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林泽生回到家的时候，方瑜正收拾东西。连俞芝兰都被收拾好了，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林泽生一惊，“要换地方吗？为什么？”
方瑜一边手不停，一边道：“苏处长刚打来电话，让我们快点离开。越快越好！”
林泽生赶忙去帮忙，“我们被发现了？离开去哪里？”
方瑜说话间，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连垃圾都装好了放进一个袋子里，房间里除了两个箱子，家具摆设干干净净，一点儿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
应付这种场面，她已经很有经验了。即便他们自己真正的家，她也能在几分钟内收拾妥当。
“电话里没仔细说。俞处长猜是被日本人发现了。苏处长让我们去祥安里暂避。”
街道对面。整日拉着窗帘的房间里。
“队长！林泽生要跑！”
“什么？！”
卢兆辉赶忙来到窗前，只见林泽生背着一个人，方瑜提着两个箱子，正往车上放。
“怎么还有一个人？！他背的是谁？！”
“那人低着头，戴着面罩，看不清！队长，不会是哪个受伤的□□吧？”
“下去！拦住他们！”
两个行动队队员，连同卢兆辉一起，三人“咚咚咚”奔下楼去。
将将在车子启动之际，拦在了前面。
方瑜一看，急了，“泽生，怎么办？”
林泽生一愣，“行动处的人！”
俞芝兰抬起头来，也看到了卢兆辉三人，当下道：“不要纠缠！快走。”
林泽生当机立断，挂档踩油门迅速倒车，直退到路口，这才一转弯，疾驰而去。
卢兆辉几人撒丫子追过来，只看到了一个车屁股和车屁股后面冒出来的烟。
“怎么办，队长？”付涛道。
“抄近路！分头追！”卢兆辉咬牙道。
话音刚落，两个队员就窜了出去。卢兆辉伫立片刻，正要拦一辆黄包车，就见一辆日本车迎面而来！
卢兆辉转身就走，却见又一辆日本车飞驰而来！
卢兆辉不能再掉头，只好硬着头皮装成路人，继续往前走去。
“喂！停下！站住！”
卢兆辉撒腿就跑。
这还不明显吗？几个日本兵下车就追！还有一个开车追。
枪声响了。卢兆辉砰然倒地。
付涛跟另一个队员正在附近的街口狂奔，听到枪声立即收足，面面相觑道：“哪儿来的枪声？”
付涛凝神片刻，“吉安里方向！”
“队长还在那儿吗？”
“……先分散！分散！不要回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两人于是分道扬镳。付涛一转身，进了路边的一家衣服铺子。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装束。
他混在了三三两两惊慌失措的人群里。稍后，连法租界的巡捕也朝这片赶过来了。
然后，远远的，他看到了受伤了的队长。一个日本兵不知跟印度巡捕说了些什么，队长就被架上了车，带走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这一切的发生是如此的猝不及防，上一刻他们还在一起追林泽生，下一刻队长就被日本人带走了！
付涛迅速回过神来，赶忙奔向路边的电话亭。
“法租界！吉安里！林逃跑！卢被抓！快撤！”
付涛急匆匆挂上电话，走出电话亭,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压了压自己的帽子，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罗光明接到这个电话，一头雾水。
什么乱七八糟的！
谁逃跑了？“林”？林泽生林处长？
“卢”又是谁？卢兆辉？行动处的一队队长？
那个什么，“被抓”了？被谁抓了？日本人？
已经是下班时间，站长不在；头脑灵活的俞芝兰早已下落不明；花花主意更多的苏陌今天压根就没来；还有谁？吴嘉？
罗光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去总务处找吴嘉。
吴嘉一听，登时就“噌”地站起来了！
“原话？”
“法租界！吉安里！林逃跑！卢被抓！快撤！”
要说罗光明的记忆力，在上海站，哪怕全国，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他一字不漏，连语气都给转述了出来。
“听出是谁了吗？”吴嘉急切地问道。他知道，罗光明不但有过目不忘、也有过耳不忘的本领。
奈何队（组）长们罗光明还算见过，再往下的小兵他就没机会见了。不像苏陌，逮谁都能聊两句，罗光明除了不得不开的会议，几乎全部的时间都呆在他的破译室里。
不是他自己处里的人，他几乎都不认识。
“没听过，”罗光明摇头，“不是我们处的。”罗光明老实道。
吴嘉捶了下桌子，苏陌在就好了！
“不管是谁，先撤吧！吩咐下去，各自小心！一旦发现有人跟踪，就地隐藏！不要去安全点！”
消息来源不确定，谁知是不是有人要顺藤摸瓜！
可怜上海站，短短不到一年内，已经是第三次大撤离了。
好处就是，大家都有撤离、隐藏的经验了。没有第一次那么惊慌，行动也更加有序。
但五大处长，三个都不在，罗光明最多能打理自己的电讯处，剩下的一应指令和行动，全都是吴嘉在处理。
但有一样是罗光明能做的，而且他来做是最好的。
“站长知道了吗？”吴嘉中途跑来跟罗光明道。
罗光明点点头，“刚才通过电话了。站长说按你说的来吧。”
吴嘉颌首，立马退出去又忙活去了。
他知道罗光明一定会通知站长，但还是需要来确认一下。
林泽生开车来到祥安里的时候，苏陌正在弄堂口等他。
“哎哟，兄弟，怎么刚来啊？这一路可辛苦了。快来快来。”苏陌迎上前来，笑呵呵地道。
“哟，这怎么还有个痨病鬼啊！啧啧，这可得离街坊邻居远一点。”
一言既毕，原本要围上来看热闹的老人女人孩子，顿时做鸟兽状散去了。
“啊，打搅打搅了！这是我苏州来的穷亲戚，赶明儿病好了再上门跟大伙摆龙门阵哈！”
“不必了不必了！好好养着吧！可不敢打搅病人休息。”众街坊纷纷掩口鼻而去。
弄堂里顿时清静了。
林泽生小声道：“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
苏陌在后面扎撒着两只手跟着，也不帮林泽生背人，也不帮方瑜提箱子，闻言笑道：“这个地方好啊！虽然不及那边清静，但不清静有不清静的好处。这边都是老住户，彼此街坊邻居都认识，房子也是买下来的。谁能想到你们住这儿呢！”
林泽生又道：“怎么说我们是苏州来的？我可不会说苏州话。”
苏陌笑眯眯，一边紧走两步开门，一边道：“没关系，弟妹会就行。”
方瑜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苏州人？”
苏陌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咦，我不知道啊！我看弟妹有江南女子之风，就随口这么一说。”又道，“弟妹不是说过苏州话？难道我听差了？”
“听差了也没关系，苏州话很容易学的。弟妹这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
方瑜欲接口，苏陌却半点不停顿地道：“真不会也没关系。这年头，颠沛流离的多了。谁还能指望自己从小到大在家乡安安稳稳地待着不挪窝？”
众人安顿下，苏陌给俞芝兰检查了下伤势，道：“没什么大碍，不过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只能养着了。”
俞芝兰点头，随后问道：“出了什么事？”
林泽生和方瑜闻言，立即望向他。
苏陌“咳”了一声道：“还能是啥事？小鬼子不知抽什么疯，要开始大巡查。你看着吧，不光吉安里，别的几处也要跟着闹腾一阵哪。”
苏陌说着，又挨个看了众人一眼，“你们撤离的时候，没遇到什么吧？”
方瑜去整理行李，林泽生道：“小鬼子没遇上，遇到了卢兆辉几个。”
“卢兆辉？”苏陌眉间微微一蹙，“他去了吉安里？”
“是，”俞芝兰接口道，“看我们出门，给我们堵了个正着。看样子是一直盯着我们。”
俞芝兰看了林泽生一眼，“就是不知是盯着我，还是盯着小林。”
盯着他，说明是怀疑他叛变；盯着林泽生，则估计仍是“贼心不死”，还是怀疑他是□□的事儿。
林泽生摇头，“应该是盯着我，还是怀疑我的身份。卢兆辉不可能知道老俞在我这儿。站里只有站长一个人知道……”
苏陌霍地站起，脸上是少有的严肃，“我得回站里一趟。小林这几日就待在这里，没有我的消息，不要去站里。”
说完，一阵风地走了。
林泽生与俞芝兰对视一眼，“这又是怎么了？”
俞芝兰眉头紧锁，沉吟道：“八成是站里要出事了。你这几日多听着点儿消息，盯着点报纸。”
林泽生顿时意识到事态严重，肃然地点了点头。
晚间歇息的时候，林泽生忽然想起一件事，问方瑜道：“你在苏陌面前说过苏州话？”
方瑜摇头，“我虽然是苏州人，但从小念书，又去国外留学，回国后因为我们工作的缘故，所有有特征的东西都去掉了。没有特殊的需要，我是不会说苏州话的。别人也不可能听出我的苏州口音。”
“苏陌……可能就是随口一说？毕竟挺多苏州人在上海的。这个说法说起来也不打眼。”
方瑜想了想，又道：“我的口音不像你家乡那边的吗？”
林泽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很标准。不过，你以后怕是要‘学’着说苏州话了。”
方瑜又无奈又好笑地点了点头。
这个苏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