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为刀俎（二十五）
舒仪自己气了一会，又开始担忧起皇甫少凉来。像他那样高傲的人，怎么会忍受得了被这样对待…？
舒仪忍不住发散思维。思考起自己今后该怎么办。这两方的人都是她所熟悉的，虽然私心里偏向皇甫少凉，但这样对立的局面让她感到十分为难。
话说她都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如果明熙从很早之前就已经着手训练队伍……那，是不是说，其实他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来路了呢？
舒仪忽然打了个寒颤，浑身发冷。这个想法一出，立刻就把自己惊吓到了。
她摇摇头，试图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不，应该不会的，如果他知道的话，根本不会让她在王府里待着，也不曾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可是……为什么他一定要跟皇甫少凉对上呢？这样下去，他们绝对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舒仪抬眼看向远方的天，注视着那轮火红的落日，心里不住地担心起皇甫少凉来：他被明熙伤到了脸，会很痛吧？会不会留疤？
唉……只希望这样的事早点结束吧，她一点也不愿意再这么过下去了。
………
皇宫里，一开始到处洋溢着的喜悦氛围被皇帝的暴怒冲散，所有人都十分胆战心惊。也不敢再去聊关于那位少年将军的事了。
恼怒的那位是皇上。
哪怕再昏庸，再没有权力，都是一个天生拥有着威严的皇帝。宫人们再高兴，也明白不能去干摸老虎屁股的事。
贵妃的步辇停在议政殿外，她被大宫女扶着下了轿子，看也不看那些卑躬屈膝行礼的宫女太监们。
她一踏进皇帝的书房门，就看到一堆一堆的卷轴、书籍被掀翻在地，在这其中甚至还有一些花瓶古董的碎片。
场面乱糟糟的，皇帝独自一人坐在太师椅上，整个人都充斥着一股颓意。
光是看着这些，就可以想象到皇帝有多么恼怒。
贵妃挥退了下人，慢慢地走过去。
皇帝此刻正无力地坐在书桌后面，整个人的气息都颓废不已。仿佛一头步入暮年不甘就此消沉却无力挣扎的老虎。
贵妃一时间有些恍惚，她怎么忘了，当年的帝王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眼神清明。可是后来又是怎么走到的这一步？
是由于她吗？这个被天下人叫做妖妃的她。可是一开始，她想要的明明只是皇帝独一无二的真心而已。
她一点也不愿意去经历她母亲所经历的那一切，成为一个男人后宫里平凡普通的妃子，然后最终默默无名地死去。
这一切的变故似乎都是从五六年前那个一直骂她妖妃，说她是灭国祸患的明丞相一家被满门抄斩之后开始的。
难道真就是这样？那个丞相说对了？
贵妃不自觉露出一丝苦笑，她慢慢跨过凌乱的书籍走近了他，把地上掉落的玉玺捡起来，放回书桌上。
听说在她过来前不久，皇帝呵斥了几个前来试图劝他给明熙封赏。以此来求得安稳。
有了足够的荣华富贵，再给对方挂上一个护国有功的名头。就算那明熙再怎么强势，也得忌惮几分天下人的目光吧？
可是皇帝不仅不听，还把人骂走了。差点就要喊人把他们都砍了。
要不是他们几个溜得快，而皇帝还算有那么一点点理智，说不定真的要被砍头了。
哎……这朝廷终究是没法再继续待下去了。一帮大臣们可不想一腔爱国热忱喂了狗，下场跟明丞相一样凄惨。
………
“皇上……”贵妃语调温柔地把帝王的思绪唤了回来。
她可以确定，这个男人是爱她的，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她说的那些满腹委屈的话去抄别人满门。
“爱妃来了。”皇帝抬起眼睛看向自己爱妃绝美的容颜，他试图扯出一个高兴的笑容，但却十分僵硬且忧愁。
“你是来说欢颜的事的吧？”
“……”贵妃沉默了。
“唉，我知道，那孩子性格倔强，很像你。也许只有让她撞了南墙她才会回头了。”皇帝语气带了一点无奈和宠溺。可以说，在他所有的子嗣里，他唯一只看得到的就是李欢颜。
皇帝站起来，走到贵妃面前，牵起她染了红色丹蔻的细长的手，迎着贵妃略带疑惑的神情，笑道：“来，你跟朕来。”
贵妃一时间有些恍惚，顺从地跟着对方走。
当年，他也是这么笑着对她说：“有朕在，定能保你一生安然。谁也不能欺负了你。”
走出议政殿，一大堆宫女太监沉默着维持仪仗，慢慢地跟在两人身后。留出一段距离让他们说话。
皇帝带着贵妃穿过高耸的城楼，红砖绿瓦砌成的宫殿，一路走到皇宫里最高，视野最好的城楼上。
后身随行的太监宫女们很识趣地没有跟着上去。
“皇上你这是……”贵妃刚要开口，皇帝便竖起一根指头抵到她红唇上。
“爱妃，朕能感觉到，满朝气运已经走到尽头。那个蛰伏京都的北宁王势力新首领，很快就要打进来了。”皇帝语气轻松，他的眼中倒映着宫墙外的万家灯火。
他的子民在庆贺，却不是为他的朝都庆贺。
他早已经失了民心。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朕不知道这样稍微安宁的日子还有多久，但相信消失的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临。”他看向贵妃风华绝代的脸庞，“朕这一生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与你白头。”
“皇上……别说这些。”贵妃眼眶微微地红了。
皇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放缓了语速：“朕知道，你从来都不愿意对别人低头。所以朕愿意宠着你，惯着你。就算皇后责怪你大不敬，就算其实有的时候朕明明知道别人没什么大过错，朕也不会去责罚你，对你做什么。”
“朕一直，都很希望，你能够快乐。——如果那些事情可以让你高兴，多做一些朕也不会怪你。”
贵妃眸光微闪，她当然知道皇帝指的是什么事。
“要是朕在最好的、最合适的时候遇见你，那时，一切都浑然天成，不会有任何人反对。是不是你就不会被别人冠上妖妃祸水的罪名？”
“朕不能给你正位，让你受委屈，这是朕最后悔的。”
“爱妃呀，要是哪一天北宁王府的军队踏进了皇宫，你就带着欢颜离开。走得远远的，不要再眷念这个地方。”
“朕是皇帝，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开这里，只要朕还在一天，朕就永远都是皇帝。”
皇帝的语气带着最后的决然。他思绪渐渐地飘远了。
想到了过往的一切，那些美好的片段。
“臣妾，也想任性一回，不愿听陛下的命令。”
贵妃适时地握上他的手，语调一如既往地温柔可人：“臣妾不会走的。不管将来如何。臣妾……会一直陪伴您。永远也不分离！”
她最后一句话语气十分坚定。皇帝看着她被灯光映红的脸微微一愣，随即反握住贵妃的手，笑了起来：“好！那我们就永远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