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封信
孟南音和陆星湛相识在盛夏里。
蝉鸣匝地，天高云淡，正值暑假。
在学校里被关了几个月的孟南音好比出笼的小鸟，天天东边季叔叔家跑，西边夏爷爷家钻，玩得不亦乐乎。
某一天午后，天气闷热，眼看一场雷雨就要降临。孟南音手里抓着自己一上午的成果，兴致勃勃地冲进自家小药房，前脚刚踏上建在外面的楼梯，后脚就被秋名叫住。
秋名：“孟孟，站住。”
秋名的嗓音温和，却还是听得小小的孟南音心里一颤。
毕竟她上午可没干什么正经事。
她偷偷去找夏爷爷学雕刻了。
虽然成品有点儿丑，但她非常有成就感。
孟南音：“秋先生，我今天没做坏事！”
秋名早就习惯了她跟着小镇上的人叫自己“秋先生”，也就没有纠正她。
秋名：“背后藏了什么东西？嗯？”
孟南音：“什么都没有呀！”
秋名：“孟孟不可以撒谎哦。”
孟南音：“真的什么都没有啦！”
孟南音：“老师教大家上课要背着手端坐好，孟孟这是在练习呢！”
孟南音：“秋先生，我想尿尿，我要尿尿，我先上楼啦！”
秋名：“楼下就有卫生间。”
小女娃的心思写满了脸上，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一定是做了什么不敢让他知晓的事情，否则何必舍近求远跑去楼上找卫生间。
孟南音：“哦，对，楼下就有，楼下就有……”
小女孩儿依旧背着手，笑得天真无邪，小心翼翼地绕过秋名，倒退着走向一楼的卫生间。
蓦地，她脚下不小心踩了个空，随之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臂。等她站稳后，又感觉手中一空。
孟南音：“还给我！”
孟南音：“你是谁？！”
孟南音：“凭什么拿我的东西？”
孟南音：“不问自取即为偷你懂不懂？！”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却在望进少年如星辰般的眼睛时，心里微微一颤。
微风静止，蝉鸣骤歇，她仿佛在少年的眼里看见了整个夏天。
她当时只觉得，他和镇上其他的男孩子特别不一样。
他长得特别好看。
少年摩梭着孟南音努力了几天才雕刻好的人偶娃娃，清澈的眼睛里流淌着笑意。
陆星湛：“刻得很好，下次别再刻了。”
孟南音：“……”
陆星湛：“没人告诉过你，这娃娃有点儿丑吗？”
孟南音：“……”
陆星湛：“不过……”
陆星湛：“小弟弟，你好帅。”
孟南音：“……”
她活脱脱一个青春无敌的美少女，竟然被第一次见面的人叫作小弟弟？
还你好帅？帅个头！
回忆猝然中断。
孟南音将落在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在心底轻叹。
就是因为当初陆星湛的一句“小弟弟，你好帅”，让她决定将短得扎人手的头发蓄长。
上课铃声响起，孟南音愤愤地拿出试卷摆在桌面上。她盯着陆星湛的背影，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前方一颗黑脑袋转过来。
沈嘉柯：“音姐，我也想说——”
孟南音：“闭嘴。”
沈嘉柯：“可我还是想说！”
孟南音：“……”不，别说了。
沈嘉柯：“音姐，你刚刚好帅！”
孟南音：“……”不，她不帅。
沈嘉柯：“音姐，求罩！”
孟南音：“……”不，她罩不动。
她一把将沈嘉柯的头推回去，不想看到他那张贱兮兮的脸。
然而沈嘉柯回过头不过三秒钟，再度转了过来。
沈嘉柯：“音姐——”
孟南音：“说一个字就绝交一天。”
沈嘉柯欲言又止地抬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这下孟南音总算感觉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黎冬月：“音音，我做完作业了。我来教你做题吧。”
孟南音：“……”
孟南音：“黎冬月，你是魔鬼吗？”
黎冬月：“音音，你是不是生气啦？”
孟南音：“没有，我没有生气。”
黎冬月：“那你怎么还叫上人家的全名了？吓死我啦。”
少女说着拿手捂住胸口，浅浅地吐出一口气。
孟南音无奈地看着黎冬月白皙的脸此时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红，不难看出她是真的以为自己生她气了。
孟南音：“月月，我真的没有生气。”
她放柔了声音。
黎冬月：“太好了，那我们快点儿做题吧！”
孟南音：“……”
这不是魔鬼是什么？
白天还晴空万里的天气，下了晚自习却突降一场大雨。
孟南音和黎冬月一起走到教室门口，看着近乎白色的雨幕，双双顿住脚步。
黎冬月：“这雨也下得太大了。”
黎冬月：“音音，我家人来接我了，顺便送你回家吧。”
孟南音：“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孟南音：“我还有点儿事。”
孟南音：“放心，有人来接我。”
她的话刚说完，台阶下便走来一位中年男人，撑着一把巨大的深蓝色雨伞。
黎冬月：“陈叔，你来啦。”
黎冬月：“雨这么大，辛苦你跑一趟啦！”
陈叔：“没事，应该的。”
黎冬月：“音音，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孟南音：“我朋友来了。”
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的女人。
大雨如注的夜里，昏黄的灯光下，女人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黑色渔夫帽，同色系的口罩将她整张脸几乎盖了个严严实实。如果不是那头火红色的长卷发，可以说是雌雄难辨。
黎冬月：“她是——”
孟南音：“你快跟陈叔回去吧，回头咱们再聊。”
孟南音：“陈叔，再见。”
陈叔冲她微微点头，没说话。
黎冬月：“好吧，那你注意安全呀。”
黎冬月：“到家了给我发微信。”
孟南音：“嗯，放心吧。”
她看着黎冬月钻进陈叔的雨伞下，缓缓地朝前走去。
女人也慢慢儿地走来，热烈的红色伞面在清一色的黑白蓝伞中格外打眼。
孟南音几步下了台阶，钻进容纳两人仍有富余空间的伞下。
女人的身量极高，足足高了一米六九的孟南音一个头。
雨点淅沥，落在脚边，又回归尘土。
女人：“快走，闷死我了。”
她的声音有些粗，有些悠远，混着雨声，听起来甚至不是很真切。
孟南音：“注意你的假发。”
女人：“你小点儿声！”
女人：“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乔装的！”
孟南音：“……”
二人快步朝校门口走去，路过的学生虽然都行色匆匆的，但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女人那头火红色的头发。
最近安南三中横空出世一位神秘的女人——红姐。
身姿高挑儿，大红色卷发，无论晴天雨天都戴着墨镜和遮脸的渔夫帽，一个黑色口罩更是将脸遮得严严实实，无人得以窥见其真实面目。
雨声里有听不真切的议论声。
“她怎么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呀？”
“是啊，我可是听说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人。”
“是的，是的，我也听说了。那个女人好像在卖那种东西！”
“哪种东西？”
“就那啥品呀。”
“不是吧？这么恐怖的吗？”
“嘘——别说了，别说了，我们快走吧。”
…………
对于这些声音，孟南音充耳不闻。
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让所有人都以为她与卖货的红姐走得近，让背后那只黑手以为她真的堕落了。
所以她故意拉着红姐沿着最曲折的路线走到校门口，驻足片刻，观望了一下四周，才重新抬脚往一旁的小路走去。
到了一处幽暗无人的小巷后，女人将口罩拉到下巴处，正准确去摘假发之际，被孟南音狠狠地打掉手。
女人：“痛痛痛！”
女人：“你干吗啦？！打疼人家了啦！”
孟南音：“……”
孟南音：“求求你。”
孟南音：“正常点儿说话。”
女人：“好的！女神！”
孟南音：“你还是别正常了。”
顶着妖艳的眼妆和一头火红的卷发，开口却是低沉的男声，听起来实在也不怎么悦耳。
眼见面前的人又要伸手去摘假发，孟南音一把扯住对方的手臂。
孟南音：“别动！”
孟南音：“万一附近有眼线，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孟南音：“把口罩也戴上。”
女人：“哦——”
女人：“委屈。”
孟南音：“……”
孟南音：“东西呢？”
女人：“什么东西？”
孟南音：“我让你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啊。”
女人：“哦，哦。带了，带了。”
女人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包透明包装的东西，里面是白色的粉末状。
女人：“喏，给。”
孟南音：“就一包？”
女人：“不够？”
孟南音：“一包不够明显。”
孟南音：“下次多带点儿，看起来显眼。”
孟南音：“万一那些小萝卜头眼神不好没看清的话，那多浪费表情。”
女人：“……”
小巷的拐角处，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孟南音假装没看到也没听到，继续和红发女人交谈，并刻意将声音微微放大。
孟南音：“红姐，下次多带点儿呗，求求你了。”
孟南音：“要多少钱，我给你。”
孟南音：“求求你了——”
女人：“那就看你诚意咯。”
女人：“钱不够的话，货可是没有的。”
轻得不仔细听根本不会发现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孟南音：“行了，行了，别装了。”
孟南音：“人已经走了。”
女人：“……”
夜凉如水，骤雨渐歇。
沈嘉柯：“怎么样？小爷我的演技不错吧？”
孟南音：“勉强勉强。”
沈嘉柯：“想夸就夸，不要忍着，我不会害羞的。”
孟南音：“……”
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小巷，丝毫看不出“红姐”曾经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