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报告大佐阁下，没注意几点离开的。反正是很晚了。”
“报告大佐，属下不是一直在大厅，是在各楼层巡防，所以不太清楚。”
“报告大佐，属下看见了，快十一点的时候。山泽大佐还跟属下打招呼，给了我们一盒烟提神。”
“你怎么知道快十一点了？”
“山泽大佐看手表来着，跟我们说，这么晚了，再坚持坚持。一会儿就有人来换岗了。果然没过多久，就换岗了。”
高桥眉头皱紧，“什么叫‘山泽大佐看手表’？你们没看吗？”
俩警卫面面相觑，“我们没有手表啊！”
手表也好，怀表也罢，那可是稀罕物。不是他们寻常警卫能拥有的。
就算有，也不会随身带着啊！万一有事，他们是要冲锋陷阵的，一怕磕碰了表，二怕不方便。
至此为止，关于那天夜里山泽永平行踪的调查，告一段落。
似乎众口一词，从不同的角度断定山泽永平就是快十一点的时候离开医院的，跟黑田他们在大门口碰上他回家，正好吻合。
如此，他就根本没有去远洋公司提前布局的时间。
莫非，他是通过电话，让别人提前做的准备？
黑田已经奉他之命出外勤去了，高桥重新将吉田叫了来。
“查那天下午到晚上，打进远洋公司的电话？”
吉田就不明白了。好不容易放下了山泽大佐，怎么又跟远洋贸易公司干上了呢？
“大佐，”吉田开始了又一轮的苦口婆心，“您在住院，医生说需要休息，所以有些事情您没问，属下就没说。”
“大佐既然问起，属下就汇报给大佐。远洋公司已经向公共租界的工部局，还有我们的领事馆，投诉我们了。控告我们无故冤枉良民，造成了他们巨大的损失，一两年内没有办法复工，要求我们赔偿损失。”
高桥嗤笑了一声。
吉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也许他们一个中国人的公司无足轻重，但他们跟工部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工部局觉得自己失了面子，也在不依不饶地向领事馆投诉我们,指控我们干扰了他们租界正常的产业秩序和经济，要领事馆给他们一个说法。”
“更有甚者，您看看，这是今天早上的报纸。各大报纸都刊登了我们情报部和宪兵队，眼红远洋贸易公司的产业，故意捏造他们是抗日分子的事实，实则是为了摧毁他们，搞恶性竞争。连工部局都出来发言支持。”
“就在我来之前，刚刚得到消息，各大产业都在集会游行，站出来声讨我们、声援远洋公司了！”
高桥闻言怒了，“工部局那个布鲁斯就听凭他们扰乱社会秩序？一个个全给崩了！”
吉田看他一眼，无奈地叹一口气道：“大佐阁下，您怎么知道他们背后，不是工部局呢？”
高桥一愣。
吉田继续道：“别说他们在公共租界，就是此刻他们在日租界游行示威，我们也没办法采取镇压行动。”
理亏啊！丢人丢到天皇陛下跟前了！
就在此时，黑田回来了。
高桥愣住，“怎么这么快？”
黑田灰头土脸道：“报告大佐，通往吉安里的路上有群众游行示威，好像与远洋贸易公司有关。我们得了命令，让往后撤。属下就带人回来了。”
吉田一听，更是无语。
原来黑田出外勤是去调查吉安里啊！还以为他们大佐终于放弃了追究山泽大佐，结果还是死咬着不放啊！
吉田忽然觉得深深的悲哀。
他们可亲可敬卡哇伊的高桥川介大佐，估计离小田、渡边不远了。
几件事下来，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得心明眼亮，那位山泽大佐，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
估计将高桥整死了，他们大佐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如同小田、渡边，还有那几位山泽大佐别墅周围的暗哨。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吉田打算偃旗息鼓、置身事外了。
换句话说，万一高桥死了，可能不是一件坏事呢！他不就可以上位了吗？
吉田忽然心念一动。
事情突然发展到这种程度，让高桥川介有些措手不及。
这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当属他们情报部啊！
若是事态越来越大，闹得无法收场，松岛长官会怎么办？
不行！得找个替死鬼！
高桥川介阴厉的眼神飞快地扫了旁边的吉田一眼。
就这飞速的一瞥，让吉田顿时心寒胆颤。
他太明白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了！
吉田当机立断，“大佐阁下，事态严峻，让属下去打探一下消息，拜访一下工部局，看能否找到解决的办法。”
“只要工部局同意了，公共租界的游行就可以结束了；没有了公共租界的声援，日租界的游行自然而然也就中止了。”
高桥一听有理，遂点头道：“好，你去吧。”
但看他能不能解决了。不能好好地解决的话，还是要被推出去当替死鬼。
祥安里。
林泽生和俞芝兰肩并肩一起看报纸。
“干得漂亮！”俞芝兰拍手叫好，“□□就是善于抓住时机，狠狠打击小日本。我就说，咱们不能就这么吃个哑巴亏！”
林泽生一阵尴尬。
他也猜出这是季风同志的手笔，但被俞芝兰一语点破，他还是心里激灵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是□□策划的？也许是苏处长不甘心他的钱打水漂了，找人做的呢！”
“有这个可能性，但手笔不会这么大。能搞得这么轰轰烈烈，踩到小日本痛处的，只可能是□□的群众战略。不服不行。”俞芝兰说道。
林泽生小心翼翼瞅了他一眼，“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别在外人面前说。小心人家说你亲共。”
俞芝兰似乎意味深长地冲他笑了一下，“所以我只在你面前说啊！”
林泽生不明其意，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让俞芝兰猜对了。苏陌的手笔没这么大。向工部局投诉，合伙与工部局一起向日本领事馆投诉，登报控诉情报部和宪兵队的罪行，甚至用言语鼓动相熟的商家，这些他都做过。
但聚会游行规模这么大，动作这么迅速，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
如林泽生所料，的确是季风同志带领上海地下组织，以及组织外围的同志，一起完成的。
甚至不停歇的犀利言语的轰炸，也是他们登报、发宣传单等等完成的。
这一次“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远洋公司事件，直接在上海，乃至全国，掀起了一个抗日运动的小高潮。
这造成了日本当局的恐慌。直接“炮轰”海军陆战队司令部，责骂他们一个个都该去切腹！
愚蠢！没有确切消息就去动手！动手就动手，动手还抓不到抗日分子！抓不到抗日分子就抓不到，不会“制造”一些抗日分子吗？！结果让人给抓住把柄，给爆了出来！
九一八这么多年都没学会？简直丢他们天皇陛下的脸！
松岛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没想到远洋公司一个中国人的公司，就算在上海小有名气，居然能这么硬气，不肯吃这个哑巴亏。愣是将事情硬生生地闹大了！
此刻的松岛，恨不能高桥川介现在就去剖腹谢罪！
松岛怒气冲冲亲自冲到医院，一把将高桥川介从床上薅起来！
“蠢货！搅事精！你看你干的好事！”
松岛不解气，将高桥川介拖到地上，狠劲地踹。
高桥川介大喊：“松岛长官！不是下官的错！是下官偏信了吉田中佐！都是他的主意！是吉田中佐带队去的远洋公司！下官只是怕他们有闪失，这才跟着去了！”
吉田从门后出现，心里是无限的悲哀。
果然他被推出来当替罪羊了！
“还敢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铃木是不是你抓的？山泽大佐是不是你下令监控的？远洋公司不是你亲自带的队？去工部局交涉进公共租界不是你？”
“吉田刚刚已经跟我汇报了！你到现在还不死心，还在盯山泽大佐，还在盯远洋公司！你这么有本事，你找到证据啊！”
高桥被踹得呜哇乱叫。
事件最后以高桥川介登报道歉和引咎辞职，情报部给远洋公司重建仓库和地下室而结束。
林泽生遗憾地道：“就这样？”
俞芝兰好笑道：“你还想怎样？小日本能妥协，主要还是因为这其中牵涉到了不依不饶的公共租界。英美觉得小日本打了他们的脸了，他们可不是为了咱们出头。”
“集会游行也该散了。不然小日本就该拿枪突突了。”
林泽生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由突了一下。
不知怎么，他就觉得俞芝兰最后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是在提醒他。
俞芝兰叹一口气，“唉，他娘的在自己家里，这么受外人的气，被外人喊打喊杀的，真是不爽。”
林泽生试探道：“中国人要能团结起来，未必受他们这种欺负。”
“嗯，那自然好。姓‘国’也好，姓‘共’也好，首先都姓个‘中’。”
林泽生一听，心生激动。
晚上跟方瑜说悄悄话，“备不住能把他争取过来呢！”
方瑜道：“那自然好。不过你要慢慢来。小心他是试探你。”
“我知道，我有分寸。还有苏陌、谢成峰，我觉得都可以试一试。”
方瑜笑道：“好好，你有本事把整个上海站都争取过来。哎，你可要认准了人，一步一步来。别操之过急了。”
“好的，夫人。”
方瑜小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