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条件
把小黑自己扔在天台上真不是他们本意。
因为齐哉突然提出了一个非常有建设性的提议:“以梦凡黎的名气,如果警方出案了,必定会在公共媒体上刊登,如果能找一找报刊有没有相关的报道,不就知道黑炭头是谁了吗?”
闻狰说:“一般冰厅都会有报刊架,去冰厅看看吧。”
于是众人又下楼回到一楼,准备横穿主舞台出去,走到二楼时他们才发现,乐团居然还在兢兢业业地奏乐。
刚刚吊死的女人连带着血迹已经消失无踪,已经化为天鹅的公主独自一人在台上忘情舞蹈,她的舞裙有一层薄薄的纱,旋转起来像是雪潮涌起,哀伤又高傲。
他们四个愣了一下,台下稀稀拉拉仅剩的几个木偶人正摇头晃脑地打拍子,仿佛真能看得懂一样。
“你看这个人……”林京深仔细分辨独舞天鹅浓妆下的面容,舞台又高又远,舞者还在激烈跳舞,辨识度实在不太高:“我怎么觉得她长得更像玛格丽?”
齐哉也同意:“我觉得就是玛格丽。辛西娅的面部线条要更利落一些,玛格丽脸有点圆。”
“一场表演,三个演员同时扮演了主角。”闻狰意味深长地总结,“其中一个吊死了、一个的演出被毁了,还有一个只能不人不鬼地独舞。”
他话音刚落,正在舞蹈的优雅天鹅突然顿住了,四下奏乐戛然而止,剧院陷入了一片难捱的死寂。
“不会吧……啊啊啊啊她过来了!!!”秦潭声调陡然拔高!
刚刚还在自跳自怜的玛格丽双眼迸射出仇恨的光,她尖啸一声,居然从舞台上冲了下来!
很难形容那是一个什么姿势,大概只能用疯鹅飞扑或者炮弹发射这类词语来形容。相比只会瞪眼睛的辛西娅和莫名其妙被反抓的黑影,这个狂暴状态的玛格丽明显更有杀伤力,身为舞者的柔韧肌肉让她的行动更加敏捷,作为鬼怪的非人类能力让她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
几乎一眨眼,玛格丽已经扑到了闻狰面前,素白的双手指甲暴涨,眼看就要刺穿闻狰的身体!
闻狰毫不示弱,面对这个身材纤弱的小美人,他险而又险地向后下腰闪避,同时送出右拳——
冲着小美人的脸!
玛格丽被这一拳当场打得倒飞出去,毫无尊严地磕倒在剧院两侧的罗马柱边上!
林京深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
疼,太他妈疼了,她感觉小美人要么鼻梁塌了,要么嘴肯定歪了。
玛格丽死机了一样瘫在地上喘气,挣扎着想爬起来重整旗鼓。
齐哉第无数次麻木地看向闻狰,闻狰丝毫没给她机会,他一边挽袖子一边头也不回地叮嘱道:“你们先去冰厅找资料,我来处理。”
他们仨都跑出主厅大门了,秦潭才仿佛梦游一般问道:“什么处理?”
他往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不会是要给……做掉吧?”
“不,不会吧?”林京深打了个哆嗦,刚想说哪有人能做掉试炼场里的鬼怪,又想到刚刚那一拳话到嘴边变了个说法:“应该会手下留情吧?”
齐哉沉思了一下:“刚刚可能是触发了死亡条件,玛格丽的死亡条件似乎是嘲讽。”
“也是,”林京深留意了一下通道里的指示牌,往冰厅跑去:“人活着的时候被团里的同事们那样欺负,心里肯定有很深的怨恨吧?怪不得别人说一句就炸了。”
齐哉不予置评。
冰厅距离舞台并不远,只是二楼的楼梯被他们炸了,就只能从一楼的疏散通道上去。
这边也没有人,他们三个抓紧时间来到存放报刊的柜子边——这个冰厅可同时存留将近三百人,面积非常大,同理,为消遣时间设置的配谈报刊架也十分壮观,目测有好几百本杂志和数不清的卷叠报纸。
秦潭吐血:“这得翻到哪百年去?就是看到天亮也看不完吧?”
“这样,我和小林只看报纸的社会新闻版面。”齐哉思考了一下:“小林负责把所有社会版面的报纸从里面挑出来,我来过滤新闻。”
“那我呢?”秦潭渴望地问道。
“小潭负责翻阅这里的剧院内部刊物。”齐哉组织了一下措辞:“重点过滤和芭蕾舞团以及八卦绯闻之类的……算了,小潭去配合小林过滤新闻,我来看这些内部刊物。”
他俩毫无异议——一方面是因为齐哉和闻狰是一起组队进来的,明晃晃的第一名已经摆在这了;另一方面是,齐哉老师的身份注定了他的专业技能就是读书和分析。
一时间冰厅里只有唰唰唰纸飞的声音,齐哉快速检索目录和翻阅杂志正文,看过一本丢一本,偶尔有几本被他挑出来单独放在一边,立刻着手下一本的浏览。
林京深突然道:“你们看这张!”
她手里是一张非社会版面的报纸,赫然是一篇娱乐新闻。
《泰勒市长为梦凡黎歌剧院拨款修缮,原因竟是因为她?》
配图是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挽着一位漂亮的女人,她气质孤高,相貌和发色都与辛西娅有几分神似,乍一看他们几乎以为那就是年龄再大点的辛西娅了。
“辛西娅叫啥来着?”秦潭想了想,“是不是也姓这个?”
“对,辛西娅·泰勒。”齐哉简略地浏览了一下整幅报道,大概是说泰勒市长倡导重新修缮文化景点梦凡黎歌剧院的提议通过,并且市长爱妻也出身于梦凡黎歌剧院的常驻舞团,真是一段为人称赞的佳话这类的。
“好家伙,出身显贵,父亲是市长、母亲是艺术家,看来辛西娅真是从小优秀到大啊。”林京深啧啧有声:“看看人家再看看我,人就是后悔。”
“那再来看看这个。”齐哉从一旁放着的几本内部杂志中抽出了一本相对比较新的,其中一页印着辛西娅的大幅照片,字体十分劲爆:“贪污下马市长之女恶性不改,疑鼓动团员霸凌天才芭蕾舞少女。”
“辛西娅的父亲既然被拉下马了,她为什么还要霸凌团里其他人?”齐哉实在有点想不通,“正常这种情况下不应该夹起尾巴做人了么,而且既然已经失势了,她又是怎么指挥团员听从她的命令霸凌新星舞者的?”
“不知道,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总感觉跳跃性太大了。”齐哉继续着手翻阅。
社会新闻那边目标明确,相对比较好找,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坠楼者的身份,是十几年前梦凡黎歌剧院的一位男高音歌唱家,据说是因为爱人和他分手没想开,自己选择在爱人面前跳楼身亡的。
“挺厉害啊。”秦潭啧啧称奇:“为爱奋不顾身,小黑炭头居然还有这样的悲壮往事。”
“那他和玛格丽是怎么回事?他能为了那个前任跳楼,怎么还能和年轻小姑娘天天在天台约会?”林京深:“不会是想开了,准备寻找下一春吧?”
“最可怕的是没想开,也没打算寻找下一春。”齐哉开玩笑。
就在这时,最开始那阵虚无缥缈的男声咏叹又响了起来,他的声音里这次带上了无尽的愤恨和怨毒,但音色还是一样美妙动人:“我只怕盛宴易散,良会难逢。”
后面仿佛还有一句,但是他的语速太快了,发音也有些奇怪,齐哉愣是没听清楚他唱的是什么。
伴随着他声音落下帷幕,冰厅奢华璀璨的水晶灯次第暗下去,腐朽与焦颓侵蚀了典雅的报刊架和真皮沙发,黑暗涌来,歌剧院再次陷入了黑暗中,重新化作一片废墟。
仿佛一个梦境消逝,梦中的芭蕾和流金时代终究如泡影。
齐哉在黑暗中默立片刻,点亮手电筒。
秦潭捶胸顿足:“啊!我还差点看完——差点我就看完了呀!”
“每次他的歌声响起,歌剧院就会在废墟与火灾之前的状态切换。”齐哉数道,“第一次他的歌词是玫瑰换一个名字还是依旧芬芳,这一次是盛宴易散良会难逢。”
“或许是歌剧院里发生过事情的提示。”
他们准备往冰厅外走,前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齐哉把手机往上移了移,闻狰伸出一只手挡在眼前避了避闪光灯。他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半张脸暴露在闪光灯下,看起来诡谲得仿佛夜里爬出来的鬼魅。
“没事?”
“嗯,没事。”闻狰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等他们走过来:“听见刚刚的歌声了吗?”
“最后一句没听出来是什么。”
“我唯一的恨来自我唯一的爱。”闻狰耐心地道:“找到其他线索了么?”
齐哉边走边和他分享刚刚找到的报刊消息,最后又补充道:“还有一期的贫困优秀员工补贴里,我看见了玛格丽的名字,不过没来得及看,演出就结束了。”
“一个是千金小姐,另一个是贫困员工。”林京深感叹道:“被这样的人威胁,辛西娅感觉不忿也可以理解。”
众人穿过烧焦的回廊和花园,月色下扭曲的枝桠生出狰狞的弧度,齐哉已经在盘算回去还能睡多久了,离老远突然看到他们的宿舍门口齐刷刷地蹲着几个人影——非常乖巧,像是一排排列整齐的萝卜条。
听见脚步声,这排萝卜头猛地一抬头——齐哉从里面辨认出了那对情侣的脸。
“大佬救命!”李海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柯文新疯了,他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