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不无可能啊，大佐。不是指使，也可能是暗示。总之，在这件事上，他们三方的利益，是一致的。我们何苦还要费力不讨好地去捅这个马蜂窝？”
“松岛长官和司令部为了他，已经不待见咱们了。大佐这两次受训，是不是都与山泽大佐有关？”
“就算小田少佐在他梅公馆死了是个意外，渡边少佐可是实打实死在山泽大佐手里的，他自己都承认。您看松岛长官和梅公馆说他半个不字了吗？没有。还是一如既往的宠信。被训的反而是咱们。”
吉田苦口婆心地说得口干舌燥，看高桥有一丝动摇，不禁心下欢喜。这下不用担心自己继小田、渡边之后，做下一个炮灰了！
谁知高桥下一刻就道：“这几件事就不追究了。吉安里、福安里什么的也不查了。但他□□的嫌疑脱不了！浦州湾情报怎么说？远洋贸易公司怎么说？渡边临死前说的话，卢兆辉临死前说的话，都可以置之不理了吗？”
“只要我们有证据证明他是□□，他再受宠也没用！只会死得更惨！”
高桥说着，似乎已经看到了那美好的前景，不禁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吉田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几乎是看到了他自己的死期，不由浑身一颤，“大佐，渡边少佐只说山泽大佐与吉安里有关，这个没有错，是你我都知道的事实啊！山泽大佐的母亲和姐姐曾经就住在吉安里，山泽大佐自然与吉安里有关。但此事，情报部只有少数人知情，渡边少佐以为得到了什么新情报，特意来汇报，这一点并不稀奇。”
“至于卢兆辉，他不是明确说他不认识山泽大佐，也不认识什么日本人吗？他要抓的是□□，一个中国人。”
“哼，他中文说得那么好，装个中国人还不容易？他在济世医院不就装中国人？还起个中国名字叫什么‘伊永平’？”
吉田一阵无语，“还是那句话，大佐。我们没有证据。卢兆辉说的也不过是一句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话，冠到谁头上都有可能。”
“而且，”吉田顿了顿，“大佐阁下，据我们所知，山泽大佐当天陪着铃木大尉来了医院，就是这家医院。他并没有在吉安里出现。卢兆辉要抓的，另有其人。”
“果真？”
吉田郑重点头，“是的，大佐阁下。山泽大佐不但请了坂田医生给铃木大尉医治，他还请了山口院长。时间段，正好是我们在吉安里抓获卢兆辉的时间。”
“您若不信，我可以请他们来让您亲自问话。不但是他二人，很多医生护士都看见了。这一点，是做不得假的。”
因为铃木悠真的大喊大叫，痛骂情报部和高桥川介，衬托以山泽永平一副冷若冰山的面孔，这使得这一事件在海军陆战队医院尤为出名。所以不少人印象深刻，估计再过个十年二十年也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高桥川介沉默了。
吉田明哲保身，但高桥川介并不甘寂寞。他觉察到吉田对调查山泽永平一事的抗拒和反对，索性不再命令他掌管此事，而是找了他新提拔的一个少佐，黑田信。
“你去调查一下这个房子的租住记录，”高桥指着吉安里调查记录里的一行给黑田看。
上面赫然是，吉安里三十九号。
“大佐阁下，这家我记得。是一个□□，刚搬进去住没几天。”
“对。查查二月份至今的租住记录。在这个□□搬进去之前，都有谁进去住过。”
“是！大佐！”黑田信二话不说地应了。
高桥就喜欢他这一点，比吉田多嘴多舌、罗里吧嗦、推三阻四的好多了。
“还有，福安里也查一查，着重查四五月份的时候，一对日本父女进去住过的那户。”
“是！大佐阁下！”
高桥十分满意。又道：“远洋贸易公司是你派人在盯着吗？”
“是，大佐阁下。除了公共租界的工部局和我们的宪兵队去调查之后，工部局后来又派人去清理废墟。此外没发现有可疑人物靠近那里。”
高桥冷笑一声，“是。报纸都登出来了，不许他们靠近。自然不会有人靠近。”
黑田信一愣，“大佐是要查远洋公司的人吗？工部局派人清理废墟的时候，曾经陪着一个人去那里看过。这人，应该就是远洋公司的负责人。”
高桥眼睛一亮，“有照片吗？”
黑田信回道：“有，但是没拍到脸。那人戴着帽子，还有口罩，一路咳嗽，步履蹒跚，老态龙钟，是个年纪挺大的老人。”
“大佐，这也有可能是抗日分子？”
高桥看了看照片，果然衣饰华贵，但这个天气还未转凉，已经穿上貂皮大衣了，可见身体欠佳。
高桥蹙眉，“不是要重建吗？盯着这个地方，看都有谁进出。”
“是！大佐！”
高桥曾经跟公共租界的工部局索要过公司负责人档案，被工部局拒绝了。
虽然一切证据指向，这就是个普通的贸易公司，高桥川介直觉还是选择相信卢兆辉。
卢兆辉是什么人，他一眼就能看出。怎么可能对他撒谎？
所以，什么远洋贸易公司，必定是军统上海站无疑。
现在，他就等着这个地方重建了！
他不知道的是，苏陌根本没打算在原地重建，而是要异地重启。连公司名字和业务内容都要换了。
“那天夜里行动的时候，一路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一路上有行人和车辆避让。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山泽永平呢？”高桥川介干脆直点主题。
这个黑田，比吉田听话，但没有吉田机敏。真是，事不可求全。人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黑田信恍然道：“哦，属下跟随吉田中佐带宪兵队过去的时候，碰上山泽大佐正回家。其他就没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他正回家？”
黑田信不解道：“他进了他家别墅的大门了。怎么不是回家？”
“他从哪里回去的？怎么那么晚才回家？梅公馆可早早就下班了。”
黑田信一脸懵，“大佐，我们是要查山泽大佐吗？”
高桥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你叫吉田中佐来吧。”半晌，高桥郁闷道。
“是！大佐！属下这就去！”
“对了，查一查远洋贸易公司，看都有什么人在那里任职。”
“是！大佐！”
吉田从情报部赶来了。
他一听说高桥喊了黑田过去，还要了吉安里的调查记录，就知道高桥对山泽大佐还未死心，这是想要黑田接着去查呢！
吉田深觉自己一片好心，赚了个驴肝肺。
既然有了黑田这个亲信，还喊他做什么？
吉田一进门便道：“大佐是要问那天晚上山泽大佐的行踪吗？其实问问这儿随便哪个医生、护士就知道了。”
“山泽大佐送铃木大尉来医院之后，一直陪着他处理伤口。挺晚了才回去。时间点差不多就是我们去远洋公司的时间。我们在去的路上也正好碰上他进院门。”
“再后来，大佐受伤住院，我就打电话给山泽大佐。山泽大佐听着还没睡醒，但半个小时后，还是赶来了。之后就一直给卢兆辉做手术到天亮。做完手术就回家休息去了。”
“大佐还有什么疑问，请尽管吩咐。”
吉田客气疏离、不冷不热的语气，一反先前苦口婆心、剖心挖肺的姿态，让高桥多少有些噎得慌。
“那个，我知道你对我的忠心。不过有些事，该查还是要查清楚的。查清楚了大家都安心不是？我也不是针对山泽大佐，事情查清楚了对他也有好处嘛！”
“是，大佐说的是。”吉田垂手立正道。
高桥不愿意看他这副样子，索性让他出去了。然而他的激情不会因任何人受挫，他随后就让警卫叫来了坂田医生。
坂田一听高桥叫他就头疼。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我问你，”高桥一见面就开口道，“山泽送铃木来就医的那天晚上，是几点离开的？”
“山泽大佐一直看着我给铃木大尉处理完伤口。然后他说要在病房里陪着铃木大尉，一直到他苏醒过来。他也要休息一会，让我们走路脚步轻点。十一点我过来查房的时候，山泽大佐刚走不久。”
“你怎么知道他刚走不久？你看见他了？”
“那倒没有。不过他睡的床还是热的。”
“有没有可能……是别人睡在那儿，他自己早走了？”
坂田一惊。这是要针对山泽大佐了！果然铃木大尉骂的不是假的。两人果然有矛盾！连下属都跟着遭了殃！怪不得山泽大佐堂堂一个大佐，那么重视铃木一个大尉呢！
“这个，”坂田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大佐阁下，这里是海军陆战队的医院，谁敢来冒充梅公馆的山泽大佐呢？门口、大厅都有警卫，有不明身份之人进入，一定会被发现的。”
坂田着重强调了“海军陆战队医院”和“梅公馆”，是想说明，这所医院，天然会偏向他们情报部，不会偏帮梅公馆。这里的人没人会去听山泽大佐的指使而冒充他。
至于外来的人，如果进来，警卫会发现的。
“那还是没人亲眼看见山泽离开。警卫看见了吗？”
坂田一个医生，管不到这些。于是坂田退下，大门和大厅的警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