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执法
无法形容齐哉当时的心态是什么样的。
大概就是,麻木、冷静,以及十分凌乱。
那颗火箭、弹划出一道绚烂的火舌,呼啸着穿过被木偶人扯出的大洞砸进楼梯口最深处,火光照亮了浓烟和爆炸迸起的尘土,裹挟着木偶们的残肢断腿飞得整个二层楼都是。
秦潭气喘吁吁,那架空了的火、箭筒化作一张红底金纹的纸牌,碎成了满地的黑灰。
【单兵作战火箭、弹】:如果你碰巧被很多敌人围堵了,那就来试试高科技的力量叭~
当然,大概是试炼特供版本,火箭、弹威力十分可控,一炮下去只炸了楼梯和围追堵截的木偶人而已。
闻狰从地上爬起来,他鼻梁上蹭了一道灰,嘴唇也擦破了一点——齐哉那一下扑得太狠磕着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秦潭还在发抖的手,秦潭有点僵,生怕这位徒手揪鬼舞鞋的大佬把挂彩的帐算到他头上。
结果对方居然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还冲他点头示意。
秦潭疑惑地歪了歪头。
剩下的木偶人已不足为惧,偶尔有两个漏网之鱼刚追上来就被闻狰一脚一个踹下了楼梯,他们往上走了一会发现整个二楼到四楼都是空的,不但没有木偶人观众,甚至连工作人员都没有一个,只能听到一楼主舞台传来的奏乐声。
齐哉乐了:“不会只有一楼坐满了充排面吧?往上都是空的?”
于是他们真往上又爬了两层,五六两层都是单独的演出厅,隔音效果非常好,旁边还有几个小的舞室,里面的东西都堆得非常凌乱,充满了人的生活气息,看起来正是舞者们不久前还在使用的练舞室。
林京深简单地翻了翻,她小时候也练过一段时间民族舞,对练舞室和更衣间都非常的熟悉,没多久她就翻出了几小包和今天在床褥里发现的一模一样的按钉,每一包都是用杂志页包着的,看纸张和印刷应该来自同一本杂志。
但这些纸包分布在不同女孩子的更衣柜里。
“虽然不排除这些按钉有其他用处,但是不得不说这么多人都持有这种按钉,那位玛格丽究竟是有多招人讨厌。”
齐哉在最靠边上的一排柜子里找到了贴着玛格丽名字的那一个,他一拽柜门,锁居然是坏的。
下一秒,鸡零狗碎的杂物从柜子里倾泻而出,有用了一半的没盖口红,也有沾上血了的烂舞鞋,还有发黄发酸的绷带。
柜子里放着几套叠得十分规整的衣服,看质地都是训练服,齐哉抽了一套抖开,发现这件上衣居然有两个不起眼的补丁。
从目前已知的信息来看,这个芭蕾团作为唯一常驻梦凡黎歌剧院的老牌舞团,舞者待遇应该是在业内算很高的,无论玛格丽的职位是什么,都不应该存在穿打补丁训练服的情况。
“果然女人多的地方就有战争。”林京深捏着那双烂舞鞋提起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又非常嫌弃地用鞋尖扒拉了一下地上的黄绷带:“这两样东西至少有一样不是她的,鞋尖有血,或许是练舞时伤了脚趾,但是绷带上干干净净的一点血都没有。”
“要么鞋是她的,要么绷带是她的,不过我更倾向于鞋子是她的——你看她衣柜里其他的东西都摆放得非常整齐,这种用脏了的裹脚绷带不太像她的东西,更像是其他人为了恶心她故意塞进来的。”林京深把手上的鞋子扔下,嫌弃地拍了拍手。
秦潭肃然起敬,他瞻仰地问道:“深深姐你可真厉害,您以前是做什么的?”
林京深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是被fire的无业游民。”
秦潭刚想安慰安慰林京深,只听她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以前是警校毕业的。”
秦潭:……
他们在这研究鞋,齐哉的余光注意到闻狰正在练舞室里敲敲打打,甚至在仰头观察天花板。
他过去问道:“你在找什么?”
闻狰看了看角落里堆着的软垫——那种软垫是练舞用的,说是软垫其实还是比较硬实的,有点像考仰卧起坐时那个绿色的垫子。他往后退了两步,助跑两步,猛地跳起了跃上了那叠垫子!
齐哉连忙去扶那叠垫子:“你干嘛——别摔了!”
不过说起来也很巧,那叠垫子叠得还挺高,属于闻狰上去就得稍微低点头那种高度。闻狰憋屈地弯着腰伸手一推棚顶,整块白砖就像伸缩架天棚一样被推倒了上面,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通道口。
一股独属于夜风的清朗气味从通道口流出来,齐哉震惊地看了看:“天台?”
闻狰手臂用力,很快就消失在了这个洞口,没多久齐哉听见他在上面喊:“上来吧!”
秦潭震惊道:“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天台爱情故事吧?”
他还在感叹,齐哉和林京深两个人已经爬上去了。林京深甚至还伸手拉了他一把——他那小身板刚被□□后坐力锤了一下臂力不够,爬不动。
天台非常、非常空旷,一眼就能看到尽头,不过最两边的位置堆着几个撑警戒线的锥桶,黄色的警戒线被风吹雨淋落满了土和灰,甚至褪色得十分严重,看起来好像已经放了很久。
秦潭揉了揉胳膊:“看不出来啊,这破地方还能有爱情故事?你知道那个警戒线看起来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凶杀案现场的证物保护警戒线。”秦潭开玩笑道。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林京深半蹲在地上,掌心拖着一截印着字的警戒线。
那上面写着“德琳亚市警察局”。
天台爱情故事一瞬间变成了天台凶杀案故事——天台上还能有什么案件?
坠楼。
无论是自愿的跳楼还是被人从楼上推下去,天台从此封闭就有了理由。
但是天台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案件,他们现在还没有头绪,无论林京深再怎么读了四年警校,也不能就着这个已经破坏得不剩什么的现场推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闻狰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很快问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可以看看究竟是谁在这里掉下去的,不过需要你们帮我一下。”
他说完就原地活动手腕,最后踢了踢腿——其热身力度之大甚至在抬腿间带出了一道风声。
闻狰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人,选择把风衣外套脱下来,他将那件漆皮外套挽在手上——还多卷了两扣,另一端交给齐哉,语气甚至很轻快:“抓紧了,别放手。”
齐哉下意识抓紧。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闻狰贴近了天台最边缘,然后他翻过最后一道可有可无的铁丝栏,站在了天台围栏的最高点展开了双臂!
秦潭尖叫一声,冲过来想帮齐哉一起拉住他,可阳台边居然浮现出一个漆黑的影子,他比所有人都要快,几乎是一瞬间就出现在了闻狰身后!
他狠狠伸手推了出去!
如果齐哉手里没抓着风衣一端,闻狰现在已经被推下天台了,他能听见空旷天台上的风在耳边咆哮,那个漆黑的影子脸上裂开一个弧形的空洞,仿佛是在对他展露胜利的笑。
“我非常、非常讨厌有人对我这样笑。”闻狰的声音几不可闻。
随后闻狰伸出手,那件风衣猛地从他手掌上脱落,齐哉突然脱力,来不及反应,只见闻狰在这生死之际伸出双手死死抓住了黑影的头!
时间仿佛都在那一刻静止了,齐哉连话都来不及说出来,那个黑影却像是被强力胶粘在地上了一样纹丝不动,甚至被闻狰硬生生薅得弯下了腰!
闻狰蹬着天台外墙,腰一用力,整个人便借着这颗头倒翻回了天台里。
顺手还捡起齐哉手边的风衣勒住了黑影的脖子,害人不成反遭诱捕的黑影发出了愤怒的嚎叫。
秦潭差点被闻狰这一系列的玩命操作给吓瘫过去,他踉踉跄跄地窜过来扒着天台往下看,夜里光线不好,楼底下什么都看不清,仿佛有一张深渊巨口正等着跌下来的人填食。
“闻哥我服了,你下次搞这些高危操作时说一声——”林京深随便捡了几条仍旧韧性十足的警戒带帮闻狰把这个漆黑的人影捆了个结实:“万一这玩意不能抓住你掉下去怎么办啊!”
闻狰“唰”地抖了一下有点褶吧的风衣,衣领那边都被齐哉给攥热了,他似乎非常嫌弃这品相不太好的风衣,不过还是捏着鼻子又穿上了。
“这不是还有你文哥?”闻狰气定神闲地整了整袖口,“你文哥肯定不能让我送死。”
齐哉已经自己站起来了,他板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呵呵。”
闻狰哥俩好地拍了拍齐哉的肩膀,齐哉挥手给他拍开,闻狰就又来搭他,齐哉自己给自己洗脑了半天才说服自己闻狰浪肯定也有分寸不会出大事。
齐哉:硬了,拳头真是硬了。
黑影害人不成反被抓——他好像非常怕身上的警戒线带子,挣扎了好几次想变成烟雾逃走都失败了。林京深歪打正着居然拿对了制敌法宝,十分欢欣雀跃,他们拖着这个不能说话的黑影四处试探,发现对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天台内,无法跳下去或者走通道进到练舞室。
林京深揪着长出来的一截警戒线带,像在遛狗:“我觉得不对,你说玛格丽跑天台上来约会,那约会对象至少应该是个长得比较像人的东西吧?如果她每天大半夜的跑过来就为了见这个小黑炭头,八成是她脑子有点毛病。”
黑影拼命扭动,像是在挣扎抗议,却被闻狰一脚给踩住了:“不过天台上的东西应该就是他了,或许是我们把他叫出来的方式不太对。”
齐哉冷笑道:“这是在叫人家?你给人家发挥空间了?”
闻狰摸摸鼻子,不太好意思道:“手段是卑鄙了一点。”
何止是卑鄙了一点,简直是钓鱼执法。估计对方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揪着自己脑袋蹦哒,否则今晚绝不会贸然下手。
“不如我们把他放了吧,”林京深友善地提议道,“看看怎么能重新正确打开这个黑炭头。”
“放了干嘛?”齐哉满脸迷惑——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徇私报复,他随手指了指某个位置:“捆着吧,我看这儿就不错。”
片刻后,他们四个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只剩下黑影人被警戒带捆得严严实实卡在天台角落的栅栏上艰难蠕动。
真的,你们多少,有那个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