碗被餐厅服务员用餐车陆续开始推送到洗碗间里。女洗碗工带着杨山水把大碗和大盆等餐具放到洗水池里，洗水池有两个池子，一个是洗第一遍锅碗的池子，一个是洗第二遍锅碗的池子。
当第一次抱着大碗大盘子清洗时候，杨山水才知道了什么叫大碗。只要比吃米饭小碗大的都叫大碗。大碗不仅是很大吃饭碗，还有所有盛菜大盘子，盛汤的锅子，厨师做菜放食材盘子，厨房熬汤的大桶等都属于大碗清洗范围。
大碗大盘子清洗起来还好一些，客人吃完了就没有了，特别是厨师做菜放食材盘子，清洗完后厨师循环使用，还得清洗第二遍，第三遍。好在放食材盘子没有油腻，洗碗女工教会杨山水只要把放食材盘子放到水里使劲涮一下就可以，根本不需要用洗碗刷子清洗。
洗碗工活遇到餐厅客人少活就少一些，遇到客人多活就非常累，特别是遇到客人包酒席，给孩子过百岁，结婚典礼，企业庆典活动等，餐厅后厨就要忙的不可开交，有时候两天都洗不完客人吃完的锅碗。
客人吃完锅碗被服务员用餐车不断送到洗碗间，杨山水和洗碗女工忙的连喘口气机会都没有。特别是每次把客人吃剩饭菜倒在垃圾桶里，杨山水几乎都要呕吐着完成这个工作，洗碗女工安慰他说道：“没关系，刚开始做都会这样，时间长了就好了。”
每天从餐厅里回到家里，杨山水觉得自己腰都直不起来，回到自己住的房子里就一头栽在床上不想起来了。
日复一日，时间长了，杨山水在后厨洗碗工作也逐渐熟练起来。通过与洗碗女工交谈，知道了三十多岁洗碗女工叫于冬莲，来自江苏一个江南水乡，五十多岁洗碗女工叫梁桂香，来自四川一个大山深处小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