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伤势如何？”
“我什么都没说……”
车一驶离情报部，两人就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是什么都没说，还是没什么可说的？”山泽永平浅淡地笑了笑。
铃木对他是极其的信任和依赖，但铃木绝对扛不住情报部的刑讯，多少会从嘴里说出些什么来。也许铃木自己会以为都是些没什么的鸡毛蒜皮，但高桥那个老狐狸，绝对会从中听出蛛丝马迹。
这也是山泽永平不得不尽快将他从里面捞出来的原因之一。
铃木悠真一脸赧颜，“反正他没听到他想听的。”
“噢？他想听什么？”
“还能是什么？我看他就是想把大佐弄成抗日分子才甘心……哎，大佐，这不是回梅公馆的路。”
“知道。这是去医院的路。”
铃木更不好意思了，“大佐，我伤势没那么重，回去自己弄弄就好了。”
“是吗？不用打麻药？不用我帮忙？”
铃木不好意思地不做声了。
他怕疼。他审别人的时候，自己也从来不是动手的那个。而且只要他在场，要么让人用电刑，要么用水呛，最多用辣椒水灌。血淋淋的场面，他是受不了的。
他最期待的是，他问什么，对方答什么。这样大家都省事。所以动刑前，总会跟人聊个一两天的天。实在没辙了，才让人上手。
没想到今天，自己成了被人用刑的那一个。
好在他被山泽永平救出来了。再晚一刻，他们就该忍不住动大刑了！不是看在梅公馆的份上，估计他们根本等不到今天。他的下场，就会跟那个破布般的人形情报贩子一样。
铃木想想就又惧怕又气愤，不由打了个冷颤。待想到山泽永平已经替他报了仇了，他就又很解气。
“哎，大佐，这是他们的医院……”车子缓缓驶近，铃木抬头，看见了“海军陆战队”的牌子。
这是“他们”的医院，不是他们大佐的医院。
对铃木来说，济世医院才是自己人的医院。
“你不能白白受刑，得让他们自己亲眼看看，你的伤有多重。”
铃木顿悟。
于是山泽永平找了海军陆战队医院里最好的医生，还找来了院长的时候，铃木一边大声喊疼一边高声咒骂情报部。眨眼的功夫，整个医院都知道高桥川介私器公用、公报私仇了。
院长一看山泽永平这袖手旁观的姿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赶忙将此事报告给了上司。
高桥川介很快被司令部叫去，狠狠训斥了一番。
“你们跟梅公馆，是合作！合作的关系！你就是这么合作的吗？！”
高桥川介没想到山泽永平倒打一耙，还来得这么快，心里更是气愤，“阁下！我情报部先后牺牲两位少佐，均系梅公馆的山泽大佐所为！属下不过是请铃木大尉过来问问情况。”
“小田的死因报告不是已经交上来了吗？还有什么疑问？如果有疑问，你可以申请调查！不是私下去抓人！你这样，完全搞乱了正常的工作秩序！”
“你接下来要怎么办？你也知道梅公馆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接下来就是，你抓他一个人，他抓你一个人，看哪一方先死得快？”
“上海的抗日分子不管了？军舰不保护了？敌人的军情不打探了？”
高桥川介一直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才被放回去。
这一次，他除了挨了两句骂，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他从上司的眼中可以看出，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他再做不出什么成绩，不能将今日之事翻盘，估计他这个情报部负责人的位子，就坐不稳了。
至于是要从此以后，踏踏实实针对抗日分子、打击抗日活动，做出一番成绩，还是要继续针对梅公馆的山泽永平，找到他不清白的证据，将之绳之于法、置于死地……高桥川介表示，两者都要！
甚至两者之中，他更倾向于后者！
接连搞死他两个少佐，要说山泽永平没有问题，他不信！
小田的死就算了，连渡边的死都能让他推得一干二净！什么发现有人跟踪，下意识就除去了？！
渡边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就算不能对付山泽永平，他连在被害之前说句话的本事都没有？他会不先坦白自己的身份？知道身份了，你山泽永平还动什么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山泽永平是清白的，高桥川介都想搞死他！欺负上门了，还倒打一耙！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
高桥川介突然灵光一现。
“渡边怎么死的？”
吉田一愣，随即意会，“哦，胸口中了一刀，正插在心脏上。一刀毙命。”
“一刀毙命？”高桥川介喃喃道，“你觉不觉得，跟……伊藤大野的死有点像？”
“伊藤师团长？”吉田惊叫一声，半晌定下神来道，“不可能不可能。”
“伊藤师团长不是死在厨子的手上吗？那厨子是个潜伏在伊藤师团长身边多年的探子。以前警卫多没办法，后来伊藤师团长身边只剩了十个警卫，就让他逮着机会了。”
“他跟梅公馆的山泽大佐，虽然都是一刀毙命将人致死，但这是正中心脏，那是一刀抹脖。手法都不一样。”
“说起来，大佐阁下，这个案子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也在上海抓了不少厨子，还是一无所获。我们是不是应该扩大范围，往外搜一搜？”
“搜什么搜？”高桥冷笑一声，“我们不都去师团部问过了？伊藤大野身边的参谋不是说，那个厨子是从东北来的？通知东北那边协查好了。”
高桥川介对伊藤大野观感不佳。
两人先是理念不同，伊藤大野追求糖衣炮弹式的意识形态渗透，高桥川介以为其太过软弱、太过温和，唯有铁血镇压，才能彰显他们大日本帝国的威武、荣耀、和光辉。
再是伊藤大野私生活混乱以至于被下属背刺，这让高桥川介深以为耻，认为伊藤大野丢了他们军部的脸，连带他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
尤其是他面对梅公馆的时候。
是以，他对伊藤大野这个案子并不是很上心，不是宪兵队三天两头来催，他都快抛到脑后了。
但是，如果这桩案子能栽到山泽永平的头上，那可是他求之不得、喜闻乐见之事。
偏偏两者都是刀，却一个剔骨刀，一个手术刀。然而……
“把伊藤大野的尸体弄来比对！谁说那一定是剔骨刀？！”高桥川介叫嚣道。
吉田愁眉苦脸，他这个上司怎么就跟山泽干上了？
“大佐，伊藤大野的遗体已经运回日本了。就是现在还在这里，也早已腐烂不堪了。我们有当时的法医鉴定，大佐要看，属下回去就给您拿。”
高桥沉吟不语。
半晌又道：“渡边跟踪山泽永平这两天，有什么发现没有？”
吉田想了一下，回道：“昨天说是有重大发现，好像与法租界有个叫什么里的地方有关。电话里没说清楚，本来今天要来汇报的，没想到……”
“什么里？！”
“叫……建里？吉安里？”
“拿地图来！”
一张详尽的上海地图立马呈到了高桥川介面前。
高桥川介的目光先锁定了法租界，然后，手指划拉了一番，突然猛地往地图某一点一戳！
“吉安里！掉头！去吉安里！”