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沈意发誓，他绝对没有看错，这就是那个被他送出去的布娃娃，嘴唇鲜红，一双黑色的眼珠还能打转，直勾勾地看着他。
沈意在这双由塑料制作而成的眼睛里，看到了人才有的情绪，那种哀怨到骨子里的神情，就像是一个良家妇女，一心为丈夫打理家事，转头却被丈夫抛弃的那种哀怨。
沈意将布娃娃摆在了床头，低声自言自语道，“我不是把你交给别人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布娃娃没有回应他，对了，他根本也没有说话的能力，他本身，就是由一团不值钱的布料和塑料组成的，里面填塞着棉花。
——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布娃娃。
但是从他漆黑的，在月光下隐约发亮的眼珠子里，沈意还是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寒意，沿着尾椎一路向上。
沈意向来不信鬼神。
他拿着布娃娃翻来覆去地查看了好几遍，他捏过娃娃的脸，把他挤成一个丑陋的形状，他翻过布娃娃用来充当头发的毛线，他甚至还把布娃娃身上的拉链拉开，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
一切都没什么问题。
布娃娃还是像之前那样，眉眼弯弯，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沈意清洗娃娃会选择使用自己的沐浴露，他们身上散发的香味同根同源，有一种很熟悉的安心感。
沈意打了个哈欠，朝着窗外看去，窗帘半开半合，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向来吵闹的人声也消失不见，路灯似乎坏了，一直没人来修，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时间已经不早了。
已经到了沈意平常的休息时间。
生物钟的魔力比他想象地要更加可怕，沈意昏昏欲睡，脑子已经开始有些不大清醒了。
下一秒，沈意一头栽进了柔软的床被里。
那只洋娃娃却被沈意留在了床头柜上。
小小的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只除了沈意的呼吸声，轻轻浅浅的。
一道黑影没入其中，床头柜上的布娃娃似乎活了起来，有什么力量催动着他开始活动。
他垂在身边的，白白胖胖的手开始活动起来，嘴角扬起的弧度变地更大了，塑料眼珠子也开始转动，由看着正前方转向了沈意这里。
黑暗中，沈意的脸白到似乎在发光，皮肤细腻，一丝毛孔都没有，他似乎睡得很沉，嘴稍微张开着，从他的角度来看，甚至可以看到一截红润的舌头，还有两三颗洁白的贝齿。
布娃娃看了很久，最后，直直地倒下，刚巧不巧正好倒在了沈意的怀中，沈意出于本能，下意识地抱住了它，翻身将娃娃搂地更深。
他们这样相处了二十来年，彼此之间对于对方早已习惯。
就比方说，沈意喜欢揪着娃娃的头发入睡，他似乎对这个部位有什么执念，细软的手指总喜欢揪着不放，时不时缠绕两下，把毛线头发缠绕在手指上，就算是偶尔老实下来，他也不会这样轻松地就放过娃娃，而是将他牢牢地抱在怀里……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沈意看着被自己弄成一团糟的洋娃娃，面上浮现出愧疚，然后用专门的梳子将他的头发梳理整齐，小心地撵平他衣服上的褶皱……
无论怎样，布娃娃都会用平和，甚至是喜悦纵容的态度来面对沈意的，无论是他给了什么，布娃娃都全然接受。
二十年来，都是如此。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冰冷的床头柜上过夜。
布娃娃突然发现，他还是不能接受有关沈意的一切，比方说，他给的冷漠和刻意的忽视。
布娃娃尚且还是觉得不能满足，巨大的空虚感扑面而来。
他是兽，是怪物，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知道满足的存在，内心的空虚自然需要他以另一种方式来填补。
于是，娃娃的身体里凭空出现了无数个触手，将沈意结结实实地包裹起来，细小的触手在他脸上触碰着，尖端很快染上了代表着害羞的粉色。
那根小触手像是庆祝一般挥舞着，柔软的身体拧成一个夸张的弧度。
睡梦中的沈意似乎是察觉到了，不满意地轻哼一声，转头想要挣脱那些让自己不舒服的东西。
触手收得更加紧了一些，就像是陷阱，在捕捉到猎物的时候，总是不忘记收牢入口，将猎物固定起来，防止他们跑出去。
触手现在做的行为，很有陷阱的精髓。
“放开我，好热。”沈意不满地嘟囔一声。
触手下意识想要放开，但是实在是过于贪恋沈意身上香香软软的味道了，一时间又很舍不得。
旁边的小触手七嘴八舌，“要我说啊，真的没这个必要，他都这么对我们了，冷漠，让我们待在床头柜上。”
“把我们随意丢给别人，也不管我们生不生气。”
“对啊，他现在做什么事都不跟我们分享了，他移情别恋了。”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但无一例外，都是对沈意的控诉。
一道甜蜜的声音响起，而他说出的内容，更是让触手们无法拒绝，一时间，房间里响彻了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
“所以，我们只是在争取属于自己的权利，这有错吗？要是意意没有记住教训，做出其他一些我们不能容忍，更加过分的事情怎么办？”
触手激动起来，几乎快要占据了整个房间。
空气里弥漫着触手独有的味道。
先是一股香橙味的沐浴露的味道，仔细去闻，就能闻到更加深入的，隐隐约约的腥气。
他们或许真的为此不满过，但他们就算是有气也舍不得对着沈意发作，只能一个人默默消化，嘴上说着惩罚，但他们最想做的，就是以此为借口，离沈意近一点，再亲密一点。
——是沈意有错在先，他们只不过是在索取一些合理且正当的补偿。
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于是，那些触手更加张狂了，在沈意的锁骨处轻轻摩挲着。
也不知道是哪根触手率先发现了不对劲，厉声尖叫起来，“我……我闻到了，意意身上有陌生的味道！”
就像是被侵犯到领地的野兽，房间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