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相思
“左相。”
“臣在。”
太女殿下轻轻笑了笑道:“左相说到相府孤才想起来,孤听闻左相经常留宿于辅成王府,怎么?是对孤赐的相府不满意吗?”
难得的,霍相眼底有些慌乱:“臣,不敢。”
“哦,是吗?辅成王?”
傅珏也有些不知所措:“殿下容禀,是臣身体不好,易感风寒。左相擅香道,故而常常来给臣熏香调理。”
霍钺不擅武艺,性子又奇诡,所以石谷先生传授给他的,都是一些软手段,香术便是其中之一。
暖香,是霍钺为傅珏特制的,只要用上一点,整个身子都是暖暖的,阴雨之日也轻易不会风寒,且只对傅珏有效。
这事,殿下向来是清楚的,怕是这次如深是惹火了殿下了。
“王府里的名医不少,竟都不得用,孤明日便让姜院判去王府就是了。”
傅珏有些踟蹰,但殿下的意思他不敢违背:“臣,谢殿下恩典。”
“只是左相,你是一朝丞相,应是为孤分忧为家国分忧的,对否?”
太女殿下的声音一如往常,但是给人的压迫感却是让人无法承受的,最终,霍钺还是低下了头。
“是臣顾此失彼,请殿下恕罪。”
太女殿下一笑:“不是什么大事,诸位还有事奏?”
堂下一片静默,无人敢多言。
“退朝——”
太女殿下起身走下,百官跪地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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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成王府的车驾内。
“你我身份不比小时候,文臣武将交往过密不是小事,殿下信任,你我自然更要学会避嫌。”霍钺与傅珏今晨便是乘傅珏的轿子来的,走的时候自然也与傅珏同坐。
王府相府不过一墙之隔,傅珏也早已习惯了。
“我知我知,子修我困的很,你且让我合合眼。”软轿里霍钺又没骨头似的躺在了傅珏的腿上。
霍钺素来荒唐,男女一事上更是荤素不忌,甚至男子也不是没有过的,上京的传言早就不知传成了什么样子。
就连他也是逃不脱的,朝野上下不知多少人觉得他和霍钺之间有什么,甚至民间传言都说他和霍钺本就是一对,两人府中的丫鬟小厮日日看霍钺粘着他更不必说了,话本子都出了不知多少了。
他俩自小是抵足而眠的师兄弟,霍钺黏他的性子又改不了,他解释无用,索性便不管了。
只是这回的事,还是公私不分了些。
“户部侍郎何处惹你不快?若是为了……也太不知轻重。”
不过也罢了,毕竟女子可娶夫纳侍之后,有不少女子喜爱看自家小宠们亲昵,断袖之事也并不新鲜。
“哦……阿珏以为是为了什么?”
傅珏叹息,还能是为什么?
“之前你与侍郎家小公子在酒楼……我碰巧在隔壁,本想与你打声招呼,但听你屋中有人,我若是与你打招呼不知又会传出多少是非,便没叫你。”
虽然未做出格之事,但对于一向清心寡欲的傅珏来说,听见两个男子那般狎昵调情,几乎是瞬间浑身不舒服,配上一些其他的响动,是真的不堪入耳了。
说到这里傅珏顿了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户部侍郎贪墨,我与你的意思是一样的,所以这次便罢了,殿下也没有真的怪罪你。”
“只是往后莫再将私情带入朝政,你从不这样的,怕是这回那位公子果真……无论如何,是男或女你也总要安定下来。”
听闻左侍郎公子也是善好香道之人,想来更得如深欢心些也是有的。
他身子弱,向来清心寡欲,即便是如此府中也有两位侍妾的,只是半年才见一次罢了。
如深从小便不安分,荤素不忌,如今府中却连个女子都没有,小侍也没有半个,这样下去如何使得?
“一朝左相,日日流连花丛,成何体统。”
他与霍钺从亲密如此,在朝堂上也是分歧甚多,可见公私分明,这次只怕是霍钺动了些真心思吧,他是霍钺的挚友,自然希望他好些。
“……”
霍钺身子微僵,怎么会?那日子修居然在……
傅珏以为戳到了霍钺的伤心事,刚想再说却被霍钺打断。
“不是因为他。”
霍钺声音刻板,傅珏甚少听道霍钺这般语气,有些微微愣神。
霍钺从傅珏的腿上起身,坐在角落里不再言语。
傅珏语塞,如深是生气了么?
轿子到了王府门前,霍钺径自下轿,竟是独自向左相府走去,连话也没有跟傅珏说。
傅珏想喊住他,却又想起太女殿下的话,便忍住了,毕竟他回相府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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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两日,严世成贪墨一案水落石出。
户部侍郎严世成的侄子假借他叔叔威名四处受贿敛财,严世成知情不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下也收了自家侄儿不少好处。
三年前助农款项上,严世成给自己侄子安排了一个统计的小差使,叔侄二人合伙贪了不少。
霍钺给大理寺的证据充足的几乎不需要再查,两日便定了案子。
在天烬数十年的严府轰然倒塌。
严世成被判抄家流放,侄子严甫斩首,举家流放。
第三日,霍钺推举新任户部侍郎的名单,就放在了太女殿下案前。
第五日,信任户部侍郎走马上任。
“出手干净利落,果然还是那个霍相。”纳兰玉儿淡淡道。
“相爷这些日子都在相府,倒是辅成王,这两日常常在往相府送些东西,但听说都被左相拒回了,相爷还在府里发了好大的脾气。”
纳兰玉儿扶额,示意侍书下去。
霍钺的执念,太深了。
入画在一旁为纳兰玉儿揉肩:“后日便是祈圣节,殿下莫再伤神,想来左相大人也能想明白。”
“但愿。”
“是了殿下,清君今日送了午膳来,殿下可要用些?”
纳兰玉儿闻言,嘴角微扬:“自然要用的。”
见纳兰玉儿展颜,入画方松了口气,清君身份贵重,轻易不下厨,每每为殿下洗手作羹汤,总是能令殿下欢颜。
“是了,午时将至,让司棋到御药所将雪君的药送去,再送些雪君平素喜欢的莲子糕和甜果子,免得药苦得不舒服。”
“是,奴婢省得。”入画笑了笑,雪君的药物和膳食何人敢耽误?不过是殿下挂心,日日都让司棋去跑一趟。
入画微微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一笑。
“殿下,锦若院那边……”
纳兰玉儿眼中闪过一次促狭:“将那边孤的棋盘给越苏送去,将局破了,孤便去锦若院看他。”
入画微笑应是,殿下果真极爱逗弄越苏御子,御子可是最不耐烦下棋的。
“用膳。”
“是。”
也罢,各人有各人的宿命,只是苦了阿珏了。
霍钺,莫要让孤失望。
侍女们将清君送来的膳食一一摆放好之后,便退了出去。
纳兰玉儿来到花厅,看菜色便觉赏心悦目。慕容疏做的饭菜从来都是色香味俱佳,浓厚与清淡风貌千秋,甜咸都是浓淡皆宜。
甜咸……奇了,今日的菜色竟都是酸酸咸咸的口味,虽然美味,但这并不是她的口味。
共有八道菜色,她回府至今是有八日了。
入画向来是按顺序布菜,摆在最远处的两道菜还没有轮到,那菜色好像……
“端来。”
“是。”
“殿下是红豆甜糕和红豆羹。”
那红豆甜糕是一颗颗小小的方形,约莫是豆沙做的,每个上面都嵌着精巧的红豆,晶莹剔透。
纳兰玉儿提著夹起一颗。
嗯,甜的、糯的。
又喝了一口红豆羹,暖的,甜的。
纳兰玉儿笑了,慕容疏做的菜就连碗盘都和别的不同,月白的青瓷,这是只供在玉兰花居的样式。
熟知她口味的阿疏,用夹在一桌酸咸中的两道清甜告诉她,他想她了。
她又加了一颗甜糕。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知,且她知道,这恐怕是阿疏想到最为直白的方式了。
那个人,从来内敛且自持。
“殿下这些日子一直都在长君子处,殿下虽然担心长君子,但长君子身子尚若还需要静养,殿下不如到各个花居走走?”
将木兰花居赠给慕容疏之后,也不是没有想过让旁人也住进花居里的,但总觉得没有谁能和阿疏匹配,故而花居中都划到了慕容疏那边,这么多的花居中,也只有一个木兰花居住着一个慕容疏。
“后日便是祈圣节,雪茗身子弱,让他好好休息。今夜,去木兰花居。”
这些日子她除了议事就是在修君阁,明明回航的时候还说过要好好陪他。
阿疏的确是要怪罪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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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玉兰花居
仙门医圣,神医慕容。
修仙世家门派之中,圣医门乃是三大仙首门派之一,慕容疏是圣医门主慕容离的亲弟弟,也是门中的医圣。
圣医门首代门主在玉兰树下修行得道,故圣医门整座山上,都种满了玉兰。知道这一段故事的纳兰玉儿,便将府中的木兰花居赠予了这位英俊温柔的小叔叔。
后来圣医门覆灭,却不知是何人所为,圣医门直系血脉唯余一个人,便是在公主府中做客的慕容疏。
毕竟这天下,除了南域王宫,没有地方比公主府更安全了。
这些年圣医门重建,他隐匿行踪便几乎都在这府中。
这一住,便是二十多年。
刚刚入院便是回廊掩映景致错落,碧纱翻飞着遮挡着玉兰花,隐隐的馨香四溢。
步入宅院中庭,入目便是一棵巨大的仿佛成了精一般的玉兰树,这树原来并没有这么大的,只是在慕容疏入住后便常常在树下摆弄灵植草药的缘故,常年用药渣灵气的养着,就成了这副仿佛仙境的奇景。
而树下之人,也生生将这美景比成了映衬。
“殿下?”
慕容疏正在树下翻弄草药,未想到纳兰玉儿会来这里。
纳兰玉儿并未说话,只是看着满树玉兰和树下君子静静地出神。
慕容疏见纳兰玉儿并不言语,就也没再搭言,继续侍弄药材,如此这般,无论慕容疏做什么,纳兰玉儿都是静静的看着。
“可要在这里用晚膳?”
“好。”
慕容疏颔首,随后进了西院的小厨房里,纳兰玉儿亦步亦趋的跟上,看那不染人间烟火的仙君系着围裙,葱削的十指洗菜切菜……
慕容疏从来喜静,所以花居中连个贴身服侍的人也是没有的,他熟悉每种植物的温凉,做出来的菜也是极为好吃的。
她有幸尝过。
“世事变迁,先生可想过搬出去?”
慕容疏手下一抖,险些切到了手,垂下眸子静默片刻,继续切着手中的菜。
“是在下厚颜,明日便搬出去。”
纳兰玉儿站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见了那僵直的背。仙君留于凡尘,从来不是无处可去,年少时是为了她的挽留,如今只是因为……
慕容疏手上动作忽的停下,眼中尽是无措,只因腰间环上了一双手臂。
“还要搬出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